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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幾年不見,你怎麼……怎麼也有些不正經了?”平藍怨念地看了一眼桓是知,又去瞧一旁同樣捂著嘴偷笑的王蘭,“蘭姑娘,你也嘲笑我!”

雖都已為人妻,但平藍還是習慣稱呼王蘭為“蘭姑娘”。

“怎麼不正經?孔夫子都說了,食色,性也。這男歡女愛,是頭等正經的大事兒。”桓是知低聲打趣兒道,“瞧你們倆小媳婦兒,比我還經不起說。我才是這車裡唯一的姑娘呢。”

聞聽此言,平藍脫口而出:“原來你和王藍田真沒有……難道,你還放不下馬文才嗎?”

桓是知眼神驟變,臉也在瞬間沉下來。

平藍立刻噤聲。

許多時日未見,平藍覺得自家小姐的氣質改變了不少。任性褪去,性子柔順了不少,活潑之中也多了幾分穩重。

時間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重新洗牌。雖然桓是知和王藍田故作生疏,強調這個“王夫人”不過有名無實。但王藍田的心思已經藏不住——事到如今,他也早就不想藏了。

大家都覺得,他們倆,不過是“遲早的事”。

就連往昔最懂桓是知的平藍,也幾乎要這麼認為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不喜歡王藍田。可五年前,祝英齊在夢中口口聲聲念的,不也還是黃良玉的名字嗎?

就在她心灰意冷,決定不再等的時候,他終於放棄了“求而不得”的執念,牽起了她的手。

同樣是執著於一個不可期待的人。同樣是朝夕相對,一顆真心。

馬文才已成了無可改變的曆史。

平藍還沒忘記,當初她和桓豹火急火燎地趕去太守府通知馬文才相救,結果等來的,卻是馬文才要和王亦如成婚的消息。她更沒有忘記,自家老爺,是死在了馬文才的手裡。自家小姐為那個姓馬的吃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淚啊。

更何況馬將軍早已成親,如今位高權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小姐若是與他再有瓜葛,隻會徒增煩惱。

而在王藍田身上,平藍卻感受到了同病相憐。

一番對照,一份同情,讓她情不自禁地偏心。

她覺得自家小姐就像另一個祝英齊。愛過了,痛過了,哭鬨過了。如今終於回歸平靜了。

正如暴風雨後迷途的倦鳥。舊巢難回雖然難過,新巢的枝椏和氣味也需要時日習慣。但總有一天,新鮮的溫暖會切切實實地滲入她的心。

一切,都會過去。

一切,也都會回來。

可是,桓是知適才的眼神和臉色,讓平藍意識到自己錯了。

無論氣質怎麼變,提到他的時候,她就還是過去的那個桓是知。

是不一樣的。

祝英齊的傷,是玉無瑕一刀一刀,一次一次,親手留下的。他對玉無瑕的愛耗儘,餘下的隻是苦痛和自我折磨。

舊愛非良人。所以,他能重新愛上平藍。

可桓是知從未認為,自己的傷是馬文才造成的。

而且她還知道,她心上若是有一道傷口,那麼馬文才的心上,必然會有一道一模一樣,乃至更深的傷口。

她從未真正地怨過他。消耗她的,不是愛人,隻是這個無奈可笑的人世。

平藍還是那個最懂她的平藍。因為懂,所以為她心疼,為她委屈,為她不忿。

卻無法開口相勸。

桓是知不是祝英齊。

而馬文才,更不會是玉無瑕。

第八十七章 故城

不知顛簸了幾日, 終於到了建康城下。

車馬臨近城門, 人群熙攘。桓是知撩起簾子, 打量著這久違了的故城。

帝都還是帝都。太原城也算得上繁華, 但在建康城麵前,依舊相形見絀。

而故鄉就是故鄉。在北方待了多年, 桓是知依舊不太適應他鄉的氣候,時常覺得自己像一條喝不飽水的魚。

江南的風拂過發梢, 潮而不膩。

春光細暖。一切都還是那樣熟悉, 可一切,卻也早就不一樣了。

桓是知靜靜地放下簾子,睫毛輕顫。

她在建康度過了大部分的少女時期,那時,他們桓家在京城可以說能隻手遮天。

她已不會有過分的傷感, 歸來的她也還未老去。

她隻是覺得有些空茫。

這個人間, 有一種說不清的不真實感。

王蘭的醫館本就落址在建康。而梁山伯進京為官, 祝家老小自然也一道兒跟了過來。兜兜轉轉,昔日的老友也算重聚了。

鬨市人多。荀巨伯同王蘭一道兒急著回醫館卸貨, 便撇下眾人繞遠路先往回趕。桓是知便下了馬車, 同眾人一道兒慢慢往前走。

越走,桓是知心中就越困惑。這建康城雖然從來不缺人, 可這樣摩肩接踵的日子,簡直像流民出逃的時候。

桓是知挽著平藍,一邊往前走,一邊問她:“是我糊塗了嗎?難道今天是什麼節日?我沒想起來?”

平藍同樣也一臉茫然, 拿眼睛去看祝英齊。

祝英齊無奈地衝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啊。”

桓是知笑:“怎麼覺得這建康城的人,全部都跑出來了?”

“沒有全部,至少也有七八成吧。”旁邊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忽然接話道,“聽姑娘的口音,是外地人吧?”

外地人?

桓是知停住腳步看著這位老太太,稍稍發怔了一會兒,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老太太以為她這個笑是默認,便又接著道:“我老太婆一眼就看出來了。你若是我們建康本地人,怎麼會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呢?”

