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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欠了欠身,“小女子王亦如。”

桓是知一愣:“你叫亦如?”

王亦如乖巧地點頭:“是啊。這名字,怎麼了嗎?”

“沒事。”桓是知搖頭,“好名字,好名字。”

潛在情敵與過去的自己有一樣的名,這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怪。

“是我爺爺取的。”王亦如笑道,“表哥也說過覺得我的名字好聽。是吧,表哥?”

王亦如看向馬文才,一臉的“求表揚”。馬文才卻輕輕地乾咳了一聲,向門外望了一眼:“大哥人呢?我適才有事耽擱了,還沒向他問過好呢。”

馬文才口中的大哥,正是琅琊王家的長子王丘。這王丘雖與馬文才同輩,卻比他大了二十多歲,看著比馬太守還要年長些。在這些弟弟妹妹眼裡,他其實是長輩一樣的存在。

雖說由於負責王家在江浙一帶的事務,王丘平日裡與馬家也有走動。可逼近年關,這個“長輩”親自帶了王亦如過來,說要給馬文才慶賀生辰,這多少讓馬文才有些緊張。

自從母親過世以後,馬文才就再也沒有大張旗鼓地慶賀過什麼生辰。

每到生日這天,都是他最懷念母親的時候,也是他和父親的關係最微妙的時候。

適才他不願意去前廳見客,一方麵是擔心桓是知餓壞肚子,一方麵是不想直麵他這個常年熱情過剩的表妹,還有一點,是他對父親的不滿。

兒子對父親,實在是無法記仇的。

雖然在書院時的那一巴掌讓人記憶猶新。可是在那日馬太守默許他帶兵出府的時候,他對父親的那一點小小的怨懟,其實已經消失了。

馬文才不想承認。可是他對自己父親的愛,遠遠比自己想象的多得多。

可這份敬愛越是濃烈,馬文才對父親的“恨”就越難消磨。

他明明知道,生日的這天想起亡母,他會有多難受;可他還是應承了王丘來“赴宴”。

赴什麼宴。

這幾年的生辰,他哪次不是禁食一天,守著母親的畫像過的?

馬家那日總是大門緊閉,拒絕見客。而父子倆之間沉默的尷尬,也往往要好幾日才能消解。

可如今,王小姐將至及笄,馬太守便將王丘他們迎進了門,冠冕堂皇地說要慶祝他的生辰。

馬文才不傻。前兩年兩家長輩就時常互探口風,隻是王亦如還太小,不好多言。

這一回,王丘到杭州辦事,雖說不算是特地登門,可十有八/九,就是來商議兩家聯姻之事的。

馬文才並不討厭王亦如。她一直算得上一個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

雖然她不太愛讀書,但馬文才也並不覺得女子必須得多有學問,通情達理就可以了。像桓是知讀了這許多書,反而助長了她過剩的自我意識,讓她處處逞強,事事想和男兒較量,讓人不省心得很。

至於從十歲左右開始,每次見麵,王亦如都像橡皮糖一樣粘著他……確實讓他頭痛。

可不管怎麼說,眼光好這件事,怎麼都不能算是一個缺點。

“大哥他和姑父在書房……”王亦如微微低下頭,“談一些事情……”

“談什麼事?”桓是知脫口而出,“不會是二位的婚事吧?”

第四十八章 喪氣

“桓是知!”馬文才低喝一聲。

王亦如也沒想到沒說兩句話, 桓是知就突然來這麼一句, 有些驚訝地盯著她。

桓是知自知失言, 訕笑道:“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就是覺得, 你們倆郎才女貌,還挺配的。”

“是嗎?”王亦如臉色有些發紅, 卻也有藏不住的欣喜,“桓公子說笑了。不過說真的, 我從小到大, 還真沒見過比我表哥更加文武雙全的男子呢。”

那你真是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麵了。我玄哥哥比你這個勞什子表哥強上一萬倍。

桓是知心中不悅,臉上卻依然笑嘻嘻的:“是啊,文才兄的文韜武略,確實是世間少有呢。”接著又壓低嗓門, 皮笑肉不笑地自語道, “而且拈花惹草招蜂引蝶的本事, 似乎也還不賴。”

“桓公子你說什麼?”

“啊沒事。”桓是知擺擺手,“那什麼, 那你們先聊, 我不打擾你們哥哥妹妹敘舊了。我、我去外麵逛逛。”

“你去哪兒?”馬文才橫到她麵前,“你能不能彆這麼陰陽怪氣地說話?”

“文才兄講話真奇怪, 我哪兒有陰陽怪氣。”桓是知一看馬文才就莫名來氣,“我就是悶得慌,想出去透透氣。”

“那我陪桓公子在府裡逛一逛吧。這太守府我還算認路。”王亦如笑道,“表哥, 你要不先去書房見一下大哥和姑父?讓他們等久了不太好……”

馬文才被提醒,想著確實不能太失禮數,便點了點頭,又對桓是知皺眉道:“彆胡鬨,彆亂跑。過兩天我就跟你一道兒回書院。”

“書院又不是太守府。我也算認得路。”桓是知撇嘴道。心中卻有些小小的納悶,怎麼自己剛冒出一個人溜回書院的念頭,他就察覺到了呢?

