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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慕不耐煩地嘟囔一句:“知道了!”

他向這邊揚一下下巴,從袖裡拋出來一個什麼東西,砸向這邊:“陸家人我可得罪不起,送你的驚馬賠罪禮!”

衡陽王手中東西一拋,再次“駕”一聲,長鞭甩在馬身上,馬揚蹄飛縱。那從劉慕袖子裡拋出的東西飛向羅令妤這邊,穩穩砸來。羅令妤手忙腳亂,她鐵定接不住,眼看東西要砸到臉上。陸二郎文弱無用,羅令妤一下子揪住旁邊陸三郎的袖子,呼吸急促:“三表哥!”

陸昀修長的手伸出,接過了扔來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手裡接過的,乃是一枚質地良好的玉白簪。羅令妤目中流波淌過,心中蕩起:“他為何送我簪子?”

古來男送女簪子,有定情之意。雖然此時肯定不是定情,但是心向勳貴子弟的羅令妤,摸著手中冰涼的玉簪,心已經動起來了。

陸顯目中一閃,心頭驚意起。他夢裡此時,表妹羅令妤已經離開建業返回南陽去了,路上是否與衡陽王相遇,兩人是怎樣際遇,陸顯這個對自己的夢還一知半解的人自然不知。他隻是突然意識到命運軌跡的可怕:

若他夢裡羅令妤此時和衡陽王相遇;

現實中明明羅令妤沒有離開建業,卻還是剛出烏衣巷就和衡陽王碰上……

……難道他的夢是真的?難道命運不會改變?那他的三弟豈不是……

陸昀額心一跳,見陸顯扭過頭,又用那種詭異的、憐愛的、充滿保護欲的眼神看他,他臉黑了下去。不知二哥怎麼回事,醒來後就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他,好似他明日就要死了似的。陸昀再低頭看羅令妤,她美目欣悅地一遍遍落在手裡簪子上,把玩得愛不釋手。

陸昀:“……”

一個兩個,都讓他心悶。

陸昀冷笑:“簪子不一定是給你的,說不得是給二哥的呢?”

羅令妤:“……”

陸顯見他們兩個眼見就要吵起來了,頭一痛,連忙要開口勸架。陸顯才開口說了兩句話,身後巷中就傳來侍女大呼小叫的聲音:“表小姐,表小姐!夫人請你回去,不要回南陽了!”

陸昀和羅令妤對視一眼,心中彼此了然,知道羅令妤之前的布置總算有了效果。

陸顯在一邊看他們兩個眉來眼去,心頭愕然,然後壓下去,想自己定是想多了。

原是陸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女綠腰親自出門找人,羅令妤自是不肯,說給陸家添了麻煩,不能再待了。表小姐楚楚動人地推辭了半天,一心堅定地要走,侍女綠腰著急無比。夫人剛收到其他表小姐們的信,邀羅氏女玩耍,羅令妤就這般走了,她如何跟夫人交代?

綠腰急道:“夫人真的請表小姐回去。表小姐在我們家住的好好的,突然歸去,豈不惹人誤會,讓人以為陸家不滿表小姐麼?娘子不可去啊。”

羅雲嫿小娘子乖乖地坐在車中,仰著頭,看到姐姐掩著袖子、顫著肩膀,就是不肯。外人看來羅令妤定是傷心得哭了,但從羅雲嫿的角度,看到姐姐袖子下藏著的臉乾乾淨淨,為了哭得方便,連胭脂都沒有塗呢。

綠腰一個人勸不動羅令妤,左右一望,發動兩位郎君:“二郎、三郎,你們也幫夫人說說話嘛。二郎你不是也跟夫人說過之前的事不怪表小姐麼?夫人已經知道了。三郎,呃……”

看到陸三郎冰涼的眼睛,綠腰一滯,把這個人略了過去。

於是陸昀靜靜地看侍女、陸顯一同勸羅令妤留下,羅令妤嚶嚶而泣、再三踟躕,侍女和陸二郎就勸得更用心了。勸了三四次,忖著差不多了,羅令妤才放下了袖子,勉勉強強、委屈噠噠地被綠腰扶下了牛車,答應回去。

