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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環繞這座城市,唐錚是一次一次在寂靜的午夜獨自駕車,繞三環路,不停地走過,路過,兜兜轉轉……

唐錚在飯桌上又點了一根煙。

聊天閒扯全是最近的生意,又接了什麼工程,順便再罵一罵操蛋吃翔的管理部門、茹毛飲血的供應商,以及生意圈子裡的酒色財氣、豔聞八卦……酒桌上嬉笑怒罵,沒有流露太多悲傷或是怨天尤人的表情,也不再提當年校園戀愛的往事。

因為提也沒用,姑娘走了。

儘管,唐錚這邊從來沒有接到正式的分手電話通知。少年時代的一卷時光,好像在此處就默默地斷了章節,回憶被風吹得淩亂,漫漫地飄過陸地與海峽。不知還能有多少回憶的碎片留在心裡,也不知下一卷的章節從何處續文。

唐錚身邊,也沒見著新交往的女友。跑工程的時候偶爾跟一兩個女老板吃飯、社交,大部分時間就是一個人折騰。

葉曉白應該不會回來了。瞿嘉甚至周遙那時都這樣篤定的,嘴上不說,是怕唐錚會難過。

周遙在美國上學的第二年,突然接到曉白的聯係郵件。

他也沒想到,葉曉白在倫敦某學院碩士畢業,竟然沒有回國發展,也沒去香港就職,沒有留英,葉曉白要來美國。

葉曉白又申請了一個碩士。

女孩子青春年華寶貴,身邊人皆選擇要麼入職賺錢,要麼飛速結婚嫁人,沒見過這樣橫跨大洲大洋不停奔波,念碩士念上癮了嗎?

葉曉白就在那年到達紐約一所大學,主修設計類的碩士學位。

假期也在瘋狂地打工,葉曉白由周遙介紹著在一家網絡公司兼職,賺生活費和零用錢。事實上,她幾年間從未回國,她就沒有回去過,沒有再見從前的朋友,好像和“過往”二字就刻意斷了聯係。

周遙在QQ上問:【曉白,不見我錚哥啊?】

葉曉白說:【還沒機會見著,所以我來美國了。】

周遙:【給你電話號碼,唐錚現在可牛了,開公司當老板了!】

葉曉白:【嗯。】

周遙:【打電話啊,約回國見麵吧。】

葉曉白:【好久都沒聯係,電話裡不知道要說什麼,有機會當麵說。】

沉默片刻,葉曉白又打字說:【通知分手才用打電話的,我和他當麵說。】

隨後的春假,葉曉白曾經飛到周遙所在的城市,過來看望老友死黨。周遙親自去機場接人,殷勤地幫美女校花拎包開車。

葉曉白剛坐進周遙的車,車子發動,車載CD傳出歌聲。

“《生如夏花》。”葉曉白立刻就聽出來了,“不是樸樹原唱,是瞿嘉吧?”

“嗯。”周遙望著前方的公路,一笑。

人生難得摯友,他鄉遇見故知,這種感覺特彆好。

周遙帶曉白參觀他們學校,經過教堂、圖書館、體育場等等各處建築物,還碰見好幾撥同學。俊男美女的搭配,在學校就是一道回頭率超高的風景,中國同學不約而同地爆發驚呼,周遙!是你女朋友吧!北京來的青梅竹馬,就是照片裡那個……你女朋友真漂亮……

葉曉白轉過頭,笑盈盈地望著周遙。

周遙硬著頭皮給曉白使眼色:鐵哥們兒,好閨蜜,咱倆從來不互相拆台的,快掩護我!

葉曉白一笑,頂著“女朋友”的光環在學校跟著周遙逛了一路,沒有戳穿這位明顯心懷不可告人之事的老同學。

在圖書館,站在造型恢弘的拱門下麵,周遙給葉曉白作揖,他就是被逼問太頻繁了,也被追求過,煩心,乾脆甩出了“北京女朋友”的照片,堵住吃瓜群眾的閒嘴。

“你就甩我的照片?”葉曉白看他,“好啊你,周遙班長。”

“哈哈哈,你好看麼,我有麵子麼!”周遙笑得臉皮很厚,“想了想隻有你的照片能讓我借用一下麼,謝謝你沒出賣我,謝老同學不殺之恩!”

