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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3 字 6個月前

的時候,李尚書和趙循相對坐著,髹漆花褪小方桌另外兩麵也坐了兩人。都是紅妃曾經在各種場合見過,但並不相熟的。

另外,陶然亭對麵卷棚下,安著一班樂工,三兩個雜劇藝人,正咿咿呀呀唱著什麼。隔著雨簾,這戲劇唱腔也變得格外渺然起來了。

紅妃進到陶然亭中,李尚書就笑了,讓人在他旁邊加了一張彩畫陶瓷鼓凳,請紅妃坐下:“師娘子如今可不好請啊!如今你門前的台階也高得很了,不像過去那樣容易定下了。”

若是過去,他這裡點紅妃的名,真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現在也不是沒法點,但李尚書不是那種紅妃來一趟,說兩句話就告辭,這樣能滿足的。紅妃若來,他必得留紅妃整個下午。

這樣可不好排日程!

“門前台階再高,也高不過尚書家的門檻啊。”紅妃應了一句。

說實在的,這樣的應答在女樂中算不得高明。但李尚書聽的高興,蓋因大家都知道紅妃並非是善於應對的女樂,她能配合打這種‘官腔’,讓場麵好看,已經說明她很重視你了。人就是這樣,同樣一句話,不同的人說出來有不同的效果。

紅妃這樣,李尚書感受到她的‘配合’,不說受寵若驚罷,也多少覺得‘虛榮心’得到滿足。

紅妃坐下之前給圍坐的四人分彆斟酒,斟酒完畢才坐下。

趙循笑著飲了一杯酒,順手從自己身後的小廝手上拿過了戲本子:“方才我等都點了戲,你也點一出罷。”

紅妃也不推辭,拿著戲本子翻了幾頁:“《相約》有人點嗎?沒有就這出吧...梅雨時節,這出戲也應景。”

《相約》是一大套故事裡的一出,說的事也很簡單,是正在戀愛的男女主角相約,男主角卻因為各種原因失約了。女主角在家對男主角失約的事做了種種猜想,各種腦洞都有,有些在單身狗看來簡直可笑。

像極了戀愛中的女人.jpg

因為故事發生的季節就是梅雨季,所以紅妃說應景。

聽紅妃點這出《相約》,一位客人忽然笑了,道:“‘道是清溪臨去,道是雨簾臨去。潺潺與綿綿,好住正於溪後。 是以,是以,雨落君失來路’...前幾日師娘子作這闋《如夢令》,倒是與《相約》正合上了。”

紅妃怔了怔,想想覺得似乎是這麼回事,一下也笑了。像她這樣的女樂,在各種場合裡走動,有的時候和文人一起詩詞唱和幾句是非常常見的。

其實紅妃並不是詩詞高手,隻能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e5%90%9f’,她上輩子讀過太多太多的精品詩詞,眼界又比此世中人開闊,在某些方麵有點兒優勢。

好在,詩詞高手本身就是稀罕物,不然也不會曆史上隻有那麼些人‘名留青史’,絕大多數不見蹤跡了。後世之人能讀到的、流傳下來的詩詞,絕大多數都是精品了。這給他們一種錯覺,那就是古人的作品都有這種水平。其實不然,古人作品中的‘打油詩’絕不在少數,現代人隻要學會做詩寫詞的格律規矩,很容易就能搞出差不多的。

所以,紅妃平常詩詞唱和也是不虛的,就算她寫出來的東西不夠‘技驚四座’,也從來不是落到後麵的那種。

說起紅妃這闋詞,旁邊趙循也道:“師娘子詩詞算不得頂尖,但這闋《如夢令》卻是極清新可愛的。”

“什麼叫算不得頂尖?還是子徽你太挑剔,老夫覺得師娘子每首詩詞都有可觀之處,於此時來說已經難得了。這還不算好,難道非要與華居士、唐九、楚七那等人去比?真要和他們比,滿天下也沒幾個能看的了。”李尚書有些‘不滿’趙循的說法了。

之前提起紅妃那首《如夢令》的客人也道:“正是如此,說起來如今行院之中的娘子,常有以詩詞文采聞名的,甚得追捧。真要比較,難道師娘子比她們差了哪裡?隻不過是師娘子‘人掩其文’,所以名聲不顯罷了。”

‘人掩其文’的典故來自王羲之,書聖王羲之的字名留青史,名氣大的不得了,因此人們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文章寫的也很好,人物風流更是沒的說。這就是所謂的‘字掩其文’。

“說起以詩詞文采聞名的行院娘子,如今首推便是張采萍罷?”另一位不太熟的客人忽然道。

紅妃見他神色有些古古怪怪的,便知道這又是個喜歡八卦的‘吃瓜群眾’。前些日子紅妃隨鄭王朱英在金明池做秋千戲,第一次和張采萍碰了麵。張采萍的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她對朱英的獨占欲,大家也是知道的。

雖然之後朱英安排紅妃避開了,他自己也沒有大庭廣眾之下同張采萍掰扯此事。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之後陸陸續續許多傳聞都出來了。聽說張采萍掀翻了茶樓閣兒裡的茶桌,碎了滿地的碗盤茶盞...這夠人聯想的了!

