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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正經婆婆在這裡坐著呢,我做不得主。再者說這是你們這一房的事兒,不歸我管。”

王熙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王夫人皺眉,“你笑什麼?”

“無恥賤婦,你竟還有臉笑,我非休了你不可!”

王熙鳳再也忍不住,踉蹌站起,哈哈大笑,倏忽笑聲戛然而止。

“我笑自己,機關算儘自以為聰明,殊不知成了親親姑媽手裡的槍;我笑自己,原以為自己是府裡最聰明最有手腕的人物,如今才知滿府上下唯我王熙鳳最愚蠢;我還笑自己,頭頂上有夫綱一層,婆綱一層,族綱一層,自以為心機了得能把夫君婆婆宗族玩弄於鼓掌之間,到頭來終究沒有逃過,我這條命掙紮了一輩子,還是被你們攥在了手心裡;我更笑自己,當滿府上下都在安享富貴尊榮之時,我一個被層層枷鎖困在後宅的女人竟還想著力挽狂瀾,替千瘡百孔的賈家尋出路。哈哈,賈璉。”

王熙鳳一把抓亂自己的發髻,滿臉帶笑,上前去就給了賈璉一巴掌,賈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毫不留情的把王熙鳳一把扇倒在地,如此還不能解氣,抬腳就踹,偏照著她的腹部狠命的踹。

王熙鳳曾因積勞成疾流掉了一個六個月大的男胎,打那以後就坐下了病根,下\\身時常瀝血,如今被賈璉這樣一踹,她青色的裙子很快就被染紅了。

可是此時,誰也沒有看見,又或者哪怕上麵坐著的邢夫人王夫人看見了也裝做看不見。

丈夫教訓犯了大罪孽的妻子,正經婆婆,親親姑媽都是不敢管的,不想管的。

“二爺!”王熙鳳猛的抱住賈璉的腿淒厲的一聲慘叫。

當她仰起頭,望著恨她欲狂的賈璉,狀似厲鬼,“你是為了尤二姐那種水性楊花的%e6%b7%ab\\婦恨我嗎?可你不知,我心裡同樣恨你欲死!若非你死了,我成了寡婦就隻能像李紈那樣過日子,我絕不會忍你至此。打從那年你背著我和鮑二家的在我的床上咒我死,我就知道你心裡已經沒有我了,可我不能沒有你,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立身的根本,所以哪怕我心裡那麼惡心你還是要討好你,可是璉二你知道嗎,每當你親近我的身子時我的心裡就惡心透了。”

賈璉大怒,掙脫出腳來,回身就把掛在牆上的佩劍扯了下來,“賤婦,我殺了你!”

眼看夫要殺妻,上麵的邢王兩位夫人立即變了臉色,一疊聲的喊人進來拉架。

“好漢不吃眼前虧,奶奶快走。”趁亂平兒就來攙扶王熙鳳。

王熙鳳嗬嗬兩聲,摸著平兒的臉道:“我心知他是要扶你為妻的,可你要是覺得你苦儘甘來了,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實話告訴你吧,我死後,這滿府上下的劫難也就來了,若想得個好結果速速離了這火坑才好。”

話落,王熙鳳就把平兒甩去了一旁。

“賈璉,那年你持劍滿院子追殺我時就是真心的,如今你得了我的把柄了,還不快來捅死我更待何時?!”

王熙鳳這麼一激,賈璉頓時怒氣上臉,也不知在這般混亂的情況下是誰推了賈璉一把,便見賈璉驀地瞪大眼睛,手裡的劍像是不受控製了似的“噗”的一聲就刺進了王熙鳳的心窩。

血,登時就濺了出來,丫頭婆子夫人轟然嚎叫,“殺人了——”

“殺人了——”

