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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便動身返回建康。

回京的路上陽光明%e5%aa%9a。

可她的心上卻籠罩了一層陰雲。

嫁衣沒能穿上,卻披上了喪服。

桓是知越來越了解,何謂人生無常。

第七十二章 如今

塵世動蕩。

滄海桑田, 似乎也成了眨眼之間的事情。

回憶之前一年內發生的事情, 桓是知偶爾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桓溫喪禮上真情或假意的哭喊聲似乎還未遠去, 馬文才率軍遠去的馬蹄聲更是時常縈繞在耳邊。可不知不覺之中, 她與閨房外那棵老香樟樹,竟又靜靜相望了一年。

平藍儘心儘力地照顧祝英齊, 比她晚了三個多月才回到桓府。

桓是知不清楚平藍和祝英齊在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二人的感情在那段時間內是否有進展。但她料想, 平藍初諳情/事, 女兒的小心思不自覺地便會在如水的目光中,緋紅的小臉上顯露。而祝英齊又是那樣一個多情的公子,她不信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他會察覺不到平藍對他的愛意。

可平藍卻一直逃避跟桓是知談論這件事。

桓是知問得急了,她便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小姐, 平藍求你了, 彆為我操心了。我早就說了, 平藍隻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不敢對祝公子有什麼非分之想。”

“瞧你這魂不守舍的樣子, 還嘴硬。婢女怎麼了, 有什麼不敢不敢的。”桓是知見不得她受委屈,“難道祝英齊是嫌棄你的身份不成?不應該啊, 那個玉無瑕不還是個青樓女子呢……”

“小姐,良玉姑娘是大家閨秀。”平藍道,“雖然不幸流落風塵,但人家知書達理,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哪兒像我,什麼都不會……”

“胡說,你是我見過最心靈手巧的姑娘,做菜好吃,女紅也一流。”桓是知看出平藍的落寞,拉起她的手道,“更重要的是,你活得明白,知道該對誰好,也知道如何對誰好。就這一點,你就比那個糊裡糊塗的玉無瑕強上一百倍了。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啊。”

“小姐你就彆安慰我了。反正,平藍這一輩子,都不敢肖想祝公子那樣的人物的。”平藍撇了撇嘴,眼中已經泛起了淚花,“平藍的下半輩子,都會本本分分地陪在小姐身邊,再不敢有其他念想……”說著她便借口說要去做事,脫開了桓是知的手。

“平藍……”桓是知看著平藍狼狽逃走的身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遇見這樣的翩翩公子的代價,便是剝去她原本無憂無慮的瀟灑與快樂。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因為桓溫的病逝,馬文才的提親事宜自然就擱淺了。而各地戰亂紛起,很快,他受詔平亂,常年在外奔波。彆說結親了,如今二人連見上一麵,都成了奢求。

桓是知又重新成了閨閣中的大小姐,讀讀書,繡繡花,練練劍,或者逗一逗已經會在兩家之間,滿院跑的小侄子。日子過得倒也清閒。

隻是,相思難耐,寂寞實苦。

過去在家的時候,她三不五十的,還能溜出去逛個大街蹭個廟會。桓謝兩家的關係雖然緊張,但她還是可以仗著“年少無知”,厚著臉皮去找謝道韞聊聊天說說話。

可如今……新寡的謝道韞堅持回到了上虞,聽說開始免費為一些小孩子講學。山高水長。她要見謝姐姐一麵,困難甚於從前。

而亂世如斯,桓衝對女兒的管教也嚴格了。牆角那個“金光燦爛”的“離家出走洞”,也早就被仔仔細細地堵上了。

其實就算沒堵上,桓是知也早沒了那份出去玩兒的心性。

建康的花花世界依舊,可她期盼的人卻不會出現在這升平歌舞之下。

她每天每天期盼的,隻是那一封一封,從千裡之外而來的信箋。

軍務繁忙,馬文才寫的信內容往往不長,有時候甚至隻有簡單的“戰勝”、“平安”和“思念甚篤”。但她總會將那熟悉的字跡翻來覆去地看,直到下一封信的到來。

通過這一年的書信往來,她也知道了不少事。

當初他們在上虞收編流民組成的軍隊,居然真的如人所願,作戰極其驍勇,如今已然成了“馬家軍”的精兵主力,替他立下了不少軍功。雖然馬文才如今仍然算是北府兵的編製,但他可以說已經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兵,在軍隊中站穩了腳跟。

一年之內,寧遠將軍馬文才崛起,引人矚目。而另一個後起之秀的晉升速度,卻更是讓人咋舌。

在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從一個普通的士兵,成為北府兵統帥劉牢之的參軍,最後竟憑著實打實的軍功,獲得了和馬文才不相上下的地位。

更讓桓是知驚奇的是,這個傳奇的“小兵”竟是他們的舊相識,正是當年那個在城門口賣草鞋的劉裕。

據馬文才在信中所言,劉裕作戰十分勇猛,多次大敗賊心不死的孫恩和其他起義軍。有一回,劉裕奉命率領數十人偵查叛軍動向,沒料想竟撞上了幾千名叛軍。要是彆人,隻怕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可這劉裕卻毫無懼色,以一當十,那拚命衝鋒的姿態,差點把叛軍唬得以為他身後有埋伏。而在援軍趕到後,他又帶頭追擊,全殲叛軍,從此一戰成名。

軍中遇故交,馬文才與劉裕皆是惺惺相惜。

更為難得的是,他們二人的治軍理念有頗多相似之處。在其他軍隊都默許士兵劫掠百姓,甚至將軍帶頭發國難財的時候,隻有馬文才和劉裕治軍整肅,嚴明軍紀。如此,二人一拍即合,配合也日益默契,名聲也一天天大起來。

劉牢之為人搖擺,又放任士兵塗炭百姓,不懂得收絡人心,謝安和謝玄漸漸地開始對他生出不滿。這便給了馬文才和劉裕出頭的時機,謝家開始試著將北府兵的權力和擔子往馬劉二人肩上放。

信中描繪的世界,是那樣熱血又陌生。

見過殺戮的血腥,桓是知對金戈鐵馬的戰爭已經沒有了無知的迷戀。可馬文才言語中透露出的雄心和鐵漢柔情,還是讓她慨歎與動容。

時局動蕩,可有馬文才和劉裕這樣的將才,想必這世界很快就會重歸寧靜,百姓的日子很快就會安定下來的吧?