“回去我就告訴唐錚去。”葉曉白一笑,“等著他收拾你吧。”

“啊,你千萬彆!”周遙賠著笑臉一路作揖,跪著爬回他宿舍的,“瞿嘉已經收拾過我了……”

果然,在周遙宿舍裡,葉曉白又從某人的電腦桌麵發現端倪,周遙的QQ好友列表裡,永遠掛在頂端還不停狂閃的那個頭像,又是她。

葉曉白扭頭看著老同學。

周遙給跪了。好閨蜜你彆跟錚哥告狀,錚哥肯定把我大卸八塊了啊!

“那個閃來閃去敲你的是誰啊?”葉曉白也笑,“他掛著我的頭像,還說‘寶貝我想你了’,我怎麼不認識呢?”

“還能有誰麼,”周遙坦白招供,“瞿嘉麼!我就隻跟他一個人聊天,沒彆人想我。”

一夥人玩兒無間道,無奈又心酸的。周遙平時跟男朋友網聊過分頻繁,聊天內容極其肉麻,總之又是迫不得已,把瞿嘉QQ賬號裡彈吉他的帥照換掉,掛了“葉曉白”的頭像掩人耳目。

為這事兒他已經被揍過一頓了。就上次寒假回家的時候,瞿嘉把他按在賓館床上,咬他來著。用牙齒給他的蛋“剝皮”,咬得他嗷嗷地求饒……

兩人出去吃飯,周遙殷勤諂%e5%aa%9a地為臨時女朋友買單。

葉曉白嘲笑周遙笑了好久,還叮囑說,“我的頭像你就繼續用吧,不準隨便把我換掉啊。”

葉曉白也和從前不太一樣了,藥不吃了,開朗了很多。也是在國外苦讀奮鬥多年,曆經諸多艱辛,心底懷著一份目的和深藏的渴望,逼著自己走到這一步,輾轉美國,她也沒有回頭路了,她必須走下去。

她來美國,就是選擇投入到舉目無親的陌生大陸,沒有親戚的收留,身邊也沒有母親的陪讀和家庭的監管。

她也已經二十四歲了,成年而獨立,有能力追求自己的生活。

葉曉白現在很少再穿白色衣服,不再是當年那個風雨中禁不起敲打一揉即碎的女孩。過來探訪老同學,亮相時穿了一身黑色小西裝,條紋九分褲,露趾高跟鞋,拎一隻單肩皮質手提袋。果然是混過倫敦大街的,讓周遙這個北美土包子閃瞎了眼。

曉白看著像銀行裡走出來的一位持證高級精算師,絕不是印象裡那位細白纖瘦的、風一吹就斷線的女生。

……

時差黑白顛倒,在同一天,地球的另一麵,在時光畫卷的某一卷裡,久未碰觸的那個人,緩緩從地平麵的微光中浮現了。

唐錚站在東郊一處寫字樓的大堂裡,正在裝修壁掛流水工程,監督著工人乾活兒的進度。電話在這時響了,陌生的一長串號碼。

他看了一眼,放下,但手機在手心裡震動的聲響都不尋常,突然就牽動心神。

唐錚接起來:“哎?……您哪位?”

電話裡聲音溫柔安靜:“唐錚?”

近鄉情怯之意纏住那道無形的電波,在電話撥通的刹那,開口都不知從何說起。微光灑到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投射的就是記憶中最遙遠純真的一片雪白,周圍一切都化為虛無,仿佛就靜止了。

唐錚跑到寫字樓門口:“喂?……喂?!信號不好,我聽不清,你,現在在哪呢?”

