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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未深,憑著老鴇的空口承諾,夜裡真就帶了二百兩銀子,風風火火地趕來“行俠仗義”。不料卻將自己陷於這般艱難的境地。

桓家的錢財自然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義父桓衝自己躬行節儉,對這個養女卻是關懷備至。可桓是知也清楚,桓衝可以在自己身上花掉金山銀山,卻不會願意為這樣一個貧賤的庶民女兒花一文錢。

雖然,桓是知自己,曾經也不過是庶族出身。

“四百兩。”替玉無瑕喊價的丫鬟毫不猶豫。

桓是知張不開口了。一隻手將舉未舉之際,身邊的那個人幽幽開口了:“五百兩。”

老板娘樂得喜笑顏開,這價格已經大大超出了她的預估:“五百兩,好好好,五百兩!這位公子好爽快!”

那少年一聲不吭,隻是繼續麵無表情地小口飲酒。

桓是知感覺自己真的要炸毛了,她皺著眉頭,沒好氣地瞪著眼前這位仁兄。

一個瞎湊熱鬨的玉無瑕,一個故作純情的小白臉,哄抬競價,簡直是成心跟她過不去!

“六百兩。”玉無瑕繼續加價。

少年眼睛都不抬一下:“七百兩。”

“斯文敗類。衣冠禽獸。”桓是知幾乎已經放棄競價了,但心中實在氣憤懊喪,便忍不住翻著白眼小聲咒罵起來。

“你說什麼?”少年總能敏銳地聽見罵自己的話。

桓是知擠出一個假笑:“不懂嗎,這兩個成語呢,就可以用來形容某些,年紀輕輕,假裝純情,故作矜持,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為色所迷,的,登徒浪子。”

那少年微微一笑,衝桓是知挑了挑眉:“多謝指教。我可算知道仁兄你是個什麼貨色了。”

“你!”桓是知被噎得無言。

豈有此理!在這杭州城待了一年,她桓是知還沒受過這種氣呢。

“你這個臭小子,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到底誰啊!”

少年薄唇輕啟,吐出幾個字:“小爺馬文才。”

小爺?你大爺的!

第三章 求死

救人失利,桓是知氣得數夜難眠,好幾天都泡在演武場,擊劍練拳,跑馬踢球,直累得陪練的小廝們個個腰酸背痛,癱在地上叫苦連連。

在那少年報出名姓之後,玉無瑕便停止了競價。枕霞樓的老板娘笑得嘴角咧到了眉梢,歡歡喜喜地宣布:“巧兒姑娘今晚就是馬公子的人了!”

看著巧兒就要被人帶下去,桓是知又氣又急,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去攔,卻被那少年利索地按住了肩頭。

桓是知瞪眼:“鬆手。”

少年抬眼:“那姑娘是你什麼人。”

“要你管。”桓是知沒好氣,想把扣在肩頭的那隻手甩開,無奈氣力懸殊,隻得乾瞪眼,“叫你鬆手。”

“本公子是好意。”少年看著桓是知,“就你這小身板,在這兒鬨事,那些大漢能直接把你壓死。我看你小子對那姑娘倒是一片癡心……”

巧兒此時已經被人架住拉走,桓是知不願再聽那少年囉嗦,終於甩開了他的手:“都說了叫你少管閒事!”

於是,少年便真的沒有管閒事。

桓是知和平藍在枕霞樓鬨了一場,但最終寡不敵眾,被轟了出去。

桓是知越想越氣,彎弓搭箭,屏息凝神。眼前卻又浮現出那少年挑釁的眼神。

一箭射出,正中靶心。桓是知揚起下巴,眼中仍是不甘。

她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那個馬文才,正是杭州太守的獨生子。父子倆一起逛青樓,一般輕佻好色,真是一家人。

轉念又想起巧兒姑娘,桓是知心頭愧疚頓起。義父桓衝早有耳聞她常穿男裝溜出門,還散財救濟庶民,桓父對此頗有微詞,已經告誡她要收斂行徑。風聲正緊,螺市街近期是不宜去了。