賈璉的臉也白了,驚慌撒手,後退數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兩股顫顫,渾身發冷。

血,溢了王熙鳳滿嘴,她一開口笑滿嘴都是血牙齒。

一步、一步,王熙鳳摔倒了,可她留著一口氣還是爬到了賈璉腳邊,扶著他的小腿一點一點趴伏在了他的膝蓋上,歪著頭對他笑,一咧嘴就有血流出來浸濕了賈璉靛青的綢衫。

賈璉俊俏的臉雪白,望著王熙鳳歪頭的血臉一動不動,渾身僵硬,良久後,倏然慘叫。

像扒拉臭蟲一樣把王熙鳳的屍體扒拉到一邊,跳起便逃,慘叫似瘋。

便在此時,夢醒了,躺在羅漢床上臉色蠟黃的王熙鳳驀地睜開眼,隻覺嘴裡腥甜發癢,驀地一聲咳嗽就噴出了一口血來,隻覺心窩真的被冷劍捅了一下一樣。

一直守在旁邊的平兒見狀登時嚇壞了,忙手忙腳的上前服侍。

“奴婢馬上讓人請大夫。”平兒哽咽道。

“不、不必。”王熙鳳一把拉住平兒的手,倚在金錢蟒大紅靠枕上,緩了緩才流暢的開口道:“平兒,我知道我的壽限到了。”

平兒急的眼淚直掉,想要說些安慰的話,想來想去竟沒有一句可用,因為王熙鳳的病情她是深知的,大夫也說怕就是這幾日了。

“來,坐下,咱們說說話,笑起來,我可不愛看人喪氣哭啼的臉。”王熙鳳笑著拍拍床沿。

平兒抹抹眼淚坐了半個身子,忙忙的賠笑,可那笑比哭還難看。

王熙鳳笑道:“生死壽夭本就是平常事,這話是咱們天師常說的,身為天師的家人咱們都得看開些。”

平兒忙忙的點頭,一眨眼就掉下兩串淚珠來,又忙不迭的擦去,賠上一張難看的笑臉。

“近來我因著頭疼脾氣暴躁了不少,攆的人都不敢到我跟前來,我也許久不曾聽到外頭的新聞了,這會兒我的頭像是忽然一下子清明了,前所未有的舒坦輕鬆,你可有什麼新聞告訴我的,等晚上我說給天師聽。”

遂,平兒搜腸刮肚的說了些親戚們的近況,一主一仆閒話家常,不一會兒王熙鳳就睡了過去。

平兒見狀連忙閉嘴,給王熙鳳掖了掖錦被就輕輕的走了出來。

——

榮禧院,廊下有個涼亭,自賈璉閉門不出以後便是賈璉專屬的地方,隻有王熙鳳可隨時進出,偶爾賈麒麟會被叫進去接受教導。

亭中,布局溫馨,長案上總是有時令鮮花鮮果,此時王熙鳳躺在躺椅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被,聞著果香花香時不時的歪頭看一眼旁邊的躺椅,那是賈璉的躺椅,每天深夜他都會出現,他喜歡聽她說那些家長裡短,她也喜歡和他說這些,偶爾他也會和她說些鬼故事,還總會提前說一句“本故事純屬虛構”,引人發笑。但她知道,他說的鬼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倏忽,暖風吹來了特彆的花香,她知道他馬上就該出現了,可這次不同的是,她隱約在夜幕上看見了血紅的花,那花兒一簇一簇綿延不儘,似火如霞,幽幽顫顫,鋪墊成了一條路,在路的儘頭駛來了一輛青銅馬車,那架車的人不是賈璉又是哪個?

不一會兒星星點點的金光在一旁的躺椅上凝聚出了賈璉的身軀,王熙鳳扭頭看過去正和他灼灼燦燦的桃花眸對上。

“鳳兒。”

“爺。”

相視一笑,王熙鳳道:“爺,今兒我渾身輕鬆,和你說些好玩的,天香終於給薛蟠添了個兒子,我真是沒有想到,薛蟠那樣的性子竟能守著一個天香過日子,那些年大夫都說天香受孕艱難,姨媽要死要活的要給薛蟠納妾,薛蟠梗著脖子不答應,得了你的話多做善事命裡興許能有一子,這些年來修橋鋪路,舍粥贈藥,執行如一,現如今終於守得雲開,真真皇天不負有心人。”