羅令妤對上陸昀的眼神,心裡一顫,連忙移開眼,祈禱陸昀彆多事。

她出陸家的時候,就拿了幾身換洗衣服,她的那些書籍、珍品、收藏全沒拿。擺明的架勢,羅令妤根本不想離開陸家,她就是做個樣子而已。指不定陸顯來追她的時候,羅令妤心裡多急呢。

陸昀在心裡翻個白眼:嘖嘖。

但他並沒有多說話。

陸夫人拿著表小姐們的信焦急等羅令妤回來,表小姐們離了陸家,竟然還跟羅令妤寫信,真讓她意外。羅令妤如何不如何她不在意,但是這些表小姐們個個建業名門之後,之前陸夫人把人得罪走了,這會兒她實在不想……看陸夫人露出悔意,柳姨娘記得之前羅雲嫿求自己的,為保兒子,她當即為表小姐說情。

一臉糾結、在大嫂這裡硬是坐了半個時辰的陸英,也開了口為自己的侄女說話。

到羅令妤被他們勸回來時,陸夫人已經完全不希望羅令妤再走了。羅令妤到陸夫人這裡來見人,陸夫人看到陸顯跟隨,目中一頓。盯了兒子半晌,羅令妤疑惑望來,陸夫人收了目光,她和顏悅色,將表小姐們的信讓人拿給羅令妤,寬慰羅令妤在陸家多住些日子。

羅令妤伏身:“……多謝夫人。”

陸夫人道:“那羅娘子便下去歇著吧。”

陸夫人把目光放到陸顯身上,遲疑了一下,她道:“二郎,你留下,我有話問你。”

到羅令妤等人走了,陸顯留在陸夫人這裡,陸夫人一盞茶喝了許久:“我讓羅娘子留下是另有緣故,你又為何追人追出巷去?你對羅氏女這般殷勤,她推你下水你也不讓我計較,你定要給我個理由。”

陸顯一驚。

他去哪裡找個理由?難道說他傾慕羅令妤?那陸夫人還不得吃了羅令妤,羅令妤還能在陸家待下去?

被母親厲目盯著,給不出彆的借口,陸顯急得滿頭汗,最後硬著頭皮道:“與、與我無關,是、是……”

陸夫人:“是什麼?!”

陸顯靈機一動,神來一筆:“……是三郎傾慕她!對,是三郎!”

陸夫人:“……?”

若有所思。

第27章

陸二郎走後,陸夫人仍然將信將疑。怎麼會是三郎呢?二郎沒有哄她?羅氏女身世比陸家差很多,又不討陸夫人喜歡,陸夫人絕不接受這個女郎作自己的兒媳。然若是陸三郎……陸夫人為避嫌,可不多管二房的事。能作陸昀婚事主的人,大約隻有老侯爺和老夫人,還有陸昀自己。隻要羅氏女和陸二郎無關,陸夫人從外人角度看,覺得這位女郎也很不錯。

剛送陸顯出門、回來後的侍女綠腰見陸夫人仍沉著眉思索,綠腰知道陸夫人在想什麼,她躑躅了一下,對陸夫人說:“夫人,二郎醒來那日,我們不是在院外撞見三郎抱著一個女郎麼?事後婢子細觀察,三郎雖用披風擋著人,但女郎露出的裙裾一角,和那日羅娘子穿的一模一樣呢。”

綠腰:“夫人,會不會那日羅娘子根本沒像她說的那般在佛堂禱告,而是和三郎在一起?”

心裡打個突,陸夫人一驚,抬起目:“你沒看錯?”

被陸夫人肅穆看著,夫人目光如炬如電,綠腰一時又拿不定主意了……綠腰咳嗽一聲,眼珠一轉:“夫人,不如我們查一查?”

陸夫人心裡輕動:“查她無妨,我是怕她真和三郎有些什麼,我不想查‘清院’。若是把三郎扯進來,長輩們還不得說我薄待小叔的血脈?”

