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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1 字 6個月前

而在四時四節這樣的日子卻會打破這種規律,普遍會在午前就起床,開始準備當日諸多事宜——雜活兒當然不關她們的事,但今日多的是客來,需要安排好許多瑣碎事不說,光是比平常更要精細些的妝容就夠她們忙的了!

化妝費時這一點上,古代和現代沒什麼分彆。

等柳湘蘭覺得自己這個都知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後,上下打量了紅妃一番:“到此也差不多了,你去梳洗吧...這會兒你也事多呢。”

紅妃叉手行禮,就帶著秦娘姨回了自己的院子。剛剛隨著柳湘蘭做事,也是打理過自己的,但總的來說還是家常裝扮...平常她以家常裝扮應對熟客也是常有的,但四時四節這樣的日子還是得鄭重一些。

她隻當這是一種禮儀,就像任何人去到相應的場合都得有相應的樣子。

館中手藝最好的梳頭奴總是緊著紅妃的時間,今天這種忙碌的日子就更是如此了!紅妃換過一套新製衣裙,就有梳頭奴來梳發——今天的發髻算是比較簡單的,因為要用發冠。有了發冠的發髻,不說可以‘偷工減料’,至少主體部分想複雜都複雜不到哪裡去。

唯一的難點在於‘雲尖巧額’...此時女子發式很重視額發、鬢發對臉型的修飾,這和京劇、昆曲等戲曲中女性角色貼發片修飾臉型的出發點是一樣的,雲尖巧額也應運而生。

梳好了發髻,梳頭奴在頂心發髻上加了個冠子,冠子周圍簪著今春的新鮮花朵,看著花太多,但搭配的好,也不顯得累贅。另外,兩鬢加簪了一對扇形花鈿,腦後兩邊則是插了一對博鬢。

博鬢本來是貴婦按品大妝時禮服的一部分,比如說‘六博鬢’,就是用了三對博鬢,這是皇後等人才能使用的...然而隨著開國日久,國家以衣食住行方方麵麵劃定的階級早就不那麼嚴格了。

真要一板一眼,全按照規矩來,商人到如今還不能穿絲綢呢!

用在女子身上,做裝飾之用的物品算是最早由貴族普及到平民的...這既是因為女子愛美之心更加熾烈,也是因為和女子有關的‘禮儀’,總是不像針對男子的,那麼敏[gǎn]。

這也不是對女人的有待,隻能說封建社會,世界是男人的,女人在其中是被忽視了。

所以像紅妃這樣的賤籍女子,如今也能用博鬢簪。

梳頭奴梳頭的同時,紅妃則是在給自己化妝,做了基礎的保濕之後,她就開始上底妝,她皮膚好,底妝隻用此時堪稱簡陋的化妝品也可以比較順利地上好...此時的化妝品,加上此時的‘化妝認知’,上完底妝之後在紅妃看來是不能細看的!

底妝根本不服帖,反而泄露了皮膚的瑕疵!諸如毛孔粗大、皮膚乾燥、不夠光滑等問題在一片白之後更加避無可避了——於是,很多時候隻能像刷牆一樣將妝粉刷的厚厚的,足夠厚的底妝的話,那些問題自然也就沒有了。

隻不過這樣很容易掉粉,時間長了臉上的細紋也會尤為明顯。

此時的人覺得女子妝容就是這樣的,而且女樂們常常是晚上赴宴,這些細節根本看不到,就更不在乎了...但紅妃不是這樣,她可看不過眼,索性她用甘露水養出來的好皮膚,再加上專用粉底夠給力,讓她不必麵對那樣的麵妝。

紅妃上過底妝之後,就開始更細心地畫眉、畫眼。如果說之前上底妝的動作是大開大合,那麼這部分就是精心修飾了。

等到妝化好了,梳頭奴在旁奉承:“娘子巧手!這淺文殊眉也就罷了,如今這樣的眉妝正風行於行院間,想要畫的好不難。隻是這眼睫、眼皮上用妝,彆處再不見娘子這樣巧的!”

