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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以及園林山水的,都發家了。

整個城市以畫大餅的方式越攤越大,高樓廣廈迅速填滿了四環,再擴張到五環,後來竟然還有六環,再擴下去,就把廊坊和天津都攤進來。

發家了就有本錢瞎折騰,兩口子就開始琢磨乾點兒什麼。

瞿連娣說:“我還是想開個小店,我自己的店。”

王貴生說:“你決定要開店,那老子就支持,入股入股!”

瞿嘉說:“媽我就怕你累著……好不容易尿蛋白指標正常,又犯病怎麼辦?您彆再來一次,我受不了。 ”

瞿連娣於是合計:“我開店我不自己起早貪黑了,我雇彆人乾唄。”

“那您還開店乾嗎呢?”瞿嘉接口,“烙餅都是彆人做的,和我在門口副食店買的有什麼區彆?“

“也是啊,有什麼區彆?”瞿連娣說。

“那些店做的,沒幾個還是咱本地人,都沒你做的地道好吃。”王貴生說,“老子就不愛吃彆人做的!”

“所以說麼,我還是得自己做,自己開店嘛!”瞿連娣拿定了主意。

“咱家店名叫什麼來著?”瞿連娣瞅著身邊這倆爺們兒,若有所思。

唉呀媽啊,瞿嘉抹了把臉,當初說的,“瞿嫂門丁肉餅”還是“瞿嫂豬頭肉燒餅”來著?俗不可耐,俗得令人發指,要變成真的了。

他家後來也拆遷了,比唐錚家晚拆四年。錢拿到手隻不過晚了四年,就感覺“嘩啦”一下子被唐錚那小子甩到後麵老遠了。

在這樣飛速變遷的時代,年年月月都不等人,他家附近那條大街,胡同口每一天的風景都好像在變化。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過來看,這條街的門臉兒都能變得不一樣。

東二環的這片老胡同區,終於在隆隆聲中被推土機夷為平地,據說要改建成酒店和文化廣場。

開發商給老城區居民補償了不少錢,但圈地置地的人顯然從中剝皮吃肉賺到更多。黎明與黑暗交錯的複雜年代,財富和機遇都像黑洞裡的量子爆炸一樣,瘋狂地膨脹、積聚、爆發……

絢爛的煙花在夜空劃過,火光消逝之後,在平靜的歲月裡一家人依然緩步前行。

“瞿嫂門丁肉餅”的店麵,後來就開在老地方,他家原來住的胡同口。附近是拔地而起的寫字樓,小門臉兒安然坐落在廣廈之間,調一口充滿回憶的悠然味道。

周遙每年回來的時候,他丈母娘好像總在變樣兒。

瞿連娣最開始生病那幾年,吃激素,就胖了好多。周遙有一回踏進瞿嘉家門,四下掃了一圈兒,愣是沒認出來瞿嘉媽媽,嚇一跳。

他拎著大包小包來的,早已不是左手一隻鴨右手一條魚的小傻逼年代,如今是留學生回鄉探親,上丈母娘家是左手一個蘋果筆記本電腦,右手一袋子雅詩蘭黛緊膚去皺套裝。

他懂得瞿嘉為什麼無法離開,不可能隨他一起出國,他一直都明白。

所以,他也一定回來。

瞿連娣後來身體好些,停了激素,才慢慢又瘦回去。胖瘦隨基因的,她這一家子就是天生瘦人,上了年紀後重新燙個頭發,做個保養麵膜,美容拉皮兒,苗條身材之上再添幾分半老徐娘的韻致,反而比年輕時候好看了許多。

年輕時是窮得,婚姻又不順心,眉眼間都射出一股子倔犟的戾氣。用老王同誌的話說,“瞿連娣你年輕時候,在咱廠子裡刁蠻得都出名兒了,嘴角硬得戳死人,脾氣臭得能施肥了。整天一副與天鬥與地鬥、跟誰都有仇的表情,你那樣兒能好看嗎?”

