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徹底沒了動靜。
“走了。”蔣毅說,“畢竟年紀小。”
秦淮抬脖子看了看窗外:“在樹下站著呢。”
“……晚上冷他待不住,一會兒就走了。”
半小時後,秦淮又看了看:“還沒走,在樹下坐著呢。”
蔣毅沒說話。
兩小時後二人準備回屋睡覺,秦淮又往外瞧了瞧,見啞巴還跟樹下坐著,他不時往麵上抬抬胳膊,看上去像在抹淚。
她不忍,勸:“他要是肯走,早在你第一次趕他時就走了。”
“隨便他去哪兒,總比跟著我冒死強。”
秦淮坐在床邊理被角,半晌道:“你覺得他跟著你是冒死,也許他覺得跟著你才有活路。”
床上的蔣毅合眼平躺,沒什麼反應。
“你睡著了?”
他呼吸勻靜仍然沒反應,片刻後倏的翻了個身。
秦淮知他糾結,也不戳破,便裝作他真的睡著了,多餘的話不再說,湊近挨著他躺下。
隔天一早,蔣毅照例出門買早飯,開門時卻猛的栽進一人,他反應敏捷將躲開,那人便背朝裡摔了個麵朝天,還衝他笑,眼睛浮腫帶血絲,胡子拉碴狼狽極了。
他不理,徑直下樓。
秦淮聽見動靜出來,招呼啞巴進屋,見他嘴唇青白便拿了蔣毅的衣服給他穿。
片刻後蔣毅拎著早餐回來,秦淮一邊張羅一邊叫啞巴吃飯,他膽怯的看著蔣毅,不敢動。
“過來啊。”
秦淮重複。
他便猶豫著走近,將到了桌前,蔣毅一碗豆漿擱在他麵前,力道不小,濺出幾滴豆漿沫子。
“跟著我就彆後悔。”他在他對麵坐下,“從今天起我吃肉少不了你一塊,我要吃不上肉,也少不了你一口湯。”
啞巴立即笑了,老實巴交捧著碗喝豆漿。
第24章
那天之後三人像回到以前, 不同的是去對屋住的隻剩啞巴一人。
傻小子剛開始不懂避諱,先前三人同坐一塊兒看電視,去趟衛生間的功夫, 再回來那二人已經抱在一塊兒, 秦淮要麼窩在蔣毅懷裡,要麼躺在他腿上, 反正不好好兒坐著。直到有一次撞見二人接%e5%90%bb,他才知避讓,打那起晚上準點回屋睡覺,隔天露麵也有章法,不再隨意亂竄。
電視看久了也膩, 尤其蔣毅和啞巴常在家待一整天,於是這天晚上秦淮組織二人打撲克。
“打多少錢的?”
“你定吧。”
“十塊怎麼樣?”
蔣毅搖頭:“大了。”
“五塊?”
他還是搖頭。
她嚴肅的想了想:“兩塊?”
“再小點兒。”
“……五毛?”
他開始理牌,啞巴卻忽的伸手攔截, 還把頭搖成晃蕩的撥浪鼓。
蔣毅笑:“我都忘了,你比我還窮。”又看著秦淮,“彆賭錢了吧,我倆沒活乾,沒有錢啊。”
秦淮想了想, 從廚房拿出一袋花生,一人分一把, 這牌局才湊起來。相較每天下午和老王磨練技藝的秦淮而言, 這倆人顯然不是對手,合力都贏不了她。打牌老輸沒意思, 沒一會兒啞巴就打起了哈欠。
蔣毅順勢道:“今天就這吧,明天接著玩。”
啞巴如釋重負,撂了牌便往對屋跑。秦淮鏖戰正酣,被突然冷卻不由惆悵。
蔣毅把桌上的花生全數兜進袋裡,摸摸她的頭:“手氣不錯。”
說完走進廚房。
“你乾嘛?”
