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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40 字 6個月前

段路程,根本還沒離岸邊多遠。

這……難道這就是求道嗎?大多數人即使擁有最虔誠的道心,也隻能在道途不遠處掙紮,窮儘一生都無法到達彼岸,隻能在黑暗中茫然前行,身邊隱約二三道友,這條路……這條路是何等的孤寂和痛苦,卻又毫無意義!

那仙子便是這般戲耍他們麼,叫他們投入無數,卻隻是在無望掙紮,她居高臨下,冷眼旁觀,以此為樂?

他便真的毫無指望攀到仙子如今的修為,隻能任其擺布,淪為取樂的伶人麼?

心下萬般思緒,翻湧間逐漸滌蕩成一股不屈之念,胡閔雙拳緊握,低吼了一聲,叫道,「我不服!啊——我不服!」

這一刻,他腦海中似有什麼遮蓋被不斷搖晃,終於掀開一隅,讓他驟然間吸入一大口冷氣,這涼氣如刀割一般,在腦海中橫衝直撞,痛楚地割開許多已和血肉肺腑生長在一起的隔膜,叫他脆弱不已地迎接外界的風雨,胡閔幾乎受不住這折磨,卻又再離不開這自在呼吸的感覺,忽然間,好像這世界變得真實起來,他所見、所聞、所想,都和從前大不一樣,不再那樣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對什麼都一知半解卻又不求甚解,宇宙的大道隱秘似乎在他麵前掀起一角——

尚未從這感覺中適應,‘砰’地一聲,胡閔猛地從空中跌落下來,原來是那青龍取水之勢已儘,攝取之力一去,原本在半空中的三人頓時混在水中往下落去,這下落之勢也非同小可,落入水中,便立刻被砸到深處,更是隱約可見那清澈水麵之上,烏雲翻湧,頓時有鬥大雨點往下落來,在湖麵上砸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胡閔到底隻是禸體凡胎,從那樣高的地方落下來,雖然下方是水,但也和石頭一般,他被砸得暈頭轉向,能堅持這麼一會已經竭儘全力,隻覺得四周重壓擠來,肺腑疼痛不已,剛剛領悟的境界雖然仍在,但卻無法提供一絲幫助,絕望中極是不甘,但卻又莫可奈何,在昏迷以前,猶自在腦海中聲嘶力竭地喊著,「我不服!我不服!」

恍惚之間,仿佛聽見一聲少女輕歎,在耳畔悠悠響起,一股波瀾將他推上水麵,四周壓力驟然一輕,又是前浪接著後浪,將他往前推去,胡閔半夢半醒間,對一切感應都不清晰,隻覺得片刻後身體便是一沉,觸到了濕軟泥沙,憑著本能往前攀爬了幾步,離開湖水,便是力竭,仿佛五臟六腑都燃燒了起來一般,隻能閉目等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極是精純的氣息湧入體內,在他五臟六腑處隻是一轉,胡閔便乍然間傷勢儘複、精神無比,他一下睜眼跳了起來,叫道,「我不服——」

待到看清眼前景象,那話聲卻又卡在口中,卻見眼前一位少女笑盈盈地,盤坐蒲團之上,念獸站在一旁,還有那胡華在身旁猶自咳嗽不止,看來也是剛被救醒,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喜,方才那些怨言,不覺仿佛消失無蹤,但胡閔心中卻依舊有些不服,也不知是不服這世道,還是不服這少女對他們的戲耍,又或者是不服南鄞洲即將到來的陸沉命運,這些都是他此時無法改變的事,但他已無法麻木接受,便是最終仍是身死,他也要死在反抗之中。

他的心事,仿佛全被兩個少女看得分明,仙子笑道,「好得很,你可知你是個有命有運之人,方才在空中,你受到我攝取法力的刺激,醒悟了‘大不敬’之念,竟是自行開脈,如此命數,已是難得,但轉瞬間又跌落湖中,本該就此溺斃沉埋,可念獸卻又大發慈悲,寧可舍去道途,也要成全你們兩人。胡閔,你欠了她好大一個人情,該如何還呢?」

