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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請命的陳王。陳王殿下如老十歲般,麵色滄桑,神情大慟,看似情況也不比神誌恍惚的羅令妤好了多少。

之後羅令妤跟隨陳王回到建業。

南北戰事停了,南國開始與北國談判。

一切往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

陸三郎死得其所,成為了南國的英雄。可是對於在乎他的人來說,並沒什麼用。

住在陸家的、本已與陸三郎開始談婚論嫁的表小姐羅令妤早已退了她那門不合心意的親事。她退親是為了嫁給另一個,那另一個人死後,退親便如玩笑一般。南陽範家的郎君範清辰親自來建業找她,要與她和好,求她嫁他。

羅表妹在建業的名氣甚大,她經營了一年之久的名氣,讓這時候想求娶她的建業郎君也甚多。

陸二郎並不知羅令妤有多嫌貧愛富,並不知這個表妹是非豪門不嫁的人。

因在夢中陸二郎看到的,便是羅令妤婉拒了所有的求親。她帶著妹妹離開了建業,陸家要送她回南陽,她卻也不願。

……

她居無定所,最後陸家失去了她的聯係。

夢中已不知她去了何地。

第85章

陸三郎去邊關, 陸三郎會死,南國會得救;陸三郎不去邊關, 南國會被破,死的不隻是陸三郎。

左右搖擺, 都是死局。

……

半夜從夢中嚇醒,陸二郎自斟酒而飲, 心中苦悶良多。

南國好酒好茶,然陸顯並不貪杯。今夜這般一壇一壇地灌酒, 於這位儒雅的士人子弟來說尚是第一次。

自己自從做夢,無論自己在現實中如何改變, 陸三郎不是萬箭穿心而死, 就是戰死,再就是因南國破亡導致的死亡。南國與北國的這場北方戰事,看似完全無法拖延。在沒有陸顯插手的時候, 北方戰事南國敗後, 建業城仍然在明年的這個時候被破了。如不能解決這個衝突,南國的前程實在堪憂。

模模糊糊的,陸顯猜出自己的三弟陸昀, 恐在弱冠之年有死劫。

差不離便是半年左右的時間,死劫甚為難過,以至於陸顯明明已經在現實中改變了很多事, 陸三郎能不能熬過半年, 都很難說。

陸顯心中焦慮並難過:三弟幼失恃怙, 一身才華橫溢, 還有他喜愛的人,怎能在弱冠之齡便離世?

他該想辦法挽救這一切。

然而夢境告訴他去不去邊關,這個死劫都過不去。陸二郎現今發愁,他也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

陸二郎是不擅長謀定而動的。

他沒有那般強大敏銳的大局觀,他站在局中,將自己的夢剖析來去,仍然迷迷糊糊。他連陸三郎為何會戰敗都沒想清楚……他在夢中隻看到大雪封山,濃霧遮天蔽日,四處一片淒惶。他隻看到戰爭的發生,戰爭的結束,陸昀的死亡,南國的勝利。他卻不能看到因果。

而不知因果,就不知自己能做什麼。

然陸三郎又等不得他。陸顯沒有太多時間去琢磨自己的夢,三天後,便到了陸昀要隨軍出征的日子。陸二郎心情便又複雜:衡陽王也與他說自己要去邊關,陸三郎同樣是去邊關。然劉慕去邊關的章程至今沒走完,還被司馬府卡著,陸昀卻走完了。

由此可見陸昀瞞著這事已經很久了!