“煮花生。”
“那我去叫啞巴。”
“今天就算了吧,也不差他一頓花生吃。”
她衝過去貼他的腰:“你是想和我過二人世界嗎?”
“我可沒說。”
臉上卻掛著笑,由她掛在身上,走一步跟一步。
“你剛才說你沒錢,乾這行不給發工資嗎?”
“工資少,主要靠獎金,小案小發,大案大發,但也不多。”
“你還接過小案?”
“剛工作那會兒被派去夜總會,混進一幫小屁孩兒裡假裝嗑藥,猛搖了倆小時的頭,歸案時人都飄了,差點兒飛起來。”
“怎麼混進去的?”
“小孩子無防備,多聊幾句就上道,再假裝打聽打聽藥的事,立馬拉你入夥。”
她好奇:“你一個人入夥的嗎,他們怎麼接應你?”
“看情況,必要時也會安排兩個人,需要接應會提前說好,最常用的是摸耳朵。”
“大案呢,新聞裡播的有哪些是你們乾的。”
“陶西平算一件大案。”他看著她,“我具有良好的職業操守,彆的不能告訴你。”
她了然,笑:“你以前是不是經常寫報告?”
“怎麼?”
“每次聊起專業都是一個調調。”
“我以前不乖,隔三岔五蹲小黑屋,指導員老給我做思想工作,時間長了我也會了,都是跟他學的。”
“你以前不乖?”扶在腰間的手滑向屁股,捏一把,“可是看不出來。”
她眉眼含笑,%e5%aa%9a態橫生風流不羈。
“誒,你怎麼……”
他拍她的頭,接她踮腳湊近的嘴,下一秒卻倏地轉身盯著鍋裡沸騰的花生。
“又怎麼了?”
“最近太放縱,需要反省。”
“反省個鬼。”
掰過來繼續親。他笑得%e8%83%b8膛震動,一麵捕捉她的唇。
這天半夜,熟睡間秦淮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摸索半天才撈起來聽。先後不過五秒,騰的從床上躍起,那頭已掛斷,她霎時完全清醒,抓了衣服開始穿。
一旁的蔣毅睡意惺忪:“怎麼了?”
“秦峰出事了。”
原是秦峰不知什麼時候借了彆人的錢,逾期不還人四處打聽終於把他揪出來,這會兒正被困在河邊逼他還錢。電話裡秦峰雖然沒哭,但口氣羸弱頗頹然,他性子剛硬鮮少服軟,這般喪氣便說明事情十分棘手。畢竟十幾歲的孩子,能處理什麼大事。
秦淮換鞋時想到他竟在外借錢,氣不打一處來:“我去了非得打死這小王八蛋。”
“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去了再說吧。”
蔣毅跟在她身後。
半夜靜謐,空中繁星閃爍,犄角旮旯有昆蟲細鳴。二人將下完樓卻聞砰一聲響,回頭一看,啞巴正一邊弓腰往腳上套鞋一邊往樓下追。
“你就彆去了。”
他搖頭,怕被趕似的衝到最前。
“倒是越來越機靈,這點動靜也能爬起來。”
秦淮說:“還不是怕你嫌他礙事要趕他走。”
“怎麼會,我說過了管他就會管到底。”
於是這天半夜三人同行,開車趕去大盈江畔。
半小時後,汽車停在江邊,蔣毅下車時撂下一句:“車裡待著,我一會兒就把人帶回來。”
啞巴搶在他鎖門的前一刻也跳了下去,並迅猛合上秦淮將推開的車門,隻聽滴一聲響,車已落了鎖。前後不過三四秒,惟秦淮一人被留在車內。
他二人先後穿過一片蘆葦蕩,卻見被捆的秦峰仰麵平躺,正被一人玩樂似的推進江裡,沒頂浸泡良久,再玩笑似的就著繩索拽上岸。濕透的秦峰大口喘氣,嘴唇烏青臉頰發白。
那人聽見動靜抬頭:“唷,小兄弟人緣不錯,大半夜的有人來救你,還是兩人。”
蔣毅就著幽暗路燈走近:“有什麼事好好說,要是把人弄死了,你上哪要錢去?”
