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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弄丟了東西,但你們一問三不知,我疑心是你們這些侍女中有人監守自盜。”

“監守自盜的侍女,留著伺候表妹終歸不妥,放你們出去又恐稱了你們的願。直接杖殺了吧。”

他輕飄飄一句“杖殺”,立在屋中被他問話的侍女們一個個噗通通,全都嚇得跪了下去,哭著喊“三郎饒命”。羅令妤坐在他下方,絞著手,臉色蒼白。她此時看他鐵麵無私,心中已經惶恐至極。

陸昀看向跪在最前的侍女靈玉:“而你作為貼身侍女,杖殺都不足以罰。明日把你的父母領過來……”

“陸雪臣,你夠了!”羅令妤再也看不下去,猛地站了起來,“這是我的院子,她們是老夫人派來服侍我的。賞罰都由我來定才是!你雖然是陸家三郎,可是在我的地盤,你總要給我些麵子吧。”

陸昀微笑:“那就請表妹下令殺了她們吧。”

他道:“表妹心狠手辣,這樣的令,想來也是能下得出的。”

羅令妤被他氣得發抖:“什麼叫‘我也是能下得出的’?在你心中我是有多不堪,多視人命如草芥?就因為我當日對你做的事麼?就因為那一件事,日後我做多少,你都覺得我是惡人麼?”

“我一個人帶著妹妹來異鄉投靠親戚,我這親戚還隻是一個與我無血緣關係的伯母。她會不會看重我,陸家會如何待我我都不知道!前途未卜,我必須幫你麼?我自身已經前途暗淡,我為什麼還非要多保一個人?”

“又不是我害的你!”

“你憑什麼因為那一件事,從此後再不信我?”

羅令妤說得落淚,淚光噙在眼中,點點滴滴如湘竹淚。侍女們跪在地上,聽不懂兩人在說什麼,但起碼知道三郎似在表小姐來陸家之前就認識表小姐,三郎和表小姐有些過節,因為那過節,對表小姐帶有偏見。

侍女們聽到女郎的哽咽聲,心中也跟著難過。

陸昀眼皮不抬:“半真半假。到這會兒都要把戲唱下去,惹人同情,如我是惡人逼迫你一般。”

羅令妤恨恨瞪著他,麵頰尚且掛著淚,臉容已透白無血色:她真的是第一次碰上陸昀這種人,軟硬皆不吃。她所有的自救法子,旁的郎君看她哭成這樣都會心軟,隻有陸昀……隻有陸昀!

陸昀言簡意賅:“臂釧。”

羅令妤垮下肩,唇被自己咬得血紅。她心裡恨極陸昀不給自己麵子,可她確實感覺到再多的手段,對他也無用。眼看侍女們要被拖出去杖殺,一個個都淚眼婆娑地看她……羅令妤閉下眼,再睜眼時,她的態度終於放了下來:“我賣了。”

陸昀垂著的眼皮輕輕一跳,抬眼望向她。

她想是極恨他怨他,她背著侍女,仗著彆人看不見,就肆無忌憚地對他釋放她對他的厭惡。他不給她留情,非要逼得她說實話,揭露出她那真麵目。她的底細在他眼皮下一點點剝落,她的麵具被他搗得粉碎。她此時惱極了這個人,怕極了這個人。她想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她怎麼會覺得嫁給陸昀是好事呢?

羅令妤低聲:“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與三表哥說。”

侍女們被饒過一命,關上門紛紛出去。侍女靈玉不安地望她,見羅令妤和陸昀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太凝重,靈玉跟羅令妤遞眼色:女郎,需要我找你大伯母過來幫你麼?

