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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87 字 6個月前

這讓同樣等著入城的老百姓多看了他幾眼。

不過,也就是這幾眼罷了,在京師這塊首善之地,到處都是官員!大家時常看著相公們騎馬坐轎上朝,偶爾見到一個外地來京述職的官兒,根本不放在眼裡!前幾日小報上還登載了個笑話,說是新到任的大理寺少卿儀仗經過大街,有個老翁根本不避。大理寺少卿遣人去訓斥,人家隻說‘老朽便是相公都見得多了,你一個蚊子官兒也好意思叫人清道’。

這一時之間傳為了笑料。

大理寺少卿也不好和個老頭兒計較,事實上,這件事傳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讓這位心上人的大理寺少卿有了‘輕佻’之名了...雖然當官擺儀仗是應該的,可天子腳下,官員有多少?做到三公九卿那一級彆,在京城也不見得能稱‘貴’。

這種情況下,那麼多比你位置更高的人尚且沒有大擺儀仗,你先如此了...往外說起來,總有些不好罷。

馬車中的‘老爺’姓白,名叫白芳敏,京城人士,同進士出身。七八年前就已經外放做官了,曆任了一任知縣後,升做泉州通判。後來在泉州通判上也做得還好,如今正是要調職入京做京官兒了!

一則同品級之下,京官本就比地方官員尊貴,二則白芳敏本就是京城人士,如今算是回家了。有這兩重原因在,不論一路多風塵仆仆,此時白芳敏也是意氣風發,興致正好!

他也不止自己一個人回來,身後還有十來輛車。車上除了仆人、財物,還有兒子——他已經得了官身不錯,但多的是有了官身也娶不到貴籍女子的官人呢!白芳敏本身的出身很普通,後來三十歲做了進士,才能也不能說突出,自然娶妻這事兒和他也就無緣了。

好在他也不是非要娶妻的那種人,早年間就租妻過,後來做了官兒,也陸陸續續租了兩回妻。算起來,這幾次租妻,給他帶來了三個兒子,都是一直帶在身邊的。

入城之後,有早已等著接家主的仆人接住了白芳敏一行。此時白芳敏也不坐車了,而是騎著馬車一邊遊覽京城街景,一邊往家的方向去。

無論什麼時候,人都會懷念自己的家鄉。此時的白芳敏就更是如此了,要知道這裡是京師!相對於其他地方,這裡的繁華和樂要更上一層樓!哪怕白芳敏是在泉州做通判,見識了泉州這座港口城市的繁華開放,也是這樣覺得的!

泉州也很富庶,相比京師還要有活力的多,但在白芳敏眼裡,泉州根本無法和京城相提並論!京城的底蘊,京城裡就算是普通小民也具有的那種自如,泉州根本不能比!

“數年在外,沒想到京中變化也這麼大。”白芳敏摸著胡子,頗有些感慨的樣子。

給他牽馬的是今天來接人的仆人之一,聽自家老爺這樣說,見機就湊趣:“老爺說的是呢,京中乃是天下之首,彙聚的是各方風氣!人都說杭州是天下風氣之先,變化最快!可真要說起‘海納百川’、包容各樣風氣,還是得看咱們京裡!”

白芳敏聽得微笑點頭,這話正對他眼下的心思。

而就在這時,白芳敏注意到前麵街口經過了一頂異常華美的轎子...不隻是轎子,那轎子前後有身著綾羅綢緞的小廝跟隨,後麵還跟著數頂華麗女轎。再加上在後打馬跟隨的好事子弟,看起來排場非凡呐!

白芳敏本就是京城人士,見那些轎子的樣子,自然立刻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便道:“那樣的排場,不是當紅的娘子,決計是沒有的...七八載離京,京中風月事所知不多矣!也不知這是哪家的娘子,能不能稍後拜訪一番。”

白芳敏當年人在京城的時候,並沒有真正的老相好。畢竟他家世普通,讀書有很花錢,根本沒有太多錢在這種事上消遣。真正能在風月場上混,已經是他中進士之後的事了!

說起來,新科進士還是蠻值錢的,那個時候他和同年們把京中上檔次的人家都走了個遍,花錢也不多——就算是女樂,隻是普通地侑酒、表演,其實也花不了多少錢。隻不過女樂、雅妓這些人日程滿滿的,難以約到。

而新科進士的身份就是一塊敲門磚,讓白芳敏這些人可以順利插隊,成為許多行院女子的座上賓。

也就是那個時候,白芳敏算是‘知風月’了。

此後,他外放做官,做縣令的時候不說,做泉州知州的時候也算是常常出入風月場所的。泉州雖然隻是一州之地,可那裡是幾個對外貿易的港口之一,有大量海商、工廠主,還有市舶司一乾狗大戶,自然能吸引周邊,乃至五湖四海的賤籍女子落腳。

得益於此,白芳敏人在泉州,也算是‘遍識群芳’了。

但在他眼裡,還是在京城的時候,那些娘子們最好!一方麵那個時候他剛剛考中進士,意氣風發極了,留下來的相關記憶自然也得到了無限美化。另一方麵,泉州行院女子的做派確實和京中不同。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歌舞伎町女招待,和銀座女公關的差彆的。不能說後者的品質就一定勝過前者,但兩者之間確實有著不一樣的特質。

相比之下,泉州那邊是商業城市,一切當然是向錢看,男人如此,行院女子也是如此。另外,因為是麵向海外的新興城市,那裡的女孩子也大多活潑的多。京中則不同,這裡本質上也是向錢看的,但又不隻是錢。

或許有不少行院女子心裡隻在乎錢,但表現在外還是不能那麼‘俗氣’。

京城裡的行院女子,也講究雅量!真正的名妓,不喜歡的男子,千金萬金也不能叫她們動一下眉頭。而喜歡的男子,她們倒貼錢也不是問題——這不是說養小白臉,若行院女子已經有‘靠山’了,這種行為是不行的。另外,這個男子沒錢也得有拿的出手的東西,這樣傳出去才是‘佳話’。

總之,真正令京城裡的行院女子真心結交,而不是拿你當提款機,你本人就不能是隻有錢!