胡閔一聽,登時又是欣喜,又是慚愧,凝視著念獸,不知該說什麼好,不知不覺間,他已長成為十三四歲的少年郎,站在念獸身邊也不覺得幼小,心中更有綺思無限,念獸道,「你想這些做什麼?也不用感激我,我借你二人之力,仍無法到達彼岸,我的命運是無法違抗的。」

她本就有金丹修為,一旦放棄試煉,便可混水摸魚,阮慈也沒有明確規定這兩個孩童要完全憑借自己的能力到達湖心島。

念獸望著他們倆,似乎很是妒忌又似乎很是失落,長長歎了一聲,「我心中的恨意,根本不由自主,滅了又生,此生已無望踏上道途,橫豎都是這般,便順手助你們兩人一臂之力,你們可千萬不要感激我。」

那仙子又笑對胡華道,「你運道比胡閔還要好,你未曾開脈,心中大不敬之念剛起,便往下落去,但你落下時恰好有風,把你托了一托,否則以你那未曾開脈的肉身,落水那一刻便要死了,她便是想救你都來不及。」

胡華又不敢向念獸致謝,隻是望著她瞧個不住,阮慈道,「你們兩個的事,我也明白了,會給你們一個結果,且先和她下去歇息吧,彆離在即,誰知道日後能不能再見呢。」

兩位少年都不明白她為何這麼說,念獸卻似是已然了解,她神色黯淡,問道,「你當真要斬出那一劍麼?」

仙子道,「你的識憶中是怎麼說的呢?若沒有這一番經曆,還有你麼?」

念獸竟不能回答,翻來覆去想了一會,發出一股無形靈力,將兩個少年一裹,一轉眼又來到湖心島岸邊,道,「她要做彆的事了,你們莫要礙她的眼,這個女魔頭,原來殺滅南鄞洲氣根的人竟然是她,而我……我卻是把她帶來這裡的人。」

胡閔不由大吃一驚,訥訥不能成言,念獸瞥了他一眼,道,「你若憎恨她,大可放棄跟她學道,若要和她學道,便彆想這些,傳道之恩,是這世上最牢固的恩情,背師之徒是走不了多遠的。」

閔、華二人還當阮慈是南鄞洲修士,一時難以接受真相,念獸便將來龍去脈簡略道明,兩人聽得瞠目結舌,又問念獸,「為何阿念你不能渡到彼岸?」

念獸黯然道,「因我自己的求道之念雖然堅定,卻很弱小,抵禦不了那萬萬千千將我孕育的幽怨狠毒之念,仇恨斬去又生,我自己的念頭被一次次蓋過滅殺,好像被海潮淹沒的小草兒,永遠不會有發芽的那天,我隻能服從。」

胡閔見她難過,便比自己受傷還要難受,一時血氣上湧,大聲道,「你的念頭不夠,我,我把我的念頭也給你,人心的念頭,就像是一個火種,我把我的火種分給你,阿念!你不要服從!」

他握住念獸的雙手,似是想要將自己的情念傳遞給她,胡華在他身邊也是叫道,「阿念,憑什麼服!就是要鬥到底!你想做什麼,憑什麼要受那些念頭左右?你就是你,你就是阿念!」

念獸一向神色古板冷淡,此時也不為所動,將他們兩人逐一看過,搖頭道,「沒用的,唉……若你們把我當朋友的話,就給我起個名字吧。或許我出去之後,就要死啦,我不想無名無姓地死去。」

閔、華二人肝腸寸斷,但亦無法相強,兩人商議片刻,對念獸道,「阿念,你沒有姓,我們把姓給你,你姓胡,叫胡不忘,好麼?念念不忘,我們永遠不忘記你,你也勿要忘記我們。」

念獸將胡不忘這三個字翻來覆去,念了幾遍,對兩人嫣然一笑,說道,「很好的名字,我很喜歡,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