……三弟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去送死。

陸昀走的前一日晚上,陸二郎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去叮囑三弟一番。該吩咐的陸家長輩都說了,三弟也被責怪了好幾日,陸二郎這才是在得知陸三郎要走後、第一次要去和三弟談心。

在陸昀的院子裡,陸顯碰到了陳王劉俶。

侍女小廝們在錦月的吩咐下,幫自家郎君收拾隨軍的行裝。錦月娘子悵然無比地靠著院中廊柱,盯著窗子投出的兩位郎君的身影看。院中侍女和小廝都聽她吩咐,她卻時而抹淚,連陸二郎來了都不知。

錦月心裡自是難過,陸三郎要走,她們這些嬌滴滴的侍女自然不能隨軍。若是去了,那豈不是笑話?可是陸三郎雖說小時候在邊關長大,但陸三郎小小年紀就回到了建業,之後便是長達十幾年的貴族郎君養尊處優的生活。非清茶不喝,非錦衣不穿……如此精致的生活乍然改變,錦月擔心陸三郎到邊關受苦。

還會被那些軍中的糙男人看不起。

錦月愁緒不斷時,陸三郎和陳王出了屋子。陳王低垂著眼,濃秀的睫目,低淡的聲音,讓他看起來如月光般清淡,不顯山露水。劉俶在門口穿上鞋履,邊下台階邊與陸三郎說完最後的話:“……建業人事,我儘力照看。雪臣,你也當心。”

劉俶滿腔的囑咐話,可他實在口吃,又不願被外人知道。眼角餘光瞥到陸二郎,劉俶的話便更少了:“……保重你自己,其他都不重要。”

那般殷切的話,因劉俶說的慢,總帶著一份淡漠。陸顯現在已不清楚陸三郎和陳王交好是好是壞,隻能暫時不多想。現在情況,在陸二郎看來,若不是他知道自己的三弟和這位五公子情意深重,劉俶麵色冷淡,看起來倒十足的淡泊無情,並不關心三弟。

然劉俶親自來,自然是關心陸三郎。

針對好友想說卻說不出的話,陸三郎道:“阿蠻,你這般殷殷切切,倒像是我的母親一般。”

劉俶微怒地瞥他一眼。

陸三郎收了麵上的笑,頓一下,伸掌與他相握,低聲:“放心吧,我有分寸。”

陸二郎心想:……你有什麼分寸?有分寸你還會死麼?混蛋弟弟,使他心憂。

將陳王殿下送出了院子,之後的路便由侍女領著走了。陸三郎回過頭,對他那個在院中發呆的二哥道:“二哥也是來叮囑我的吧?進舍吧,今日你該是最後一波人了。還望二哥快一些,我還得為明日的離家準備些東西。”

他語帶調侃,奚落陸二郎猶猶豫豫、踟躕不決,陸二郎卻並沒有笑。

陸昀眼眸閃爍了一下。

陸二郎已經與他一同到了舍中,陸顯心事重重地坐下,沒在意他的三弟靠著牆若有所思地打量他。陸顯抹把臉,壓下心頭大石,作出一派振作狀來,開始老生常談地叮囑陸三郎。陸昀一直沒坐下,一直在探尋般地看著二哥。陸顯的吩咐皆是一些大家對出門遠遊人都會說的話,例如保暖,例如加衣,例如禦敵不要衝在最前麵……

陸三郎心中溫暖,想他自來覺自己親情緣薄,然世間仍有劉俶、二哥這般關心他,儘說些小事。小事才見真情。在陸家,陸三郎代表的符號,更多的時候是“那個驚才絕豔的把家裡的郎君壓得死死的嫡係三郎”,真正的關心,實則太少。

陸顯說完了一段話,沉默了許久,又故作不經意地說:“南陽有山吧?”

陸昀對邊關地貌早已考察過:“唔。伏牛山八百裡,桐柏山三百裡,二者相連,過淮河,路南陽。”

陸顯作出震驚欣喜狀:“真的有山?大師真是當今現世佛陀,算對了!”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陸昀麵無表情地看著二哥誇張的表現。

三弟如此不配合,陸顯微尷尬。他的三弟洞察力極強,陸昀不說話,陸顯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了。臉燙無比,陸顯努力挽救自己留給三弟的不靠譜印象:“因我擔心你,特意幫你問過建初寺中大師,讓大師為你算命。大師說你命中今年當有一劫,乃是死劫。破解之法是讓你不要近山,切記切記。”

建初寺是當今建業第一座佛寺,名氣並不比陸昀和羅令妤之前去的鐘山開善寺小。陸顯說去建初寺請大師占卜算命,雖然奇怪,但也勉強合理。

陸三郎偏頭,看了二哥一眼,戲謔道:“占卜算命?為我?近日怎麼了,一個個不是求符,就是求卦?”