卻聽另一人驚:“毅、毅哥?”
蔣毅挑眉,和他對視,腦中急速搜索,終於記起此人曾替老杜辦過事,但也僅是跑腿傳話之類的小事,兩三麵的緣分,無足輕重。◥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蹲在地上那人招呼同伴:“你認識?”
那人俯身耳語,他便抬了下巴:“你就是蔣毅,你不是死了麼?”
“命硬,沒死成。”他指指秦峰點,“這是我哥們兒,給個麵子,放他一馬。”
那人拍拍秦峰穿校服的胳膊:“什麼哥們兒,這崽子還在上學,是你弟吧?”
“要是我弟就好辦了,踹進江裡淹死拉倒,我可沒有這麼沒出息的弟弟。”
那人笑:“那你們什麼關係?”
“剛才不是說了麼,哥們兒,我們認識一兩年了,這小子雖然年紀小但夠義氣,平時從不給哥兒幾個惹麻煩,今天走投無路才給我打電話。”
“既然是你哥兒們,更應該懂規矩,欠錢不還不占理啊,我教訓教訓不為過吧。”
“他欠你多少,我替他還。”
“不多,連本帶利,兩萬。”
蔣毅笑:“你大半夜不睡,把人帶這麼老遠又是捆又是淹的,就為兩萬塊錢?”
“你毅哥做大生意的,這點小錢看不上正常,我不一樣,指著它吃飯呢。”
“行。後天下午三點,就在這兒,兩萬塊錢我一分不少都還給你。”
“有種。”那人踹秦峰一腳,“哥兒們命好,遇貴人,再有下次我先割了你的舌頭,看你怎麼嘴硬。”
說完走了。
蔣毅和啞巴這才替秦峰解綁,攙著他站起來。
這一趟回去天都亮了,秦淮免不了大發雷霆,秦峰做錯事在先,老實得一聲不吭任她罵。
她罵夠了才問:“你借錢乾什麼去了?”
“買遊戲裝備。”
他承認極快,無半點兒悔意。秦淮氣極,撈起牆角的掃帚揍他,將打了兩下卻被啞巴奪了。
“借了多少?”
“兩千。”
蔣毅搶話,一旁的啞巴驚詫,秦峰雖波瀾不驚,但也抬起眼睛看他一眼。
“我已經替他還了。”他看著秦峰,“學校沒放假吧?”
“沒。”
“那你趕緊回去,昨天晚上的事兒老師要是不知道就算了,要是知道你就認個錯服個軟,態度好點兒。”
他沒吱聲,但拎了書包站起來往外走,蔣毅一道跟出去。
秦淮隔著牆吼:“你要喜歡玩遊戲就玩吧,想買裝備也儘管買,借多少錢都沒關係,彆指望我替你還,你要再為這種事找我,我就打斷你的腿……”
二人已行至樓下。
“這事兒我替你辦了,你欠我一人情,打算怎麼還?”
秦峰訝異:“你幫我是為了威脅我?”
“怎麼會,我可替你藏了一萬八,不然以你姐的性格,不用等以後,剛才就打斷你的腿。”
他頓了頓:“你想我怎麼還。”
“好好學習。”想了想,“做不到好好學習至少不能出岔子,不能翹課玩遊戲,老老實實在學校待到畢業。”
他半晌沒接話。
“我幫你這麼大忙,你也應該答應我的要求。”
他想了想終於點頭,又問:“我姐不是說你們嫌這兒賺不上錢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
“你說為什麼?對你姐好點兒,再有下次我可不幫你。”
他微不可察的哼了一聲,撈了一把垮在胳膊肘的書包帶子,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