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讓她死心。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尼山之時,雖然煩他厭他,但她也甚少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不是怨毒。更像是,沒有感情。
像在看一個多管閒事的外人。
王藍田的心抽了一下,但還是笑眯眯地向那些婦人投去鼓勵的目光,以示期待。
她不知道的是,模模糊糊之中,他也是想確認。
自己到什麼程度,方能夠死心。
“那確實呀。雖然馬將軍在家的時間少了點,但他從不上酒肆青樓,也沒有納妾。要知道,他可是有正當理由納妾的啊……”
王藍田又問:“什麼理由?”
婦人壓低了聲音:“這個嘛……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整個健康城的人都知道,跟你們說也無妨……這馬夫人啊,不能生育。成婚這麼多年,還沒替馬將軍生下一男半女呢。”
“不過我現在覺得,可能不是馬夫人的原因啊。”另一個婦人也小聲道,“你看那個大丫鬟,叫巧兒對吧?肚子不也毫無動靜嗎?”
“可不敢胡說……馬將軍這麼年輕力壯的,怎麼會有問題呢!呸呸呸……”
“是是是……都瞎說的……”一個婦人豎起食指放到嘴邊,衝桓是知訕笑,“你們什麼都沒聽到,我什麼都沒說啊……”
“要我說啊,這都是馬夫人應得的。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賢惠溫柔,心地又善良,你沒看,她每年都給寺廟捐好多香火錢呢。”
“也是。前兩年,馬將軍不在的時候,她還組織施粥。這馬將軍的好名聲,有一部分確實和她有關係……”
婦人們又家長裡短地扯開了。
桓是知眼神複雜地看了王藍田一眼,轉身就要離去。
正在這時,靠近城門方向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有人歡呼:“馬將軍來了!”
這樣的通知實屬多餘。數萬大軍臨近,不用呼喊也能為人發覺。
可這一聲歡呼卻是一個歡騰的信號,百姓們立時沸騰起來。
仿佛排演過一般,人群如溫柔的潮水,向道路兩邊有序地散開。
鐵馬戎裝,得勝歸來。
馬文才單手控著韁繩,意氣風發。
桓是知身不由己,隨著人群默默地往路邊退。
簞食壺漿。夾道歡迎。
武將的最高榮譽,莫過於此。
桓是知混在人群之中,與身邊難以自禁的年輕女子相比,似乎是最為冷漠的一個。
可沒有人比她的內心,更為洶湧熾熱。
步步後退。
可望難及。
她抬頭,肆無忌憚地望著他,像身邊的所有女子一般。
清脆的馬蹄聲嗒嗒而過。
謹慎克製,連煙塵都不曾卷起。
第八十八章 冷笑
在梁府安頓下來之後, 桓是知就有意無意地避開王藍田。
王藍田不算敏[gǎn], 但在桓是知的事情上也難以遲鈍。
他自然明白桓是知的意思。
那日在太原, 她毫不猶豫地開始收拾行裝的時候, 他就明白了,馬車到達建康城之後, 她便再也不會跟他回去了。
可是明白歸明白。
如果明白就能消解痛苦和執念,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故作糊塗了。
他無法強迫桓是知再像過去那般對待他, 可他也實在無法讓自己就此撒手。
苦悶之餘, 他便隻能去找桓豹喝酒,將自己灌得醉眼朦朧,無奈地對著月色苦笑。
“王藍田啊王藍田,早告訴過你,喜歡一個人太苦了。你怎麼還不如十幾歲的時候活得聰明呢?”
祝英台正大著肚子養胎, 梁山伯忙於政務, 正愁無暇陪她, 見桓是知願意成天待在祝英台房中陪她說話,正是求之不得。
除了去祭拜山長, 來建康快半個月了, 桓是知幾乎就沒出過梁府。
祝英台舒服地靠在一張藤椅上,盯著她:“你還真把我這兒當避難所了啊。”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桓是知抱著一盒花生, “你就發發善心吧。你和梁山伯已經苦儘甘來,成雙成對了。我就吃你幾顆花生,不用這麼小氣吧。”
“你知道我不是說這個。”祝英台道,“我是說, 你和王藍田。平藍都跟我說了。你就說,你預備怎麼辦?”
桓是知歎了一口氣:“還能怎麼辦。我又不可能嫁給他。”
“為什麼不可能?”祝英台飛快地接話,“難不成,你還惦記著馬文才?”
桓是知正要將一粒花生丟進口中。祝英台這話一出,她的動作立刻停住了,愣愣地看著祝英台。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祝英台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何不妥,“怎麼,‘馬文才’這三個字還提不得了?馬文才馬文才馬文才!”
桓是知順手就將捏著的那顆花生米往祝英台身上丟。
都從祝小姐變為梁夫人了,這位同窗還是這麼討厭。
但祝英台的這份直白和“殘酷”,反倒讓桓是知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對於馬文才,其他人都太貼心了。親近如平藍,都隻敢小心翼翼地用“那個人”來代替他。
彆人太過謹慎,她反倒不好向彆人傾訴。祝英台這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姿態,反倒讓她輕鬆下來。
她決定誠實:“那天看到他以後,我就確定了一件事。至少今生,我不會和王藍田在一起。”
祝英台看著他:“即使你和馬文才已經不可能了?”
桓是知點頭:“是。”
祝英台道:“你,其實對馬文才還抱有幻想吧?”