佛教自天竺傳來,佛家子弟原本不必學算命占卜;然入鄉隨俗,為了南國北國的信徒,佛學大師們都學了一身問天算命的好本事。

羅令妤好一些,不太信,更多時候是為了心安。而陸二郎這番狂熱模樣……在陸三郎看來,這些和尚就是用來誑二哥這樣的傻子的。

陸二郎急了,沉臉斥道:“三郎,莫要不當回事!凡事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大師說你的命和山相克,讓你不要靠近山。你當聽我的才是。”

陸昀麵容平靜。

良久,陸顯仍不改詞,陸三郎歎口氣,慢悠悠道:“我名姓屬火,再加上生辰八字,推出我命當是陰火。火燃濕木,起濃煙而不成形,心中自抑。表麵平靜,內驚濤駭浪,日日摧折而不折。此命絕情,非病弱,即寡父母子女緣,而我父母早亡,正應此卦。我命多舛多難,然權勢財富於我是尋常物,當一生無缺。”

陸昀挑眉:“二哥,我說的對不對?”

陸二郎:“……”

陸二郎直接聽愣了,目瞪口呆地看著陸昀。他拿大師當托詞,自然是為了勸三弟不要靠近任何山。在陸顯沒有想到更好的法子以前,他隻能思量細枝末節。雖然按照以往的經驗,一難不成,另一難便會起。但在陸顯想來,夢中陸昀遇難,天降大雪。便是南陽,離會下大雪的時候仍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陸二郎有時間想怎麼解救問題。

不過是心中不安,希望不用靠近山,陸三郎就不會死。

誰知道陸昀來了這麼一段長篇大論!

陸二郎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糟了,他忘了陸昀是當今名士,所學玄學甚為講究。他在陸昀麵前說什麼算命,貽笑大方。

陸三郎看二哥麵色青青白白,他低低笑了一聲。站在牆門口,星光寥寥,青年麵容在陰影重光中,被照得明暗各自一半,輪廓深邃。陸二郎聽這個混賬低低繼續悠聲:“而二哥所說的山,當是屬土。五行中,火生土,哪有相克之說?”

陸顯沉聲:“火生土?不錯,你確實旺了彆人,誰來旺你?我隻關心我的弟弟如何,那山如何,是好是壞,我哪裡會在意?三郎,你以為我隻是在跟你說山?”

陸昀一靜,垂眼:“……啊,是我狹隘了。二哥訓的是。”

陸三郎眉目低斂,當即認真聽陸顯的教育。陸顯卻越說越奇怪,不僅是囑咐他不要靠近山,還說他與水也相克,讓他在北方時,下雪天不要出門。陸三郎哭笑不得,土相克,水也相克,他這麼多年是怎麼活的?青年撩起眼皮,看陸二郎滔滔不絕,已經說得越來越繁瑣:“……到了邊關,不管你是在南陽還是在哪裡,你每日要與我寫書,說明你自己在做什麼。記得,是每日一書,一日都不能斷!若你有一日斷了,我立刻前往邊關去尋你。三郎,你也不願我時時刻刻都跟在你後麵吧?”

陸昀摸了下鼻子,訕笑一下。某種意義上,他真是有些怕自己這個二哥。

陸昀為自己爭取道:“這日日寫信,就不必了吧……”

他從陰影中走過來,步伐悠緩,褒衣飛揚,如夜中晴雪般,何等神采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