前進困難,桓是知乾脆和這老太攀談起來,問道:“我還真的不知道,還請老婆婆指點,今天究竟是什麼節日?”

“我知道,我知道!”老太太身邊的一個十歲上下的小男孩舉起手,像搶答一般,“今天是大將軍北伐凱旋的日子!”

桓是知神色一僵,沒再言語。

王藍田卻不知道哪個筋搭錯了,隨口便問:“大將軍?哪個大將軍?”

“當然是馬文才,馬將軍啊!”小男孩昂起頭,一臉“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神態,“天底下的將軍雖多,可是值得我跑出來等這麼久迎接他的,隻有馬將軍一個!”

王藍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遲鈍,麵色也僵住了,有些不安地去看桓是知。

桓是知卻衝他笑了一笑,淡淡道:“這樣啊。沒想到,這位馬將軍,這麼受人愛戴。”

桓是知的冷靜讓那個小男孩有些小小地不甘心。他顯然是馬文才的狂熱崇拜者,便繼續昂著頭,提高音量道:“馬將軍軍功卓越,戰無不勝,受人愛戴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這建康城裡的男孩子,都視他為自己的榜樣;女孩子呢,做夢都想嫁一個像他這樣的夫君!”

桓是知被小男孩的天真和赤誠打動,心裡的不適也稍減,忍不住笑著問道:“是嗎?那麼說,你長大了,也想變成馬將軍那樣的人咯?”

小男孩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了!”

“開疆辟土,征戰沙場,揚名天下!”

這是昔年在尼山之時,他當著師長和同窗的麵立下的誌向。

如今,他果然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位高權重,所向無敵,立萬揚名。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無數個陌生的小男孩,都將他視為心中的英雄和榜樣。

桓是知感到欣慰,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

可是她無法欺騙自己。他的名字,同樣令她無比地悲傷。

她不清楚自己是在為誰悲傷。是為了他,為了自己,又似乎不僅僅如此。

建康城的春光依舊明%e5%aa%9a,空氣依舊清新。可他的名字,卻像一把無形卻又鋒利的匕首,將透明輕盈的空氣劃開,攪亂。

瞬間愈合。可世界卻已經與上一刻不一樣了。

南歸之前,桓是知一直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她不敢說自己準備好了。可她也算有底氣鼓勵自己,她已經成熟了,超脫了,不再拘泥於小情小愛了。

可是,原來,該怎麼悲傷,還是怎麼悲傷。該怎麼痛,還是怎麼痛。

她沒想到,建康會用這麼隆重的方式來提醒她。每一個翹首以盼的百姓臉上,似乎都寫著“馬文才”三個字。

無處可逃。

她勉強地扯起一個笑容,輕聲對小男孩道:“有誌向。這樣很好。”

正是有些逆反的年紀,桓是知的表情又容易讓人誤解。小男孩顯然並不待見桓是知口氣中的“慈祥”,撇嘴道:“這位大姐姐,我知道你心裡可能覺得我有些言過其實,覺得我盲目崇拜。但是我敢保證,等你見到了馬將軍,一定也會和建康城裡所有的姑娘一樣,情不自禁地愛上他的。”

“年紀不大,話倒是不少。”平藍見自家小姐顯然已經有些繃不住,急忙出來打圓場,“小姐,我們彆聽這個小毛孩胡說了,快走吧。”

“這可還真不是胡說。”平藍的一句話竟激起千層浪,原本隻是在圍觀小男孩“歌功頌德”的幾位婦人也湊近了些,“雖然這馬將軍已經有了一位大房夫人了,可是這建康城還是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呢,哪怕是做一個妾室。”

“所以……”桓是知也無法確認自己說出這句話的心境和動機。她甚至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這位馬將軍現在,有幾房妾室?”

“雖然嘴上不說,但姑娘其實也對馬將軍有興趣吧?”一位婦人上下打量著她,女孩子的矜持和以退為進她見得多了,“我看你這個模樣倒是標致得很,說不定能有戲也沒準。”

“我看沒譜。”另一位婦人搖頭道,“之前李家小姐難道不漂亮嗎?馬將軍不也是眼皮都沒抬一下。”

“倒也是。這馬夫人上輩子真不知是積了什麼福,竟能讓馬將軍這麼死心塌地。”

“也還好吧。我聽說將軍府不還有一個大丫鬟,叫什麼巧兒的,給他通了房嘛。況且,這馬將軍常年征戰在外,一年到頭能見到幾麵啊……”

“有一個大丫鬟怎麼了?多少給馬將軍提鞋都不配的男人,不照樣三妻四妾。我看你啊,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我這一大把年紀了,還能酸什麼。難不成趙大姐,你還想……”

“哎喲,你這是說什麼呢!”

話匣子打開,幾個婦人嬉笑著鬨作一團,竟撇下桓是知,自顧自聊起天來。

桓是知如石化一般立在一旁,麵沉如水。

關於他的閒話傳言,聽得她煞是難受;可要她抬腿離開,她卻又不舍。

“小姐,我們走吧?”平藍拉了她兩下,不得回應,隻能默默地歎了一口氣,靜靜地陪在她身旁。

王藍田卻在這時插話,將幾位婦人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聽各位這麼說,這位馬將軍對自己的夫人,還真是忠貞不二呀。”

王藍田的語氣太過刻意。桓是知甚至都感覺到了一分“惡意”。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