桓是知看向窗外。

建康的天空,依舊是一片平靜的湛藍。

而那棵與她對望了多年的香樟樹,也依舊是那樣遒勁蔥鬱。

老樹能將年輪深鎖在自己粗糙的樹皮裡,似乎和她初到桓家的時候,沒有兩樣。

桓是知每每望著它,就仿佛望著一位慈祥的老者,讓她有一種回到小時候的錯覺。

小時候。

她爬上玄哥哥的肩頭,讓他托著自己起身去夠掛在樹上的毽子的小時候。

玄哥哥利索地躍到樹上,替她將鳥窩扶正的小時候。

再也回不去,恍若隔世的,小時候。

可如今……

桓玄甚少在家。偶爾回來,也總是立刻和桓衝二人關在書房,商議“軍政要事”。

可叔侄之間,已鮮有脈脈親情。大多數時候,二人在書房的爭吵能透過兩堵牆。

桓衝的性子平和,甚至可以說有些許懦弱,他的聲音總是很快被桓玄蓋下去。

桓是知每每聽見桓玄那樣怒氣衝衝的吼聲,總覺得心驚又難過。

她和他已甚少言語。偶爾碰見,也不過是有些客套地寒暄幾句。

他再也不會像過去那樣,揉著她的頭,笑著喚她“傻丫頭”了。

她不知道兄妹之間原本穩固親密的關係,到底是在哪一個時間點,開始鬆懈,瀕臨崩解的。

也許是在她出言提醒他對妻兒的責任的時候,也許是在馬文才在軍事上不知不覺向謝家靠攏的時候,也許是她忍不住規勸他收斂自己的野心的時候……

她能夠確定的是,他和她之間,已經橫亙了太多的東西。

他不打算割舍這些“障礙”,而她,沒有力量將它們搬開。

如今,如今……\思\兔\網\

桓是知正對著老樹發呆,歎息未落地,平藍卻急匆匆地進門了。

她的身後,還跟著桓豹。

桓是知有些驚訝:“豹叔,你怎麼進我房間來了?”

“小姐恕罪。情況緊急,小的隻能冒犯了。”桓豹的語速很快,“小姐趕緊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跟你走?”桓是知一頭霧水地去看已經開始手忙腳亂收拾細軟的平藍,“要去哪兒?”

“路上解釋。”桓豹見桓是知仍舊沒有動作,乾脆開了衣櫃,胡亂地將她的一些衣服往包袱裡裝,“總之,老爺吩咐了,讓小的先帶你們離開桓家。”

“桓豹!”桓是知有些生氣了,“你怎麼能亂動我東西!”

“小姐,你彆生氣!”平藍飛快地打包好了一個包袱,跑到她身邊,“我們快走吧,豹叔他是迫不得已的!”

桓是知沒好氣:“怎麼迫不得已?”

平藍急道:“公子說,不讓你嫁給馬公子了,要把你許配給庾家的三公子!”

第七十三章 疾奔

快馬疾奔。

一年多未好好騎馬, 桓是知的騎術卻也沒怎麼退步。加上桓豹和平藍通報及時, 桓玄的追兵反應不及, 三人順利地出了建康城, 抄小路往杭州方向趕去。

馬文才在最近一封信中提過,近日戰亂稍平, 他將會回家與馬太守商量提親事宜。如今桓衝等同於被軟禁,桓家的權力都掌握在桓玄手中。眼看著就要被逼婚另嫁, 桓是知彆無他法, 隻能自己策馬去杭州找他商量。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遠。就在桓是知以為終於擺脫追兵,正要稍稍鬆一口氣時,路的儘頭卻忽然冒出一隊人,將本就不寬的路堵了個嚴實。

桓是知急忙勒馬,同行的平藍和桓豹也急忙停下。馬兒一齊長嘶。

桓是知定了定神, 待她終於看清前方騎馬領頭的兩個人的時候, 卻是吃了一驚:“孫恩?!他怎麼會在這兒?”

“小姐。”桓豹的麵色有些凝重, “這孫恩是……公子的人。老爺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沒來得及告訴小姐你。”

桓是知大驚:“什麼?!”孫恩這個叛賊和哥哥是一夥的?

一年前在吳縣的種種遭遇立刻在她的腦海中重現。

是, 是不對勁, 她早該察覺到那些不對勁。

孫恩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王家上下幾百號人,他就那麼一把火給燒了, 卻獨獨對他們幾個人手下留情。

無論她和謝道韞如何咒罵他,他都不生氣,甚至還有些小心翼翼,好似怕重傷了二人一般。

臨走之時他讓人又捆了他們雙腳的命令, 如今看來,更是欲蓋彌彰。

如若他是想讓他們動彈不得,好等火勢蔓延被活活燒死,那直接把他們丟進火海不就得了,何必把他們丟在前廳好逃生呢?或者乾脆一刀一個,結果了他們。而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