古人當然也懂得修飾眼睛,用類似眼影的東西顯得眼睛更大、更好看...但這和後世將眼妝當成妝麵中最費時費力的一部分還是不同。對於古代的人來說,化妝最重要的隻有眉妝和唇妝,就連臉頰上用來增色的胭脂,以及勻淨膚色、使其白淨的底妝都要在這之後!畢竟,不是所有女子都有條件敷粉施朱,很多平民女子的化妝品隻有一根燒黑了的柳枝,幾張抿嘴唇的紅紙而已。

紅妃就不同了,她如今畫眼妝都出名了!行院裡也曉得她善於修飾眼睛,不少人還明裡暗裡向她打聽這其中的訣竅呢。

紅妃對於梳頭奴這樣的奉承已經免疫了,隻是彎了彎嘴唇,就從一個小瓷盒裡取了幾顆切半的珍珠來。這是專門用來做麵靨的珍珠——宮廷裡用珍珠取代一般的麵靨,這既顯得素雅,也是一種低調的奢華。而這股流行也老早流入了民間,行院裡用珍珠麵靨也很常見。

眉間貼了兩顆珍珠,眼旁也是各一彎珍珠,仿佛是唐時仕女常畫的飛紅,嘴角兩邊也是各一粒小珍珠,像酒窩一樣。

這些都做完了,紅妃才站起身來,由秦娘姨幫著整理衣衫。

正是整理衣衫的時候,外頭有人撂開紗帷走了進來,是李汨...在紅妃這裡,能不經通報直入內室的客人不多,李汨作為替紅妃鋪房的人,自然是其中之一。

李汨今日依舊是道士打扮,子午簪、蓮花冠,束發一絲不苟,青蓮色道袍、玄色絛帶,鎮定冷靜——手上倒是沒拿拂塵了,隻是在袖中攏了一串念珠,也不知是在用這串念珠提醒自己什麼。

紅妃有些意外李汨的來到...雖然李汨是最有資格不經通報,直入她閨房的人,但他又是最少這樣做的人,他的禮儀教養在那裡,那樣做不是他的為人。

好在李汨也隻是撩開了紗帷,與正在梳妝的紅妃還隔著一扇大屏風呢——因為光線的問題,紅妃還能看見屏風後李汨的身影,李汨就連她的身影都看不大清楚。

“相公恁早來啊...”紅妃揮了揮手,示意梳頭奴和秦娘姨離開。梳頭奴與秦娘姨也很知趣,以最小的動靜飛快離開了房間。

李汨站在屏風後,‘嗯’了一聲,良久才道:“娘子不必在意,我今日在書房...”

說到一半,李汨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一下沉默了下來...一時之間,房間裡寂靜無聲——這本該是讓人尷尬的場麵,但紅妃沒有這樣的感覺,李汨也沒有。兩人甚至沒有越過屏風,隻這樣相近不想見。

良久,才有衣服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是紅妃,她像一隻帶來香氣的蝴蝶一樣經過李汨身邊。今天可是大日子,她還有的忙呢,始終不能耽誤太久——她沒有在經過李汨的時候停留,甚至沒有應有的客套。

她聞到了好聞的檀香味,但又不純粹是檀香,其中另有一種清靈之味,這是李汨常用的供香味道。紅妃還曾經仿照這種供香的味道,另製了一種香,然後自己常用呢。

這股香味其實很淡,但存在感很強很強,紅妃身上環佩叮當聲忽然停了一下——在跨過房間門檻時,她回了一下頭。

李汨在紅妃人離開之後很久很久,才恍然回過身,重新在寬大的袍袖中一顆一顆撚著玉石打磨成的念珠。

紅妃今天裝扮不算素淨,但就是容易讓人聯想到菩薩——她什麼都知道,且無悲無喜。

到了晚間,朱英來的時候,看到燈下的紅妃就忍不住怔了怔。好久才笑道:“這也是奇了,今日可算是見著真菩薩了!那寺廟裡的菩薩依我來說,該照著你如今的樣子刻才是!”

