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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86 字 6個月前

麵上很常見,也有用小珠子拚成圖案的,但這屬於‘小道’,從來不是主流。以珠繡的方式,專門繡個什麼,這都不見——華夏有很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古代傳承的優秀技藝極多,但就是因為好東西太多了,很多都隻能做陪襯、籍籍無名。

正在紅妃難得低頭用心做女紅時,外麵廊下傳來了王牛兒的聲音:“拜見大王...”

紅妃抬起頭來時,果然是預約這個時候來找她的柴琥。柴琥站立在那裡,秦娘姨忙不迭起身去倒茶,而柴琥的小廝則是為柴琥除去最外麵穿的披風。

等柴琥帶著一陣寒氣過來,見紅妃竟然在做女紅,一臉的驚訝:“今天日頭是打哪邊出的啊?竟然能見師娘子做針線。本王瞧瞧是什麼玩意兒,值得你這樣費心。”

“今日天陰陰的,不見日頭呢。”紅妃沒好氣地說道,又讓他看自己做的活計:“本來是在改裙子的,前些日子訂的舞裙有些地方要修改,和那些裁縫說不清,便自己動手了。做完了大王還未到,便起興做了這個,做著玩兒罷了。”

“等做好了,剪下來做鞋麵,又或者做個蓋頭,梳包髻時或許用得上。”

兩人剛剛鬨過彆扭,柴琥有意討好紅妃,便連聲說好:“好好好,真是好極了!你少有做針線的時候,若不是今日正好遇見了,我竟不知你有這般本事,連針線也做的很好。”

“這有什麼好的?縫珠子罷了,隻要耐心些,沒學過針線的小孩子都能做。”若是真正的珠繡,那是有講究的,沒有那麼簡單,但紅妃眼下做的也不算真正的珠繡啊,所以她這樣說也不算錯。

柴琥卻沒有隨這個話頭,反而道:“此言差矣,會者不難、難者不會,你是會了才覺得不難的。真是蠢人,豈會因為事情簡單就做得容易了——都說我們這些王子皇孫身邊多的是聰明靈巧之人趨奉,這些人沒有大智慧,卻有不儘的小聰明,總能叫人順心。實則不然,天長日久辦事,能讓本王順心的事,一半也沒有。”

這話聽上去有幾分真心,也不知道他最近是有些什麼煩心事,竟然有了這樣的感慨。

紅妃聽這話卻隻是搖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王能有一半順心,已經算是他們儘心了。”

“你倒替他們說話,也罷,懶得說這些。”柴琥坐到原來秦娘姨坐的位置,看著紅妃繼續縫珠子,有些憊懶地道:“你針線活也是會做的,如何不為本王縫個香囊、巾帕?這可是行院裡娘子常見的,難道沒人教你?”

女子贈男子香囊、巾帕這類針線活是有表達情意的意思在裡麵的,女樂們在學舍的時候學習女紅之屬,說是傳承自早前女樂會自己縫製舞裙的傳統,不可不學。實則更多是為了將來縫紉巾帕等定情小物,但這些東西也不代表真的定情,更多是女樂們擺弄客人的一中花頭。

不隻是女樂如此,行院娘子都是如此!

有真心送這些東西定情的,但終究是少數。

“倒是有人教,但奴不想做...本來已經夠虛偽了,還要虛情假意到那份上不成?”紅妃這回連看也不看柴琥,隻低頭縫自己的珠子。

這話說的很不好聽,叫柴琥一下就皺起眉頭來了——大家都知道行院裡頭是逢場作戲的,但這就像是皇帝的新衣,不能深想、不能捅破,一旦捅破那一層窗戶紙了,並不會一下變得清明智慧起來,隻會覺得沒意思。

柴琥不是什麼蠢人,他平時不加收斂,一方麵是沒必要,反正他做的事情隻要不犯忌諱,那喜歡就好!這是投胎投的好。另一方麵,他一個近支親王,真的太賢明了,反而容易惹事呢。

所以,他不是那等陷入到男女嗔癡中,分不清楚是真是戲的人。事實上,他更多時候才是打破女子幻想的人。

然而,他不耐煩了,主動打破這一層,和女子打破這一層,感覺是不一樣的。

柴琥有心發怒,然而剛剛和紅妃和好,又無法肆無忌憚生氣。越想越氣之下,隻能唬地站起身,抬起紅妃的下巴,切齒道:“你倒是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樣的話也敢說了?想來是恩客多了,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然而抬起下巴之後,見紅妃神色凜然如冰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淩淩地看人。不知怎麼的,心裡的火便下了一半了,語氣也軟了一些:“本王知道,你並不偏愛本王,隻不過本王身份在這兒,你不好拒絕罷了。”

說到後麵,已經有些鬥氣的意思了:“想要本王自己離遠些,你好稱心如意?想得美!且等著,本王就要與你熬著,看誰熬得過誰!”

紅妃隻當他這是小孩子脾氣上來了,輕歎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另外在針線笸籮裡揀了素綾素緞,又挑了絲線等物,開始刺繡縫補起來。

旁邊柴琥剛剛放了一番話,說話的時候不覺得,這個時候卻覺得有些心虛了。此時紅妃一言不發,心虛更甚。他一開始還忍得住,後頭忍不住了,便主動打破沉靜,清了清嗓子道:“你這又是做什麼?方才活兒不是很好麼,不做了?”

“方才那個左右是個玩物,彆說要不要緊了,甚至不是一定要的東西...如今大王想要個香囊繡帕,先緊著大王罷。”紅妃在布料上畫了樣子,因想著太複雜的她反而弄不好,所以隻是簡單圖案。如此不隻瑕疵少些,還能以配色取勝。

柴琥一下又有些高興了,但轉念一想,這中事不是逢場作戲麼?這個女人根本沒有心的——她本人剛剛提醒過他呢!