麵對隻剩下一個郎主的二房,當家主母就是這般顧慮重重,不想攬事。思量半晌,陸夫人擺了擺手,喃喃道:“罷了,此事當不知就好。我就想她不簡單,迷得一眾人團團轉,為她求情。如果她那日真和三郎在一起,嗯?”陸夫人說著,自己也不解了。不知是該惱羅令妤也許在背後戲弄了他們,還是比起二郎,羅令妤果真和陸三郎更親近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陸夫人拍案,著姆媽上前:“羅娘子來我們家,是我那小姑子一手安排的,我也沒多問。但是現在看,羅娘子不是個消停的。萬一日後她真和三郎有了什麼,老夫人問起來,我也不能一無所知。”

“你找幾個伶俐的小廝來見我。我得派他們去南陽走一趟了——看看羅令妤離開南陽羅氏,到底是何緣故。”

“是她品行不好,被羅氏趕出來;還是她到處生事,仗著美貌勾得兄弟為她打架……或者旁的什麼緣故,讓她非要來建業陸家。”

陸昀這時,身處秦淮河畔新橋旁新開的一家茶舍二層雅間。南國好茶,市坊見茶舍林立,各色新茶上市後,常是一哄而搶。然市坊間的茶,都是世家豪門鬥富玩剩下的。陸三郎來茶舍,自然也不是奔著茶來了。

開窗憑欄,喝了一盞茶的功夫,雅舍的簾子被掀開,陳王劉俶進來了。劉俶麵容秀氣,此時卻擰著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看到三郎隨意閒適的樣子,劉俶沉默了一下,入座。

不等陸三郎先開口,這位有些口吃、輕易不說話的陳王殿下落座後,就迫不及待:“雪臣,你,出建業,躲兩日。”

陸昀凝目:“為何?”

他斂目:“我近日日日在家養傷,連門都不出,可什麼都沒做。為什麼要避難?我避的什麼難?”

劉俶著急:“衡陽、衡陽王他他他……”

他口吃半天,說不出來,麵紅惱紅。乾脆就著茶水,在桌上寫字跟陸昀溝通:“衡陽王在廷議時,與父皇說他來建業前遇了刺。父皇大怒,派人去查,還給衡陽王府外步兵,意在保護衡陽王。此事本與我等無關,然不知為何,你離開建業幾個月、回來後就受傷不出門的事被傳開了。今日上朝前,有門客跟我說,衡陽王那邊,似懷疑你便是那刺客。”

陸昀揚眉:“我離開建業是去宜城,我可未曾去衡陽,宜城的幾位大儒都可作證。衡陽王遇刺,和我有什麼關係?”

劉俶:“這便是朝上無人了。衡陽和宜城都是南下,你一路躲那些世家,不走官道,若是拿這個當借口,衡陽王發難,你也摘不清。”

劉俶再次開口:“建業這邊,我,頂。你,先出去躲。不要惹他。”

陸昀:“不。”

他慢慢道:“他想發難的,何止是我。我都不在朝上,本和他無任何利益糾葛,他針對的,也許是殿下你。他來建業就跟陛下說自己遇了刺,而不私下查。衡陽王手裡定有什麼東西……我不離開,我倒要去看下他的理由。我縱是不在朝,也不是肯乖乖背鍋的。”

劉俶沉默半天後,整理下詞句,乾乾道:“你要如何?”

陸昀垂目,唇彎了下:“夜闖衡陽王府如何?替你探下他的虛實……他來建業,各位公子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劉俶心中一動,默然。陸昀提到各位公子,給了他提醒,讓他想到可聯合諸位公子,一同牽製衡陽王。衡陽王自然得陛下、太後的寵愛,然陛下的這些兒子,也不是肯乖乖退讓的。

劉俶望著陸昀,問:“你,傷,好了?”

陸昀漫不經心:“已無礙。”

盯著他半晌,看郎君麵容掩在陰影中,劉俶心裡微酸。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