“嗬,那我現在呢?我好看了麼?”瞿連娣冷笑一句,問老王。

王貴生一樂:“你的臭脾氣都給咱家花花草草的施肥了,怪不得草兒都長這麼好啊,哈哈哈!”

果然人物的氣血顏色是看心情的,瞿連娣的後半生終於揚眉吐氣。

她身邊的男人勤快能乾,出門能給家裡掙錢,進屋就跟她臭貧解悶兒。

她家就要開店了,經營許可證和衛生執照搞定,鋪子都裝修好了。

她兒子出息了,瞿嘉大四那年已經出去實習和麵試找工作,就快要領到正式的工資條。

她兒子青梅竹馬的小男友如今也是名校高材生,就快要學成歸來。

瞿連娣身體好些就常出去跳舞,說是能減肥麼,保持身材,而且對身體好。

周遙每次隔著大洋找瞿嘉QQ視頻,問:“咱媽呢?”

瞿嘉經常無奈地跟周遙說:“又跳舞去了。”

有時是跟樓房裡一幫鄰居跳廣場舞,有時就是拉著老王出去,倆人在外麵跳交際舞,這日子可滋潤了。

瞿連娣家和老王家,都搬了樓房新居,但兩家人依然是分開住,明明領了證,名正言順的兩口子總搞得像偷偷摸摸。

這樣也避免很多麻煩糾葛,瞿連娣把房產證都改成瞿嘉的名字。反正就一個兒子,都留給兒子的。

瞿嘉和王路軍,這兩位原來東大橋大街上的小太保,歲數都長了,脾氣都平和些,平時見麵還是鼻孔朝天的德性,互相誰都不想搭理誰。

有一回被爹媽各自提溜出來,在飯館裡一家人吃飯,王路軍叼了煙出去抽煙,在洗手間門口和瞿嘉擦肩而過,哼了一句:“你媽也不容易,這麼多年終於摽上個男的了……我爸就是心太軟。”

瞿嘉立刻回道:“看你爸多年的老光棍可憐,反正也沒人要,我媽心眼兒好救濟你們倆,不然誰要啊?”

互相狠狠瞪一眼,心裡都特彆不忿兒,幸虧老王當時拎了一瓶啤酒出來,“乾嗎呢,聊什麼呢?你倆有話過來在飯桌上說”,不然瞿嘉和王路軍差點兒要擼袖子出去約架。

兩個老家夥每年夏天安排一次全家旅遊,原本的意圖,是想撮合兩個不省心的男孩子之間的“兄弟情”。

然而強扭的瓜它就隻能長成歪瓜,說好的去南方旅遊,頭一次去蘇州,瞿嘉當場回絕,“兄弟個屁,你們帶王路軍去吧。”

王路軍那邊也回話,“不想去,瞿嘉不是你們倆親兒子嗎,帶他一人兒去吧。”

瞿嘉還問了一句:“到酒店裡怎麼睡?媽您這麼摳門兒,隻訂兩個標準間吧?肯定不是三間。”

“四個人,兩間,不正好嗎?你還要訂三間啊?你給我浪費錢。”瞿連娣說。

“兩間,您跟老王睡一屋,挺樂的嗬?我跟王路軍兒睡?”瞿嘉翻了個眼皮,“他送上門的我都沒興趣睡他。”

王路軍那邊也氣急敗壞的,“誰他媽想跟瞿嘉住一起啊,我不去!!”

結果就是兩個彆彆扭扭的小混蛋都沒露麵,拒絕偽裝和諧和睦,瞿連娣又堅決不願意浪費訂好的行程,隻能自己去了。

於是,兩口子老鳥發騷似的,親親熱熱地結伴去蘇州旅遊了,把虎丘拙政園和附近的同裡、周莊都玩兒了一遍,還在當地以蘇州園林為背景照了一套中老年風格的婚紗照回來,彌補了蜜月與年輕時未儘浪漫的遺憾。

……

再說瞿嘉上大四那年,參加了“燕園十佳歌手”大賽,理所當然地獲了獎。

據說當時在大講堂裡,比賽現場,舉牌呐喊的粉絲迷妹無數,千禧年前後的大學校園生活,就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隻可惜那次活動安排在學期中旬,周遙在美國念書回不來,遺憾地錯過了現場。

他這個頭號迷弟打電話過去,向大歌星道賀:“哎,你給我簽名,我要你簽二十份。”

“你保存過我的高中練習冊吧?”瞿嘉說,“練習冊封皮上有我的簽名,夠了麼?”