又道,「你們兩人的水性差極了。」

胡閔不由捧腹大笑,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嚎啕大哭,他也不知自己在哭什麼,但心中悲痛之情卻是延綿不絕,也不知過了多久,高台上又傳出一陣哭聲,胡閔曾見過的男仙師抱著另一個男子,飛下高台來到水邊另一處坐下,和他輕聲細語說著什麼,胡不忘往回瞥了一眼,道,「她要開始醞釀,時間不多了。」▽思▽兔▽在▽線▽閱▽讀▽

話音剛落,便聽見空中一聲悶響,仿佛焦雷炸過,嘩啦啦傾盆大雨,乍然間便傾泄下來,雨中全是最精粹的靈炁,那金丹一跳一跳,在空中盤旋汲取,但仍趕不上這靈炁落下的速度,不過是幾個時辰,遠處的湖岸已被湖水拍打沒過,隻有湖心島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保護,方才幸免於難。按這個速度,不過數日,整座山林都會被完全淹沒,那些曾欺淩過胡閔、胡華的部族,被救到桃花源中不過生活了十餘年,轉眼間便又遭到滅頂之災。

此時胡閔已不會輕易同情眾人,對生命的消逝更有了不同的體悟,隻是麻木地看著這一切。他們在此處不會饑餓,對時間的變化感應也很是遲鈍,仿佛還沒過去多久,四周已是一片水鄉澤國,那金丹比之前大了近倍,大雨突地又停了下來,胡不忘仰首道,「時機已到,她要出劍了!」

第263章 斬破氣根

正當胡不忘仰首輕歎之時,府外卻是一片死寂,天舟之下,諸般浮宮飛閣全都被重新收回乾坤囊中,便連天舟也是在雲端時隱時現,似有大半隱藏於虛數之中,隻是好奇地露出兩隻深潭般的巨目,凝視著山腳下那片樹海。此處已是清光一片,被風波平磬散發的靈光照定,此光呈護衛之姿,並未窺探府中隱秘。隻是抵禦著清光之外萬千梵唱之聲,那從曇華宗方向傳來的道道佛光——

「爾時一切淨光莊嚴國中,有一菩薩、名曰妙音,久已植眾德本,供養親近無量百千萬億諸佛,而悉成就甚深智慧……」

便是在數千裡外的山坳中,仍舊可以看到曇華宗山門方向兩尊閉目趺坐的巨大佛陀,其身高坐雲端,一著玄色袈裟,周身靈光閃耀,俱是佛門靈寶,一著白色緇衣,卻是樸素如比丘。二人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正是發下大願,設下大神通之相。身後佛光之中,隱然可見靈山重重,無數僧侶端坐其中,閉目誦經,這正是曇華宗兩名菩薩高僧的洞天世界、小小佛國。在那兩尊佛陀腳下,殘破山門之中,更可見到曇華宗所餘僧侶,也在一心念誦佛法,加固曇華宗的氣運之根。

風波平磬本身便是洞天靈寶,得清妙夫人執掌,便是兩大洞天高手和曇華宗兩名菩薩對抗。在那更深更遠之處,也隱隱有法力波動傳來,顯是南鄞洲其餘苟延殘喘的門派,也乘此機會,不計得失地開始反擊。東華劍氣勢將滿,那改天換地的一劍就要揮出,此時的南鄞洲也是底牌儘出,誓要阻止劍使這超出太多人意料的一劍!劍使出劍時機,遠遠早於大多數人的預計,倘若將這一刻拖過去,或許會生出不測變化,讓中央洲陸滅洲大計受挫,給他們留下更多傳播思潮的時間。

甚至定睛看去,還可看到曇華宗庇護的凡人百姓,也在那現出法相的巨大佛陀之下,一個個虔誠禮拜,放出一股與佛國生靈、曇華僧侶不同的佛光,向此方追攝而來。清妙夫人隨手發出一道光華,擊退那曇華僧侶的佛光,又以風波平磬對抗菩薩誦經,對這凡人念光似乎很是不屑,壓根懶於驅逐,躲也不躲,任其沒入身軀。

阮慈端坐靜室之內,屋外局勢,卻在感應之中,見清妙夫人身影前方,那念力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