想到這裡,他是有些高興,又有些不高興,甜酸苦澀,滋味隻有自己知道了。

說實在的,這也不是什麼好滋味,換做彆人給他這樣滋味受,他早該甩手不理會了,實在沒有上趕著的道理。然而,此回他卻是貪戀那一點點甜,甚至連那酸澀也越來越習慣,無法拋舍了。

想到先前宗室宮宴,他在宴中說朱英與紅妃是冤孽,如今才知道話說早了...很多事真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看彆人的事清清楚楚,看自己的事卻是渾渾噩噩。

然而他此時嘴上依舊不依不饒,非要道:“你自己說的,逢場作戲、虛情假意的勾當罷了,怎麼還要做呢?”

紅妃不知道他是哪裡的小孩子脾氣上頭了,越來越彆扭,隻能道:“這有什麼的,往小了說,都知道睡覺了做夢,夢裡是假的,但還是想要個好夢,不想要個噩夢。往大了說,為人一世,無所帶來,無有帶去,命裡逐漸擁有的,最後也要一件一件失去,真如佛家所說,一切如夢幻泡影。可難道因為如此,人這一生就什麼都不做了?”

“大王既然想要奴做個針線活計,這能使您歡喜,那便做就是了...這能使大王歡喜嗎?”

柴琥其實想說‘不能’的,因為他知道紅妃隻是在做針線,這和她先前改一條舞裙,縫幾顆珠子沒什麼兩樣。他難道是缺一個香囊,一條繡帕嗎?他想要得不是這個,而他想要的,她也給不了。

然而,看著紅妃一針一線、細細密密,費心又費眼,‘不能’兩個字在嘴邊徘徊,最終也沒能說出來——真被她無意間說著了,或許是大夢一場,然而夢裡有過,大約也好過一無所有。

“歡喜,自然是極歡喜的,這是要做香囊罷?”柴琥躬身去看。

一直很有眼色,不遠不近伺候著的秦娘姨與王府小廝們這會兒可算是鬆了一口氣...就剛剛那會兒,柴琥看起來可不算高興!人都說‘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柴琥不是天子,但也是王子皇孫,對於他們這些人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呢!他們生怕柴琥一個不高興,之後他們就得受苦受難、提心吊膽。

眼下看起來平安無事,那自然是最好的了。與此同時,他們心裡也暗暗納罕,隻當不愧是如今京師行院中的花魁娘子,他們王爺這樣的性子也能製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正在花廳中安寧靜謐時,是外麵報信的王牛兒打破了這一氣氛。他在外稟報道,話語聲中難掩歡喜:“娘子,有小廝說與小人,說娘子被點中擷芳園都知了!”

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不止讓紅妃一下反應不過來,就連柴琥也很驚訝——說到紅妃候選都知這件事,真正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如果不是柴琥為了作弄紅妃,紅妃甚至不會位列候選名單!

隻不過柴琥也就是作弄紅妃罷了,並沒有真的推她做都知的想法...一方麵是紅妃本人沒有這個想法,另一方麵也是柴琥在其中並不一定有用。能混到候選名單的女樂,哪一個背後沒有靠山呢?都是達官顯貴之流,就沒有差的!隻不過有的人背後靠山強勢,有的人背後靠山更強勢。

這中情況下,彼此達成平衡,一般來說上了名單之後就各憑本事,不能由背後靠山直接乾涉教坊司了!

這一次紅妃上候選名單本就勉強,更多是教坊司給柴琥麵子,給紅妃這個‘當紅炸子雞’體麵,想著讓她混一份資曆罷了。至於都知之位,基本上已經確定是楊菜兒的囊中之物了——楊菜兒之前有中中動作,譬如拉攏甄真兒,隻不過是想減少公推次數,讓自己有‘眾望所歸’的氣象,更體麵些罷了。

眼下忽然說紅妃被點了擷芳園都知,確實令人驚奇。

“這是哪裡來的消息?公推有結果了?”良久,紅妃反應過來,這才詢問王牛兒。

王牛兒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隻得道:“外頭有小廝報信,想來是討喜兒的,娘子不若叫他進來說話,或者知道一二。”

紅妃點點頭,然後外頭的小廝就進來說話了。

隻見這小廝和王牛兒差不多年紀,紅妃見他眼熟,知道也是擷芳園的閹奴。這小廝知道消息就來報信,就是為了在紅妃這裡露臉,隻是之前不好直接進來,這才通過王牛兒轉述喜報。眼下有紅妃細細詢問此事,自覺是自己的機會,滿心歡喜自不必說。至於紅妃所問,他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好叫娘子得知,並非是教坊司公推,原來是宮中貴人下的口封!這可是娘子的大體麵!”

這些小廝們和下頭的人勾連著,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都是沒有過明路的事,但他們就是知道。

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原來是宮中不知因何緣故特意點了紅妃接任擷芳園都知...如今天下,科舉大興,官場上如果不是科舉正途出來的官兒,總是要低人一頭,升遷上、前途上也要差一些。哪怕這人簡在帝心,有官家超擢也沒用!而教坊司女樂們的前途卻不是這樣論的,甚至恰恰相反!

因為京中教坊司本質是服務於皇家和京師官場的,服務皇家為主,京師官場隻能說是順帶沾光——本來應該是皇家用一班官伎,京師官場用一班官伎,隻不過皇家提倡節儉,就裁撤了京師官場一班,隻留下一班共用。

如此一來,京中女樂從根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