羅令妤輕輕搖了搖頭。

閉上門,羅令妤坐下,意興闌珊。她翻出一個賬本,給陸昀看自己的日常支出。羅令妤冷淡的:“我愛慕虛榮,嫌貧愛富。我確實受不了不如其他名門女郎的日子,我就是要充麵子。彆人有的,我也要有。”

“男人送我的東西不重要。能賣我都賣。我賣了你的臂釧你也不必覺得委屈,如果其他郎君的東西在我手邊,我也會賣。”

陸昀心裡被刺一下,臉有些僵。他眼眸垂下,看向羅令妤裙裾邊扔在地上的畫軸、玉佩等物。

羅令妤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玉佩是衡陽王的。我之所以還沒賣,如你所想,我確實覺得留著這個玉佩,日後可以和衡陽王續一段前緣。而且他玉佩是郡王之佩,民間就是收了也會惹上事,根本不好賣。”

“尋梅居士的兩幅畫,現在不賣,也是等著以後更貴了再賣。”

“哦,這是齊三郎送我的茶葉。他自己曬的茶,我吃起來覺得一般,但我對他說‘很喜歡’。我是賣不出去這麼差的茶葉……不然我也賣了。”

“還有二表哥送我的……”

陸昀砰地站起來,一腳踹開麵前小幾。

他怒聲:“夠了!”

他發抖,玉白的麵被她氣得通紅:“你不必故意說這些激怒我……你和旁的郎君如何也不必跟我說!你們是恩愛還是怨恨都與我無關,我不想聽這些!你……”

他氣得厲害,動作幅度就大。袍袖一展,袖中突然叮咣掉出來一個東西。羅令妤和陸昀同時看去,見到氆毯上,安靜地扔著一串琉璃臂釧。臂釧立起滾了幾圈,光華流離,不正是陸昀送給羅令妤的那一枚?

這一下,一切都明白了。

羅令妤低著眼,眉目間神色冷漠,她涼笑:“我說你無緣無故說起這個臂釧做什麼。原來一開始你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偏要看我如跳梁小醜般,被你耍得團團轉。表哥很得意吧?很喜歡看我故作聰明,實則蠢笨不堪吧?”

十四歲的女郎,心性之冷之狠,由此窺見一斑。

陸昀後退兩步:“羅令妤!”

他情緒大波動,手顫顫指著她,額上青筋暴突,麵容因怒極而幾多猙獰。讓建業赫赫有名的玉郎被氣成這樣,嫻雅坐著的女郎心中隻是抖了一下,卻仍態度強硬地仰著臉,一點兒軟不服。

她倔起來,始終不認輸……

陸昀不再與她多言語,他彎下腰,將扔在地上的臂釧撿回去。羅令妤垂坐著靜靜而望,一動不動。陸昀再去她那一堆扔在地上的雜物間取回自己曾經送她的東西,之前羅令妤討好整個陸家,不知給他送了多少東西,他也回了好多小禮物。此時全在這裡,陸三郎蹲在地上撿自己的舊物,他語氣冷淡:“等我回去後,把你的東西給你還回來。你沒意見吧?”

羅令妤肩膀一僵,目中潮熱,幾乎又要哭了。

她忍著眼中的淚,口上卻逞強:“還回來最好。我才不要和你換東西用,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又要來抽查我!”

陸昀手碰到地上的畫軸,手指頓一下。一共三幅畫,兩幅都是經過他的手送給羅令妤的,還有一幅……他細心辨認,是自己少年時的畫作,該是送給二哥的。不知送給二哥的畫,怎麼周轉到了羅令妤這裡。

陸昀隻是思量的瞬間,羅令妤看他盯著“尋梅居士”的畫,疑心她要把這畫也帶走。她不敢置信,不能相信他這麼心狠,連她的念想都要拿走。羅令妤撲過去,一把從他懷裡搶自己的三幅畫:“這是我的!不能給你!”

陸昀:“我的畫……”

羅令妤:“是我的!你拿彆的東西吧,那個衡陽王的玉佩也給你,齊三郎的茶,二表哥的花……給你給你全給你!尋梅居士的畫是我的,你不許拿走!”

