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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91 字 6個月前

他們老孫家所有的人,到羅家門上來問個明白的。

一進酒肆,放眼掃過一圈,孫福海兩隻陰鷙的眼盯著櫃台裡的羅錦棠:“你娘呢。”

錦棠笑%e5%90%9f%e5%90%9f站了起來:“孫伯伯今兒一早怎的不來替我爹紮針,可是診金不夠的原因,要不要我再添上些。”

孫福海道:“乾乾昨兒在你家診的脈,診完之後一夜未歸,清早卻叫我發現藥箱子在渭河裡,顯然,他是在你們家出事了。告訴我,他人是活著還是死了?”

錦棠旋即冷了臉:“孫伯伯這話說的,我爹還癱在床上,我和我娘不過兩個弱女子,聽你這話,難道說是我們把你家孫小郎中藏起來了?兩個弱婦人,藏個郎中作甚?”

孫福海自信一笑,道:“你娘就是個蕩婦,沾酒就酥,昨兒恰逢她釀酒,或者是她吃醉酒蕩了起來,把我家乾乾給生奸,之後你們殺人滅口,把他給弄死了。”

他這話一出,身後孫家的人全都嗷嗷怪叫了起來。

於葛牙妹和羅錦棠來說,酒就像春/藥一般,食之骨酥,卻有其事。恰葛牙妹又開著酒肆,這種獨特的體質,於她們母女來說是福也是禍,羅錦棠記得上輩子也是這孫福海把這事兒給吵嚷了出來的。

那時候葛牙妹已經死了,就唯獨剩下羅錦棠了。

錦棠猶還記得當時渭河縣人們喧囂塵上的哄笑,指指戳戳,葛牙妹成了蕩婦,她的日子亦不好過。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她開始學著吃酒,最後在陳淮安的誘惑下,成了個無酒不歡的酒家。

錦棠穿著件未嫁,還在娘家做女兒時的青蓮色布麵直裰。直裰這東西,原是男子穿的,但若裁剪得當,女子也可穿得,而且女子腰身窄細,盈腰一握一束,窄窄緊緊,體體貼貼,再兼一把烏發粗簪子綰成個發髻,高高束著,清爽大氣,竟是種雌雄莫辯的美。

她道:“孫伯伯,我家念堂填了餿那大南瓜,你吃了不曾?”

孫福海聽她問出這般沒頭腦的一句來,道:“什麼餿南瓜,你胡扯的什麼,我何曾吃過什麼餿南瓜。”

錦棠道:“孫伯娘生不出孩子來,咱們渭河縣的老風俗,要於十月落霜之前找個大南瓜,填個聰明孩子的餿尿進去,醃上一個月,然後夫妻分食,就能生子了。孫伯娘看中了念堂的相貌,所以特地來要他的童子尿填南瓜,你連這事兒都不知道?”

孫福海忽而想起來,果真前幾天自己吃過幾口味道格外怪異的南瓜,也是他家娘子為了能生孩子,胡亂想的土法子。他悄悄兒呸了兩聲:“說我家乾乾的事情,你扯什麼餿南瓜,快說,我家乾乾在何處。”

羅錦棠道:“孫伯伯連自家夫人為了求子,四處找南瓜找童子尿的事兒都不知道,可見也不是個細心人。卻說我娘吃點酒就蕩,您一個郎中上門替人看病,我爹還躺著了,您看我娘作甚?你看人家一個婦道人家作甚?”

這麼一說,孫家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上門坐診切脈的郎中,講的就是個信譽,要是借著診脈悄悄臊皮彆人家的妻室,那無論他醫術再好,隻怕也沒人敢請他了。

孫福海叫錦棠堵了個啞口無言,忽而瞥見葛牙妹就在後門上,麵色慘白的站著,嘴裡咬著塊帕子,滿頭的冷汗,一看就是做賊心虛。越發肯定昨兒她們娘倆是把孫乾乾給殺了。

一個大男人,生有體死有屍,可不好藏。他堅信孫乾乾就在那酒窖之中,一把拂開錦棠便要往酒窖裡衝:“這倆娘們肯定是把乾乾給殺了,走,咱們下酒窖肯定就能尋得到。”