巧兒姑娘啊,本姑娘實在有心無力,你隻能自求多福了。

可桓是知很快就發現,她自己大概更需要自求多福。

與頗具野心的桓溫不同,桓衝並不願過多參與朝中政治。一年前,桓衝自請出鎮杭州,在此處購地買房,試圖遠離京城那個旋渦。可如今桓溫一聲令下,他又被調回了建康。陷身朝堂,清靜難求。桓衝雖不甚情願,卻也值得收好行囊,浩浩蕩蕩地舉家回京。

桓是知對廟堂之上的斡旋推拉並無興趣。在一些人眼中,掌權的桓溫是攪弄風雲的權臣,其子桓玄初及弱冠之年便屢立戰功,更是野心勃勃。但在桓是知的認知裡,桓溫隻是那個每次見麵都會送她一大堆禮物,鼓勵她作為一個女子也要多讀書,有機會多遊曆的開明長輩;而桓玄是和她一起長大,自小就最疼她護她的哥哥。

溫情是罩在人眼上的薄紗,而朦朧永遠比真實柔軟親切。

桓是知無法分擔桓衝在桓氏與司馬氏的牽製抗衡中的為難,她很快就遇見了自己的難處。

回到建康不久,桓府便有媒人上門,說是要給桓家小姐說親。

平藍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將這個消息告訴桓是知的時候,桓是知正穿著男裝在院子裡顛球,並不太拿平藍的事情當回事兒。

她今年方才及笄,年齡雖不算小,但桓衝心愛這個小女兒,應允過她十八歲前不考慮婚嫁。

桓是知一臉漫不經心:“給桓小姐說親?哈哈,這兒隻有桓公子,哪兒來的桓小姐?”十二歲開始,這媒婆年年上門,平藍真是大驚小怪。

平藍卻急得跳腳:“這回是真的!小姐!我早晨出門瞧見的,我一辦完事情就立即趕來告訴你了。那屋子裡少說坐了七八個京城的公子呢!老爺還對媒婆說,要在下個月就給小姐你定下親事,我親耳聽見的!”

桓是知這才緊張起來,不及換下男裝便衝去桓衝的書房,砰砰敲了兩下便推門而入,脫口就是一句:“爹,我不嫁!你之前答應我,待我成年就讓我擇名師繼續念書,可沒說要逼我出嫁啊!”

桓衝一驚。見桓是知一身男裝,腳上還有蹴鞠留下的塵土汙漬,把手一背,喝道:“胡鬨!你看你像什麼樣子!冒冒失失,見到你伯父與兄長也不知道行禮!”

桓是知這才發現桓溫和桓玄竟然也在屋裡。

她有些尷尬,訕訕地行了禮:“伯父。哥哥。”

桓溫看著桓是知活脫脫一個小男孩模樣,甚是有趣,不禁莞爾。

而桓玄早已經笑開了:“這果真是我的小妹子,一點兒沒變啊。”

“見笑了,見笑了。”桓衝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都是被我慣的。都十五歲了,沒一點兒女孩樣兒。”

“爹。”桓是知不忘自己的主題,“我還不想嫁人。”↘思↘兔↘在↘線↘閱↘讀↘

“女大當嫁。”桓衝說,“這種事,哪裡是你想不想的。”

“我自己的親事,我當然要自己想啊。”桓是知頂了一句,又轉向桓溫求援,“伯父,你最疼我了,你幫我勸勸我爹嘛,我還不想這麼早就離開我們桓家啊。”

不料桓溫這次卻站在了桓衝一邊:“幫你定親的事情,就是我向你爹提議的。”

桓是知似被當頭一棒:“為什麼呀,伯父你為什麼這麼早要把我嫁出去?”

桓溫笑道:“小丫頭彆急呀,伯父是要幫你找一個好婆家,又不是害你。這建康,這大晉所有的士族公子,隻要你看得上眼,伯父一定幫你說上那門親事。”

“如何能看?”桓是知委屈道,“明明是我選夫婿,卻叫伯父、爹爹和媒婆看人,我到時候紅蓋頭一蓋,就像一個傻瓜一樣被抬出門,什麼也瞧不見!”