朱英從小飽讀詩書,又因為各方麵的原因,他不可能在‘正道’上有太多心思,所以很多精力都放在寫詩作畫這些遊戲上。他本人的水平不見得能比專門以此為生的人相比,但欣賞的水平絕對不低。@思@兔@在@線@閱@讀@

從這個角度來說,朱英其實是在‘美感’上很敏銳的一個人,這也是他能一眼看出紅妃像菩薩的原因。之前的客人都覺得紅妃今天很美,和平常的美還不太一樣,但根本無法像他這樣一針見血地說準!

紅妃今天穿了一件淺菡萏色抹%e8%83%b8,一條鬆花色細褶裙,一件月白色窄袖褙子,外罩一件揉藍色織花半臂衫,一條天水藍色披帛。相比起花團錦簇的發式,這和她的麵妝一樣是比較清雅的,這其實也很像如今寺廟裡的菩薩像。

寺廟裡的菩薩男生女相,甚至到如今基本被默認為女子,呼之以‘娘娘’...菩薩像的樣子也是這樣的,衣服大都是清淺顏色、簡單樣式,但頭上會戴冠,還會裝飾以鮮花。

“像菩薩有什麼好奇的?”紅妃像像是沒聽懂朱英的話一樣,故意道:“如今行院裡的風氣變動頻繁,有時上半年流行像唐時仕女一樣明麗豐腴,有時又流行像魏晉時那般大袖飄飄...也就是秦漢時的曲裾長袍,實在和如今的衣裙差的太遠,不然也是要被我等行院女子穿上身的。”

“大王看看我這淺文殊眉罷,這是扶玉軒的白梅仿照寺廟裡文殊菩薩的眉毛畫的,經她之手後,行院裡無人不學...奴這也算是追趕了一回風尚。大約是因為這‘淺文殊眉’自有一股佛家恬淡之氣,敷粉施朱時便也往那一路去了。如此,大王看來就覺得像廟裡的菩薩像了。”

朱英搖搖頭,不說對,也不說不對,這一會兒他開的酒席早就準備好了。他以及跟著他的一班朋友、幫閒依次落座,紅妃這邊,自有她請來幫襯的嚴月嬌等人侑酒並表演——紅妃這樣的女樂,四時四節時客人太多了,而且大多是貴客,一個人是不可能支應的開的!那些打雜的娘姨下人不算,光是私妓就要另請好幾人呢!而且這些私妓還得都是比較拿得出手的。

這就是此時很有檔次的宴席的水平了。

觥籌交錯、美色娛人,燈火點的亮亮的,席間有美人、美音,眾人在陶陶然裡便不思歸路了。

這個時候,‘開酒席’中仿佛很重要的‘酒席’完全不是重點。紅妃不重視,事實上她天黑之後就不吃東西的,朱英也不重視,他甚至連酒都很少喝——除非是紅妃倒給他的。朱英隻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紅妃,也不說話,期間席前有嚴月嬌等人表演,他也沒有分去一點兒注意力。

直到最後紅妃放下了半天也沒有喝完的一杯酒,上前要表演節目。

紅妃跳了一支舞,舞蹈很美,搏得滿堂彩自不必說...直到這個時候,朱英都覺得一切很完美,今天是很完美的一天。他當然知道,在他之前,在他之後,紅妃都還有開酒席的客人,但是隻要沒有出現在他眼前,就可以假裝那不存在了。

這是真實的快樂。

然後在下人收拾杯盤狼藉時,紅妃送他離開,他才在院子中瞥見了書房中仿佛有人。

本能快過了頭腦,他沒頭沒尾道:“那是誰,怎麼在那兒?”

這種時候,顧忌到客人的情緒,紅妃本該‘糊弄’一下的——若朱英並無他想,對她就是行院子弟對女樂娘子的逢場作戲,紅妃倒是會那樣糊弄,讓大家麵子上過得去,也讓自己少點兒麻煩。偏偏不是這樣,偏偏朱英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