畢竟也是一手養到大的乾兒,說著,孫福海的眼眶都濕了。

錦棠還是有些怕的,畢竟陳淮安也沒說過自己把那東西搬到了何處,她也怕那東西如今還藏在酒窖裡,或者在後門外不遠的酒糟之中,生怕孫福海一下去便要找到屍體。

但她畢竟多活了一世,知道這種時候絕不能軟,也不能於麵上露出一絲一毫怯來,所以也不作擋,就在原地穩穩的站著。

“孫伯父。”

就在這時,忽而有人撥開人群,擠了進來。

匆匆而來的陳淮安今兒換了件靛青麵的棉袍子,身材高大,麵貌朗朗的笑著,疾步走了來:“都說多少回了,乾乾背著藥箱子出門,因他針灸的好,我要添補他些診金他都不肯要,扔了診金就跑了,你這是……乾乾昨兒沒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陳淮安:耶,又得到一次跪搓板兒的機會啦。

作者:唔唔,把你前世討好錦棠的手段都拿粗來吧,反正她是不會再上當啦,哈哈。

第12章 前塵往事

跟著來吃酒的葛大順一看孫福海在鬨自家堂妹,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但心自然而然的就偏向於葛牙妹了,他高聲道:“恰是,昨兒我分明見著陳家二爺在渭河橋上給孫小郎中給診金來著,倆人還扭打了許久,孫小郎中昨兒沒回家?”

葛大順是個才從外地回來的駝夫,既他在渭河橋上見過孫乾乾,這就等於是人證了。

孫福海還想往酒窖裡衝來著,陳淮安也生氣了:“您就放心下去看,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酒窖裡若是沒人,你二大爺我從此,可就和你翻臉了。”

孫福海冷冷看了陳淮安一眼,便帶著孫家的族人們衝進後院,踢開酒窖的門衝了進去。

葛大順對著外麵看熱鬨的人朗聲道:“昨兒我才打口外回來,過渭河橋的時候,親眼見著孫小郎中背著他的藥箱子,陳家二爺為了多添他點兒診金,跟他在那橋上扭打,彆不會是他在何處吃了酒忘了回家吧,孫郎中何不到彆處找找呢?”

他重複了好幾遍,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的,言之鑿鑿,謊話說三遍,連自己都信以為真了。

羅錦棠記得,上輩子陳淮安是綁著石頭,隔著前後兩個月,把孫乾乾和孫福海給沉到了渭河的淤泥裡。因沒有血也沒有傷口,倒是做的乾乾淨淨。

但這輩子不同,孫乾乾是被殺死的,而且,照那血腥勁兒,陳淮安大約還分屍了。窖裡萬一有血,或者掉個指甲肉碎兒什麼的,叫孫福海搜出來,可就麻煩了。

陳淮安才是殺人分屍的那個人,按理該怕的,該擔心的,但他就那麼穩穩的站著,兩隻修勁的大手負於身後,眉間波瀾不驚。

莫名的錦棠就心安了。畢竟上輩子殺人越貨,多少一二品的重臣都死在他那雙修長力勁的大手之下。

雖隻是個半吊子秀才,他能寫得一手花團錦簇的好文章,也是文臣之中少數能使劍耍拳的,真正拚起命來,尋常人也近不得他的身,既他%e8%83%b8有成竹,那就真的是處理好了。

果不其然,孫家的人連砸帶翻了半個時辰,把酒窖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孫乾乾的任何蛛絲螞跡。

畢竟有葛大順那個證人,除此之外又再無目擊者,孫福海帶著孫家的人折回酒肆,盯著葛牙妹看了半天,道“葛氏,記得這個月的三百兩利息,眼看就要到期了。”

一說印子錢的利息,葛牙妹又要癱了。錦棠一力肘著她,才不至叫她溜下去。

“孫伯伯,您的醫術我們全家人都感激,但隻怕從明日起,我爹不能再請您診脈了。”錦棠忽而聲高:“有整日偷看彆家婦人的時間,還是多關心關心孫伯娘吧,畢竟她也四十好幾了都還膝下空懸,乾兒到底不比親兒,您也該體貼體貼她,您說呢?”