“嗯,好事。”賈璉站起,把王熙鳳抱在懷裡,兩人同躺在一張躺椅上也不嫌擁擠。

王熙鳳心裡暖融融的歡喜,乖順的如同曬太陽的懶貓,“還有那尤三姐,那年尤氏犯錯被關,尤二姐甘心依傍可卿過日子,尤三姐洗心革麵,甘心追隨柳湘蓮而去,在外頭過了十幾年萍蹤浪跡的日子,終是把柳湘蓮那麵冷心冷的人給暖熱了,年頭裡就在京安頓下來了,今兒還送了幾框自家種的柑橘過來呢。”

賈璉笑道:“尤三姐原是個情執的人,她認準了柳湘蓮,一心一意追隨下去,這結局是預料之中的。”

王熙鳳笑道:“我冷眼瞧著那柳湘蓮是個主意硬的,假若尤三姐失足給了賈珍父子你再瞧,柳湘蓮絕不會允她追隨。”

賈璉點頭稱“是”。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網③友③整③理③上③傳③

沉%e5%90%9f片刻,王熙鳳又道:“天師爺,我在你心裡是個怎樣的女子?”

賈璉笑道:“我若說你是個狠毒不善的女子,你果真便是嗎?我若說你是個柔弱膽小的女子,你莫不是還要迎合我的喜好不成?鳳兒,為人在世,不要迷失在他人的口齒中,你是怎樣的女子,自己內心清楚,足夠強大,對得起自己的信念便足夠了。”

王熙鳳滿足的喟歎,越發緊的抓著賈璉的衣襟,“我性情中的缺點便是不願落人褒貶,我總執念著讓所有人說我的好,這便是不好了。你還記得一個叫賈雨村的人嗎?”

“記得,他如何了?”

“今兒我從平兒嘴裡知道,因貪汙和賣官鬻爵被罷官下獄了,他的家人竟還異想天開的抬了一箱子黃金來,點名道姓的來賄賂我,竟想讓我拿著你的名帖替他開脫,我乍然一聽時就氣的了不得,這些年來因著我是你的夫人,又是玉容堂主人,皇後王妃都願意給我三分薄麵,我承認,我利用這些人脈關係替好些人開脫過罪名,施展過威風,但我那都是做了好事的,弄清楚了是非曲直之後才出手相幫的,不曾想竟讓這等小人惦記著,以為我是什麼見錢眼開的下流卑鄙人物呢,可把我氣壞了。”

賈璉失笑,“我便知道,當你有了權利絕不會放任不用。”

王熙鳳一點不知羞愧,反而得意洋洋,“來生我要做男子,做大官,好好玩弄一回權勢。”

“好。”

王熙鳳抬眸近乎癡迷的望著賈璉的臉,“天師爺,也隻有你才會理解我,縱容我,給予我想要的一切,我這一生真的無憾了。我知有來生,我更知來生沒有你,所以來生不願做女子,因為再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像你一樣愛護我。所以來生我要做男子,要像你一樣愛護一個女子,給她想要的一切。”

“好。”

王熙鳳緩緩閉上眼,滿麵是笑,“天師爺,你說有沒有一個世界,女子不依靠男子也可真真正正的立世為人?命運,不掌握在父母手裡,更不掌握在丈夫婆婆手裡?”

“有的,有那樣一個世界,女子隻要肯吃苦,腳踏實地的奮鬥就可以不依靠男子也可頂天立地,內心強大,命運隻掌握在自己手裡。”

“真的嗎?真好呀,我想去……”

“好。”

到死,王熙鳳也沒有告訴賈璉,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被替換了,可她堅信,天師爺才是她真正的丈夫,夢裡那個賈璉,那個榮國府不過是她的一場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阿鳳如果生在現代絕對是一個成功的女強人。

我喜歡王熙鳳這個人物,在榮國府那樣的環境裡,處在王熙鳳這個位置上,弱一弱,笨一笨,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

本文寫到此處就基本上寫完了,應該還有一個關於忠平王救蛇妖,蛇妖報恩的番外,這個番外更新就不定啦~

大山君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