桓是知輕哼了一聲,踏步出門。

王亦如向馬文才款款行了個禮,跟著桓是知去了。

“桓公子,”桓是知聽見王亦如喚她,“那邊路滑,很不好走,我們往這邊走吧。”

桓是知止步,麵帶疑惑。

王亦如笑道:“那邊地勢比較低窪,又是背陽麵,每回下雪都可以凍很久很久。雖然上一場雪已經過去些日子了,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往這邊走吧。”王亦如引著桓是知穿過一處石橋,“這邊的小園裡種了不少山茶,這幾天應該開得正好呢。”

桓是知的聲音有些悶悶的:“這太守府這樣大,也難為王小姐記得這樣清楚。”

“我小時候來這兒住過一些時日。”王亦如道,“表哥也是,姑母尚在的時候,他每年盛夏都會到琅琊的莊子裡避暑。”

“早聽說馬家和王家交情匪淺。如此看來,你們兩位還真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啊。”

“倒也談不上什麼兩小無猜。”桓是知覺得王亦如笑起來真是溫柔,就和她那些已經出嫁的姐姐們一樣,優雅又端莊,“其實本來我一個女兒家,家裡也不是很願意讓我出遠門的。是我非哭著喊著一定要來到表哥家來的。這次也是,是我央求大哥帶我過來的。桓公子,你應該也覺得,我這個人,臉皮很厚吧?”

“啊,什麼?”桓是知徐步跟在她身後,正低頭盯著她微微拂動的裙擺,驟然聽到這樣一問,不解其意。抬起頭,正對上她那雙溫柔的眼睛。

桓是知忽然有一些小小的喪氣。

她並不覺得她比自己漂亮,也不擔心她比自己聰明有才華。可是在對馬文才的熱情和溫柔上,桓是知覺得自己已經輸了。

唉,這丫頭看著明明比自己的年紀還要小啊,可說話慢條斯理,柔聲細語,連裙擺晃動的幅度都可以忽略不計。

這才是大家閨秀啊。

而不是像自己這樣,稍不注意就大嗓門,露齒傻笑,走起路來還恨不得把裙子打個結塞到腰間,好邁開大步,上山下樹。桓家夠大,但這“閨秀”二字,是跟她怎麼都沾不上邊了。

或許是生平第一次,桓是知對自己的“豪氣”產生了一絲嫌棄和自我懷疑。▲思▲兔▲在▲線▲閱▲讀▲

什麼豪爽啦。也許,她隻是粗魯罷了。

王亦如神色坦然:“表哥應該同你提過吧,這許多年,我都在一廂情願地喜歡他,厚著臉皮在糾纏他。”

“啊?怎麼會?”桓是知下意識地撒謊,“你這麼溫柔又懂事的姑娘,沒有人會不喜歡的。”

“桓公子,你不必安慰我。”王亦如低頭苦笑,“我雖然讀書不多,可也不是傻子。表哥他喜不喜歡我,我還是知道的。”

那這又是何苦呢?

桓是知不知不覺,居然站到了“情敵”的立場上。她的感覺和馬文才一樣,這個王亦如,雖說不上多麼招人喜歡,卻也實在找不到討厭的理由。

溫柔的力量強大。在王亦如的輕聲細語麵前,桓是知已經開始有些慚愧自己適才的腹誹和“陰陽怪氣”了。

人家如此坦然,她卻在惺惺作態。桓是知啊,你怎麼變得這麼差勁啊。

“桓公子是表哥的好朋友吧?”王亦如突然問。

“嗯?”桓是知頓了一頓,“嗯……算是朋友吧。我們在書院的時候,是同桌,所以走得近些。”

同屋這種事,沒有人問,她還是不要主動說好了。

王亦如若有所思地點頭:“嗯,我看得出來,表哥很看重桓公子。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跟我的那些哥哥們雖然也會正常往來,但我知道他並沒有把他們當朋友。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表哥的朋友呢。 ”

桓是知對馬文才的童年甚為好奇,忍不住問:“他小時候,也像現在這樣嗎?”

王亦如作回憶狀:“表哥確實自小就老成持重,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就很高。他什麼事情都要求做到最好。做不到的話就會發脾氣,有一回我看他練箭,有一箭不小心脫靶了。他氣得當場就把弓箭砸了。我上前想去安慰他,他還對我大吼大叫,讓我滾遠點……”

原來從小就是個壞脾氣啊。自己出了糗,就拿觀眾撒氣,真是幼稚。

桓是知幾乎要和王亦如“同仇敵愾”起來:“他對你這麼凶,你還喜歡這家夥做什麼啊?”

這話頗為失禮,但桓是知倒也是真心相問。馬文才要是衝她這樣發脾氣,她一定會氣得跟他大吵一架,好幾天不搭理他的。

“他就是有些愛麵子嘛。”王亦如寬厚地笑笑,“雖然有時候會有些性子,但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男人嘛,有點血性是好事啊。雖然表哥一直有些不苟言笑,讓人覺得有些難親近,但我心裡真的是很崇敬他的。也是我的錯,不該在他在氣頭上的時候還往上湊。”

不苟?言笑?

桓是知對王亦如的這個評價實在難以苟同。馬文才平日裡雖然說不上嘻嘻哈哈,也時常端著十足的貴公子的架子,但他那張嘴可一直沒饒過人。說好聽點叫風趣幽默,客觀些叫毒舌刻薄。可無論怎樣,都稱不上“不苟言笑”啊。

桓是知心中的滋味有些複雜。她已經習慣了馬文才待她的“與眾不同”,幾乎都要忘記馬文才並不是理所當然地要順著她寵著她,圍著她喋喋不休。

這位王家表妹如此達理通情,溫柔可人。她呢?她桓大小姐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在“惹事”方麵,倒是挺過人的。

下山一行六人,先是跟梁祝荀三人鬨到分道揚鑣了;接著自以為是固執己見,害自己被困公主府差點丟了小命不說,又勞師動眾,逼得馬文才帶兵強闖公主府。連交情爾爾的王藍田也為之牽連,受了不少皮肉之苦。

雖然心中有愧,可她這些年恣意任性慣了,對許多事的後果都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