這一句中氣又足,嗓門又亮,又還是當著外麵看熱鬨的所有人說的,一下子,錦棠便把圍觀百姓們對於葛牙妹的注意力轉到了孫福海身上。

渭河縣的百姓都知道孫郎中的妻子生不出孩子來,會不會是他整日忙著偷看彆家婦人,不肯在自家田裡撒糧?

這樣一個人麵獸心,偽君子的郎中,誰家的婦人還敢到他的藥房裡看病去?

孫福海氣的麵色鐵青,咬了咬牙,揮手道:“走。”$$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

晚飯是錦棠做的,除了葛牙妹燉的大肥蹄膀,她還蒸了個桂花糯米蓮藕,炒了個醋溜白菜,再取自家的酒糟和酸茱萸燒了幾條渭河裡的小黃魚。

酒糟小黃魚,整個渭河縣,就數錦棠做的好吃,無它,隻因她家的酒糟味道好。小黃魚掛了粉,先下油鍋炸,炸醉了之後再拿酒糟來燒,起鍋時灑上醃過的酸茱萸,就是一道又酸又辣又開胃的下飯菜,滿滿當當的一桌。

等她從廚房把菜端出來,才發現原本一個勁兒在幫陳淮安做證的葛大順居然已經走了。

葛大順和葛牙妹兩家子,為了兒女親事吵過一架之後,已經有一年多不曾往來了。

錦棠燒了一桌子的菜,原本就是給葛大順準備的,見他不在,隻有個陳淮安坐在桌前望著她笑,白了他一眼道:“我大舅呢?”

陳淮安笑了笑,不語。

方才錦棠在廚房燒菜,他便一直在外頭看著。

她是小酒肆裡長大的女兒,乾起活兒來乾散利落,嘴上也不饒人的。

上輩子因為那點子貪酒的噬好,在渭河縣她沒少叫人罵過。果真重活一回能改變很多事情,她今天當是鉚足了勁兒要替葛牙妹正名,照那些圍觀百姓們的反應,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孫福海身上,她娘倆的事當是沒人會再提了。

不一會兒葛牙妹揉著發酸的膀子也歪歪坐到了桌子前,端起米飯來。

錦棠喜食酒糟,酸酸辣辣的,配著米飯最是開胃,一筷子還未挾進嘴裡,就叫葛牙妹給打了下去,氣鼓鼓翻個白眼兒,去扒白飯了。

羅念堂悄悄挾了筷子桂花蹄膀給錦棠,低聲道:“姐姐,今兒多虧了姐夫。”

這孩子雖沒有看到什麼,但暗猜那孫乾乾怕是沒有善終。一條人命,他不敢相信,但沒想到陳淮安真的就給壓下去了。

“還有,以後隻要娘不同意,我不會再給大房端吃的了。”念堂小聲兒道:“我真不知道娘過的這樣緊巴巴的。”

錦棠歎了口氣,心說我此生最在意的就是你們幾個,你們都平平安安,健康無事,也不恨我,我這一世才不算白活。

吃罷了飯,錦棠見陳淮安收整收整衣服,夾著本書就要往後院去,白了一眼道:“陳淮安,這非是你的家,回你家住去。”

陳淮安低頭笑了笑,瞧那方方正正的臉,麵色不白不黑,麵部線條硬朗而又精致,端地是明朗又正氣,可羅錦棠見過多少回他就是這樣笑著,把那一個個內閣輔臣們乾翻在地。

二十五歲入閣房,叫他擼下去,或者直接弄死的內閣輔臣們不下十人,個個兒都是文采緋然,能力出眾,二十年寒窗一步一步考上去的大學士。

“娘,要兒子幫你蒸酒,還是去床上溫課?”他這話是給葛牙妹說的。

廚房裡葛牙妹正叮叮當當的洗著碗,高聲道:“棠,給淮安打水洗腳洗臉,讓他上床溫課去。”天下間沒有婦人會阻正當年的男子們溫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