她跟他翻了臉,就完全不顧形象。陸昀與她爭畫,不肯放手時,她低頭,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牙口淩厲,如果不是陸昀躲得快,非要硬生生給她咬下一塊血肉來。陸昀眸子因生氣而過亮,羅令妤仰頭,長發微亂貼臉。

陸昀氣笑:“我要衡陽王的玉佩做什麼?要齊三郎的茶葉做什麼?”

羅令妤:“隨便你做什麼,反正畫不還你。”

兩人竟如分家一般,拉拉雜雜,把東西劃為你的還是我的。到這時,陸昀要拿走他東西的時候,羅令妤才傷心地發現:原來她到陸家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這裡已經堆滿了平時看也不看的東西。非私相授受,都是光明正大送禮還禮得到的。最像是私相授受的,就是陸昀送她的了。

但他現在也要拿回去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陸昀寒著臉,懷裡抱了一堆東西,離開了屋舍。下台階時,陸三郎心口忽冷忽熱,意興闌珊,覺得百般無趣。他腦中還記著她淺笑倩兮的樣子,他背過身時……“啪”,窗子突然打來,一個東西從窗口砸了出來,砸到了陸昀後腦勺上。

後腦勺吃痛,陸昀被砸得一趔趄。

他那點兒假清高在她麵前根本維持不住,他風度全無,沉著臉回頭,看到砸中自己的東西,扔在地上後,是一個小瓶子。陸昀:“羅令妤!”

羅令妤站在窗口,眼中含淚,卻揚著下巴,傲慢道:“怎麼,我扔我的東西關你什麼事?陸三郎,慢走不送!”

她一通通,從窗口,把一堆東西往院子裡扔。又是竹筒,又是綢緞,還有瓶瓶罐罐……皆是方才兩人鬨彆扭時,她裝模作樣找臂釧時搜出來的那些東西。陸昀站在窗下,被她一股腦砸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徒徒往後退。

陸昀:“你這個瘋子……”

羅令妤罵:“瘋了也不用你養!”

兩個人竟就這樣,一個站在窗下,一個站在窗口。羅令妤一股腦把雜物往外扔,狠狠地砸向陸昀。陸三郎被她砸得狼狽不堪,氣得罵她幾句,她便回罵過來。不討好陸昀後,羅令妤伶牙俐齒,完全不輸給陸昀的口舌。

侍女們躲在廊柱下瑟瑟發抖:三郎和女郎吵嘴……能不能不要拿彆人送的禮物發泄啊?瓶瓶罐罐,萬一砸壞了怎麼辦?

他們扔自己的就好了嘛。

但是羅令妤不扔自己的,陸昀也不扔自己的,光是彆的郎君女郎送的禮物扔在兩人腳下,兩人互嘲得厲害。

直到陸昀終覺得可笑無比,再被羅令妤一罐子砸到,他斥一句“小女子”,這才想起來甩袖走人。

他人一走,羅令妤恨然而望,忽而伏下來,趴在案上哭泣起來。而並未走出去多少的陸三郎後背一僵,他耳力不錯,已聽到她伏在案上嗚嗚咽咽的哭聲。她哭得傷心,他聽得也難過,他在院中玉蘭樹下站許久,腳步沉重,幾乎抬不起來——多想立刻扭頭去哄她。

可那樣他就輸了。

而她又多麼可惡!

第55章

一晚上雨打風吹, 次日天亮,院中地上、門外石階鋪滿了花瓣,如鋪細毯般, 芳菲滿園。花影搖落,林樹清寒, 一重重,映在了斑駁竹簾上。入了夏,萬物蓬勃間,亦有些慵懶感。門後竹簾後,女郎對鏡梳妝, 目中清愁連連。她正由侍女服侍,為發鬢間插上最後一枚簪子。侍女們打簾進去, 輕手輕腳, 不敢發出一聲兒招惹女郎。

一會兒,羅令妤自己先回了神,與侍女靈犀吩咐起今日妹妹要做的事。靈犀遲疑下, 為小娘子爭取道:“陸家四郎約了我們小娘子去看龜,小娘子想去, 女郎看呢?”

羅令妤側過臉, 看著簾外的靈犀, 若有所思:“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