葉曉白也不停地講話:“能聽見嗎?聽不清我嗎?……我能聽見你,你旁邊有電腦嗎,你能上網嗎?……”

唐錚那天是又跑回寫字樓裡,把前台小妞的電腦搶過來占用,連上視頻熱線。

葉曉白的模樣,在視頻鏡頭中閃現。

網速太渣了,直接就卡住了,恰好卡在葉曉白驀然浮出笑容的臉上,就不動了。

女孩兒一雙眼竟然閃著星光,或許是那邊夜晚宿舍裡台燈的燈光吧,總之臉上是發亮的。刹那間的笑容令人驚豔,大約是因為,唐錚的臉也同時在視頻中出現,也卡住不動了,變成電腦屏幕上的一幅大頭照。

兩人就各自對著卡住不動的一副笑顏,久久地凝視,握住鼠標的手指輕抖,手心都是燙的吧,非常激動。△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隨後,又對著卡住不動的視頻,在鍵盤上敲下許多字,自顧自似的說話,彙報情況,也不知道對方能看到、聽到幾句。

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假若想要忘掉,早就頭也不回地拋在身後。一江東去,大浪淘沙,漫漫人生長路上,淘過了還能沉澱剩下的,就是河灘上細碎閃光的金子。

記憶裡很生動的人,不會忘卻;曾經身心重創的痛楚,不能後悔。因為忘掉了拋卻了,就是否定自己曾經不吝付出的情感和眼淚,在我們幾人最美好的年華裡。

我們沒有拋卻刻骨銘心,我們從不後悔年少輕狂。

葉曉白這樣年紀,家長很快又開始催找男朋友了。以前在校園裡是嚴防死守,一切青春荷爾蒙衝動都視為洪水猛獸;現在則是催婚趕嫁,把身邊抓到的適齡多金青年,都當作未來貴婿的人選。

隔著寬闊的太平洋,家長的手就伸不過來了,葉曉白對拋過來的各路相親對象,也沒有像要決裂就義似的嚴辭拒絕,就不軟不硬地甩釘子再堵回去。

家裡給介紹過一位香港金融公司小開,在網上聊天,對方索要女孩子的照片。

葉曉白很冷淡地說,我家人已經給過你看照片吧,還有什麼可看的?

對方堅持要看美女,葉曉白很乾脆地甩了一張照片過去,金融小開頓覺上當受騙,不好看,太醜了!你家裡發的照片長得根本不是這樣!

葉曉白說我在外麵念書好幾年了,我現在就長這個醜樣兒。

這事很順利地就吹了,葉曉白後來在QQ上聊天,悄悄向周遙八卦:【我把你的照片發給我相親對象了,果然就吹了。】

周遙大驚失色:【男的?他看照片沒有愛上我?】

葉曉白說:【可惜沒有,他說這個女生好醜啊,長得像個男人婆。】

周遙沒聽明白:【你發的我哪張照片?我還有不帥的照片啊?】

葉曉白笑著打字:【你有。】

字裡行間的口%e5%90%bb流露出小小的得意,葉曉白說:【你的老照片,高中時候跳唐朝羽衣舞,你自己男扮女裝的樣子你還記得嗎?……我把老照片掃描過,截你的臉,修了圖,以後就用你這個照片統一發給所有相親對象,周遙你同意吧?】

臥槽,臥槽……

周遙%e8%83%b8口中箭,倒在電腦屏幕前,快要瘋了,老子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被曝光了未成年女裝照!我半生的名譽,我清白的名節,啊——

周遙那時候也覺著,曉白真的不太一樣了,還記仇的。

這次分明就是挾私報複他,欺負老實人麼!

第104章 番外六 白首

隨後, 據說家裡又介紹過國內一位年輕有為的高級公務員, 剛剛上任了某地的副區長,仕途前途遠大。

對葉家父母而言, 這樣的選擇就符合普遍的社會價值觀。女兒不能單身流落在外, 將來終究要回國發展, 嫁給外國人可不放心,當然要在國內扒拉出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