“瞧你一個姑娘家,說的什麼胡話!”桓衝氣得瞪眼,“親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兒有讓姑娘家自己去看人的?”

“自古有之,就是對的嗎?”桓是知偷偷瞥見桓溫並沒有生氣,膽子便更大了,“更何況,上有牛郎織女星的傳世佳話,前朝還有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動人詩篇。這一對一對,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也過得恩愛幸福嗎?反觀那些所謂的‘天作之合’,哼,多少公子哥喜新厭舊三妻四妾,還流連煙花場所,又有多少女子獨守空房,夜夜垂淚,隻恨錯付終身呢!”

桓衝沒料到桓是知會說出這麼一番驚世駭俗的話來,揚起手卻終究不忍,隻是忿忿地一拍桌子:“放肆!”

父親的盛怒讓桓是知心頭一顫,她低下頭不敢作聲。

桓溫聽完桓是知的話,卻並無動怒之意。他沉%e5%90%9f片刻,笑著圓場道:“二弟何必動氣呢。如兒適才那番話,倒也並非全無道理。要我看啊,她的見地比我們桓家的那些個兒子,可一點不輸。”

桓是知小名亦如,是知乃及笄時桓溫給起的表字。

桓衝不敢衝撞桓溫,隻是歎了口氣:“大哥,你就彆慣著她了。我現在真後悔,小時候就不該讓女孩子識字讀書,她那幾個姐姐,聽話乖巧,哪裡有這許多毛病?現在牙尖嘴利的,遲早被她氣死。”

“誒,此言差矣。這讀書明理啊,不分男女。亦如是我們桓家的女兒,自然要與那些目不識丁的粗野丫頭不同了。”桓溫的語氣中竟有幾分欣賞,“就說我們玄兒娶妻吧,那不通文理的女子就絕對入不了他的眼。”

桓玄看了委屈巴巴的堂妹一眼,忙笑著幫腔道:“是啊,叔父,亦如妹妹能言善辯,聰明過人,正說明您教導有方,您應該高興才是啊。”

桓是知見狀,立即順坡下驢,扯住桓衝的衣袖撒嬌:“爹爹,您就彆生女兒的氣了,女兒就是不想那麼早離開爹爹,想多多在爹爹膝下承歡儘孝啊。”

桓衝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憐惜地輕撫桓是知的頭:“爹也不想讓你這麼早出嫁啊。”

桓是知眼睛一亮:“既然如此,那就……”

“隻是皇上選妃在即,士族大戶有適婚未嫁之女,隻要被看中,詔令一下,便更由不得你不嫁了。”

雖不可明說,但桓溫等人皆覺當世皇族氣數將儘,不願將這般如花似玉的桓家女兒送入深宮給司馬家陪葬。可這大 山畢竟還姓司馬,皇帝若想收一個大臣的女兒為妃子,大臣也實在沒有違抗的理由。桓是知的才學品貌皆是上等,若被召見入選的可能性極大。思來想去,兩位桓老爺便決定快馬加鞭地將桓是知的親事定了。

桓是知聽罷無言。她自不想進宮成為籠中雀,也不想草率地隨便定下一門親事,可此事又似乎沒有可以周旋的餘地。桓是知心頭悲痛,撲通跪下,傷心大哭:“我不要嫁人。爹爹偏人,爹爹說十五歲給我請老師的,說不會讓我這麼早嫁人的……”

桓衝於心不忍,隻得寬慰她:“亦如啊,要是有一個好夫婿,嫁了人也會過得開心的。你可以常回家看爹爹啊。女孩子家,應當以夫君家庭為重,你的書已經讀得夠多了……”

桓是知不聽,隻是繼續哭。她一方麵確是傷心焦急,另一方麵也想要用眼淚打動眼前三位。潛意識裡,她其實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