再者,京城裡的風月場所還有與泉州全然不同的講究...這個說起來就更複雜了,但簡而言之,就是多了一種‘矜持’與‘規矩’,這是過去很多年慢慢積累起來的,同樣也是汴京作為京城的一種優勢。

眼下白芳敏才入城,就見到了一位當紅娘子的排場,心念一動,心思一下就飛到了風月場所。

聽到自家家主這樣說,牽馬的小廝也伸長脖子往街口看。不隻是看,還豎起耳朵聽議論的人聲。好一會兒才道:“老爺,小人知道方才經過的娘子是哪一位了——是北桃花洞擷芳園的行首呢!”

“擷芳園?這我倒是記得,昔年擷芳園的行首姓柳,我還曾在潞王的府宴上見過她一舞。”白芳敏顯然回憶起了當年剛剛登科時借著新科進士的身份,得到的優待。如今他再想等潞王這種層次的門庭,就不是當年那麼容易了!即時他如今升了官,還要回京述職。

大家都很禮遇新科進士,可一個來述職的通判?嗬嗬,哪怕是通判任上做得再好,也隻能平級轉任(從地方官到京官,能平級轉任,本身就是升職了),所以最多就是從五品。而從五品的官兒落在京中,一個水花兒都翻不起來!

牽馬的小廝笑著道:“老爺說的都是老黃曆啦!七八年前的行首,如今那還能做?如今做著擷芳園行首的另有其人,是一個年紀極小的女子,姓師,因她姐姐也在擷芳園做女樂,人都稱作小師娘子。”

“生得花容月貌,楊妃再生不過如此。又跳得好舞,宮中貴人也是一再稱讚的!才十幾歲,就挑起擷芳園做了都知,最近又被宮中的大娘娘稱讚舞跳的好,點了她做如夫人,不得了了...如今好多子弟都愛她,常在擷芳園前麵樓子裡候著,就為了見一見她。”

“才十幾歲?”白芳敏聽說這個,也是一驚。稍後平複下來才道:“既有這般威勢,其人身後少不得幾個撐腰的人...定然是數一數二的顯貴。”-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這是非常正常的想法,女樂中突破資曆的限製,二十出頭,甚至十幾歲就做都知、做如夫人的也是有的。但舉凡這種女樂,一方麵是奔著一代名伶去的,另一方麵,背後必然少不得人支持。

牽馬的小廝在家中是門房,常在街麵上打聽這等風月新聞,加之又愛看小報,這樣的事心裡是有本帳的!聽得家主這樣說,連忙道:“老爺說的果然不錯呢,這位小師娘子身後確實有幾位撐腰的貴人!”

“平日拜訪這位小師娘子最勤快的,就是康王、鄭王兩位。至於其他公侯之家子弟,又或者南北大才子、朝中相公,則不可計數...而且前年為小師娘子鋪房的人是襄平公,如今也還沒有分手。”

“李、李大相公!?”一開始白芳敏還隻是聽著,這‘裙下之臣’的名單確實有些驚人,哪怕是在當紅名妓中也不多見。但總有一些名妓比其他名妓更勝一籌,這種事一時新鮮,可放到時間長河裡又不算少了。

真正讓白芳敏失聲驚訝的還是‘襄平公’三個字...白芳敏離京做官時,李汨還沒有辭官呢,也就是說,那個時候李汨還是包括白芳敏在內的所有官員的上司!白芳敏離京做地方官的任命書,上麵有許多印章、花押,其中就有李汨本人親筆花押和官印。

白芳敏印象中,那真是一位謫仙人...他隻遠遠見過李汨一次,就下意識地覺得‘隻可遠觀’。

更直白一些地說,那和包括他在內的‘普通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李汨真是那種一看就讓人覺得他是沒有世俗欲望的人。

這種印象,在他乾淨利落地還政於官家,自己正值壯年,轉頭就去修行時,達到了巔峰——大家都知道,為人臣子要急流勇退。可真正自己上了,又有幾個人保持的住呢?真要是這件事佷容易,那史書從頭到尾都要重寫呢!

而李汨偏偏做的這麼乾脆,不隻是他對名利能夠說放下就放下,還意味著他斬斷私情的決心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曆史上也有一些權臣,他們是一直都很清醒的,也真打算退了。然而,集結在他們周圍的力量不讓他們退!能絆住他們,讓他們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當然不隻是強大的力量,事實上,權臣做到最後,他們本身就是極強大的力量,要讓他們辦不願意辦的事,根本不能隻靠威逼!

真正裹挾他們的,除了力量,還有私情!

在他們身邊,總有親朋故舊,他們最後也成了推動權臣的一股力量...李汨全身而退,少不得和他們‘恩斷義絕’一回。這可不止是要李汨狠得下心,還需要他不計後果——他和人恩斷義絕了,那曾經施加的恩情就不作數了,不隻是恩情不作數,人家隻怕還要恨他!

也就是說,李汨一旦有什麼事,那些曾經支持過他的人,就全都指望不上了!甚至,他們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好的了。

而李汨當年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