桓是知道:“我爹是因他而死……”
“可是你還是不恨他。”祝英台道,“你還愛他。是不是。”
桓是知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忽然緩緩道:“我聽說,他和那個王家小姐,一直都沒有孩子……和巧兒也沒有……”
“所以,”祝英台將話說得更白一些,“你覺得他們沒有圓房?”
桓是知不說話。
祝英台道:“可是,你已經不能和他在一起了啊。”
桓是知斬釘截鐵:“是。”
前後如此矛盾,寡斷優柔。桓是知已經做好準備接受祝英台長篇大論的說教了。
她還記得當年祝英台和梁山伯是怎樣“逼著”馬文才做一個“孝子”的。
但祝英台卻隻是看著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你啊,好自為之吧。無論如何,我們梁府的門,永遠為你開著。”
這話有些突兀,卻是不容置疑的溫暖。桓是知看著祝英台,心生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祝英台轉了轉眼珠,調侃道:“自從銀心嫁人後啊,我就一直沒找到一個合適的貼身丫鬟。”說著滿懷期待地望著桓是知。
桓是知難得配合她,乖乖地行了個禮道:“是是是,感謝梁夫人的大恩。請問梁夫人有什麼需要嗎?”
二人相視大笑。
笑完,祝英台覺得有些餓了。可屋中沒有下人,喊了兩聲也不見人進來。桓是知便起了身,畢恭畢敬道:“夫人,這兒不是有您的貼身丫鬟嘛。”
祝英台也不客氣:“行,難得有支使桓小姐的機會,那就勞煩您去廚房看看,今天的雞湯好了沒?”
桓是知在廚房等了約莫一炷香,雞湯才好。她嘗了嘗鹹淡,親自給端了往祝英台的房間去。
正走著呢,她忽然瞧見一男一女兩個娃娃正在院子裡跑來跑去。桓是知定睛一看,這不是荀巨伯的那對龍鳳胎,荀修和王辰嘛!
她立刻笑盈盈地迎上去:“哎呀,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接話的又是膽大的荀修:“我們是跟著娘親來的。”
王蘭?桓是知略一思索,恍然道:“哦,你們娘親是來給梁姨診脈的,對不對?”
荀修回答:“對呀。”王辰也靦腆地點了點頭。
桓是知很是喜歡這一對孩子。她看了看手中的雞湯,笑道:“我先去把這個端過去。等會兒來找你們玩。”
她快步離去。剛走到門邊,果然聽見王蘭的聲音。她正待推門進去,卻聽祝英台道:“這個事,你跟是知說了嗎?”
桓是知的手下意識地頓住,耳朵也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王蘭道:“沒有。”
祝英台道:“那你給那王亦如把過脈了嗎?她果真是有了身孕?”
身孕?桓是知感覺自己身子一僵。
“那倒沒有。”王蘭道,“這王氏找我開藥調理的事情,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若不是你偶然撞見一次她的丫鬟來抓藥,作為醫者,我也是不會同你說的。王氏吃了這麼多年藥,也一直不見效。就在兩日之前,她的丫鬟突然給我送來了幾倍的診金,說自家夫人有喜了……”
祝英台沉默了一會兒:“雖然沒什麼必要……但這個事情,還是由我跟是知說吧……”
“估計不用你說,她也很快就會知道了。”王蘭道,“王氏向觀音廟捐了一大筆善款,說是要謝謝觀音娘娘送子,如今大夥兒都在傳呢……”
桓是知終於不僵了,捧著托盤的手卻不由一顫,發出一陣細微卻清脆的聲音。
“誰?”祝英台看向門外,“是……是知嗎?”
桓是知進屋,對王蘭笑了笑:“來了。”
王蘭有些尷尬地起身,似在確認她適才有沒有聽見。
桓是知將雞湯放在桌上,叮囑祝英台:“趁熱喝。不過,要小心燙。”
“是知……”祝英台想說些什麼。
桓是知卻丟下一句“我去照看荀修和王辰,你們聊。”便逃也似地出了門。
太蠢了。桓是知,你真是太蠢了。她在心中罵自己。你以為自己是誰?馬文才早就成親了,和你也早就沒有可能了,你還在期待什麼?難道還能要求他為你守身如玉嗎?
她有些踉蹌地往前走,勉強整了整心情,扯出一個笑容。總不能,在兩個孩子麵前落淚吧。
荀修正蹲在院中,專心致誌地挖著土。
桓是知也蹲下`身,湊過去問他:“你在做什麼?”
小夥子頭也不抬,理所當然地回答:“挖土。”
話題終結。桓是知環顧四周,又問:“你妹妹呢?”
荀修還是繼續勞動:“她說要去找娘親,就往大門口去了。”
桓是知一愣:“你們娘親又沒在大門口。”
“我知道啊。”荀修道,“可是王修很笨,她以為娘親丟下我們走了。”
桓是知無語:“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娘沒走啊?”
荀修一臉無辜:“她又沒問我。”
“你……”桓是知被這個小毛孩的邏輯打敗。怕這位鬼靈精在梁府到處亂竄,她乾脆拉起他走,“跟我去找妹妹。”
二人往大門方向跑去。果然在大門附近看到了那個到處亂跑,險些在府中迷了路的小女孩。
一個人正蹲在地上,同小女孩說著話。
荀修立刻上前,去拉妹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