“不夠,嗯……嗯……”周遙開啟話癆撒嬌模式,“要簽上‘遙遙我愛你”,然後簽上你的大名兒,我要裱起來,掛著。”

“你能掛哪啊?”瞿嘉說。

“我其實想給你掛到你們學校三角地的宣傳欄裡,成嗎?”周遙不高興地說,“或者掛你宿舍牆上,成嗎?讓你身邊兒那些小狐狸精都看見!”

“讓你係裡的小師妹們都知道,我,我,這兒還有個我呢,哼。”有人自帶妒夫的酸氣。

“嗬。”瞿嘉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在這兒,就行了唄。”

“不夠。”周遙哼哼,“想聽你喘。”

瞿嘉在電話裡聲線就特彆誘人:“遙遙說幾句好聽的,說你想老公了……我就喘給你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每年有流行歌星在百年講堂辦演唱會,邀請的本校業餘歌手登台暖場,一定會找瞿嘉亮相。

燈光“嘩”得在舞台正中打出一塊圓形的光影。高腳凳,吉他,寸頭,一雙長腿,以及一身純黑色帶微微閃光的演出服。這些都是標誌,在四年間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在四年後成為校園裡一段傳說……

周遙明白的,他的嘉嘉一直都很閃,很優秀,永遠是以另類的方式在燦爛的星河裡熠熠閃光,那束光芒並沒有比他遜色了。

他把瞿嘉比賽唱歌的視頻和音頻留下來,聽了很多遍、很多遍。

他在美國時開的一輛二手車,奔跑在公路上,往來於鄉村與城市之間,車載CD機裡放的永遠是瞿嘉唱的。他把那些歌自己刻成CD盤,放在車裡。

CD放得太頻繁,聽壞了好幾張。

坐過他車的人,都問過:“這又是誰唱的啊?聽著特耳熟。”

“樸樹。”周遙說。

“許巍。”

“傑倫。”

“Eason!”

周遙每次就隨口給瞿嘉又換一個藝名兒。

其實和樸樹或者許巍並不很像,尤其更不像傑倫和Eason,他們家瞿嘉在CD盤裡唱出來的就是一百張臉,一百種聲線氣質。風吹進車窗,樸素的歌聲在耳畔如同傾訴,娓娓道來,聲音背後的男孩,在周遙心裡永遠就是記憶中那一張臉,那個身影。

隨後的那個寒假,周遙如約回國探親。

他每次回國,瞿嘉也會如約來機場接他。

這次不太一樣,瞿嘉幫忙拖著行李箱出來,沒有往出租車排隊的地方走,也沒有打電話Call唐錚過來當司機,而是領著周遙往機場停車樓的方向走去。

“怎麼回家?”周遙問,“誰來接我啊?”

“你想要多少人接?”瞿嘉反問,“隻有我有空接你。”

“坐什麼車?”周遙說。

“我們家的車。”瞿嘉終於笑了,“你老公開車。”

這是瞿連娣和老王開店做生意買的廂式小貨車,是為了拉貨和出門辦事方便。雖說不是豪華轎車,一路呼嘯著還挺拉風的。

周遙就在副駕駛位子上狂顛,得意的,就跟沒坐過四個輪子車似的。他還打開車窗“啊——啊——”嚎叫了幾聲,外麵數九寒天,冷空氣都吹進來了,瞿嘉打了個大噴嚏。

瞿嘉打量渾身充電似的周遙:“還沒上你呢,你叫什麼床?”

“那你什麼時候上我?”周遙可沒示弱,很爺們兒的,“來啊。”

“……”

這話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