更彆說之後幾日朱英都沒有出門——據說,朱英被張采萍撓了一臉,這自然是不好出門見人了。

紅妃在這則八卦裡出場其實真不多,說是三番,但這故事就是張采萍和朱英的故事!她的戲份其實是路人甲級彆的...然而,事情又不是這樣算的,紅妃如今正當紅,不乾她的事都要和她扯上乾係,更彆說在這件事裡她處境微妙了。

如今當著紅妃的麵提起‘張采萍’,也隻能說大家都有一顆吃瓜的心了。

既然都有人提到張采萍了,其他人也就很自然地接上了。李尚書人老心不老,先開口道:“說來鄭王也是情長之人了,其實哪裡尋不得小娘子呢?這樣事,也不是第一遭了罷?小娘子性情驕縱些也是有的,但這般不講究,實在是、實在是有些胡鬨了。”

紅妃不說話,隻是微笑...這話她接不合適。真要說‘胡鬨’,他自己也屬於不規矩、很胡鬨的那種女樂了。隻不過她和張采萍的方向不同而已,她當初和郭可禎鬨成那樣,外界說什麼的都有呢!

但要她為了張采萍這個不相乾的人駁李尚書的話,那也沒必要。李尚書能當著她的麵說這話,本身就顯示出了一種‘偏愛’。正是因為他偏愛她,所以忽視了她的‘胡鬨’,心中已經找了一大堆理由說明她沒問題,有問題的是彆人。

人的濾鏡就是這樣的。

而顯然,對著張采萍,李尚書的這種濾鏡就消失了,他還是那個看待行院女子相當‘主流’的李尚書,和其他有權有勢的男子沒什麼不同。

趙循見紅妃隻微笑不說話,大約明白她的感受,怕她尷尬,便替她繞過了這個話題。轉而道:“說起來,龍山府上有備下涼餅麼,呈幾盞上來罷——紅妃還未吃過李尚書府上涼餅罷?今日好嘗鮮。”

涼餅就是冷淘,類似後世涼麵,在此時是入夏之後很多人愛吃的麵食。李尚書家裡有廚子做這個特彆好吃,因為這個還出名了!所以每年入夏之後,都有客人邀集起來到他家吃這道涼餅。

當然,也不是這些人真那麼嘴饞,隻不過大家聚起來總得有個說法。

“今日既然有客,廚下自然有備著麵團,且等著罷。”李尚書隨口吩咐了一句,就有人去廚房傳話了。涼餅這種東西都得現做,不過好在最耗時間的麵團可以稍微提前準備,之後抻麵、煮麵、拌鹵子之類,總不會花太多時間。

說起這個涼餅,李尚書便與幾人‘訴苦’:“老夫府上的涼餅有幾分薄名,按說受親朋抬愛不是壞事,隻是終究有些煩擾...這涼餅受人喜愛,便常有不告而來的客人也要用著涼餅。你們或許不知,這涼餅要做的好,先頭得準備半日!和麵、餳麵、揉麵要訣就在光、透二字!而要做到這個,半日功夫省不得呢!”

“但客人到了,總不能讓人現等半日罷?所以有幾回趕不上,都是遣人去左近酒樓飯莊,有做涼餅的,現買些好麵團...隻是外頭的麵團不如廚下的好,做好的涼餅就差著些,終究不能讓來客適意。”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李公如何不每日備些好麵團呢?一些麵團又不值錢,最多是費工罷了。”一客人不以為意。費工夫什麼的,又不是費李尚書的功夫,他吩咐一聲給廚房就是了。

“這就是你不懂了!”在李尚書回答之前,另一個客人先出聲道:“每日備麵團,那要備多少?有的時候沒客人,有的時候有客人,有客人的話,少則一二人,多則幾十人都有呢!怎麼準備?”

“若是都按幾十人來備麵團,侈費就多了!縱然龍山不吝惜,也得擔心物議!”

節儉向來是社會提倡的美德,哪怕是物質極大豐富的後世,這一點也沒有改變,更不要說古代了!像李尚書這樣的人,他可以山珍海味,可以在紅妃這樣的女樂身上花很多錢,但不代表他浪費糧食,彆人也不說。

類似的情況後世也是一樣,大家不會對高級飯店裡吃大餐的人有意見。但看到食堂裡好好的飯菜全剩下,給浪費掉,還是會覺得特彆刺眼。

紅妃聽到這番議論,倒是想到了上輩子書裡看過的一個故事。說的是北宋末年蔡京,也是請同僚吃涼餅,一些沒被邀請的人聽說之後,不知是為了趨奉他,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都上門了。

蔡京其人出了名的‘人緣好’,這大概也是這些人敢不告而來的原因之一吧,所以也不可能對這些額外多出來的客人發火、將人趕走。那留下來就得招待,可要怎麼招待呢?大家都知道做涼餅要準備半日呢!

可沒想到,蔡京家的仆人很快端出了足夠所有客人食用的涼餅。

古人想不明白蔡京是怎麼做到的,隻覺得是他有手段。但現代人不同,認識事物的能力強得多不說,信息傳播能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語,類似的廚房‘小貼士’稍微上網查一查,就能得到答案。

紅妃出於好奇也查過,所以知道在不能借助現代廚房設施的古代,要怎麼做到蔡京那樣。

此時見說到這裡了,便笑著道:“李公何用憂慮?此事不難解決...我正好知道一法,可以在夏日保存揉好的麵團數日不壞。使用此法,李公府上提前準備些麵團也是可以的。”

這樣說著,紅妃就把自己知道的法子說了出來。說起來也很簡單,不過就是麵團餳好揉好之後,用紗布裹緊,再用油紙或者荷葉、芭蕉葉這樣能夠密封的東西密封裹好。之後浸到涼水裡,隔一天揉一揉的話,能存十來天呢。

“用此法,麵不止不壞,抻好的涼餅還能更勁道。”紅妃笑著道。

“還有這樣的事?”李尚書露出頑童般的表情,一下笑了:“今日有學著了!”

這個表現不是刻意誇張,此時有很多大家族、酒樓等,都有自家的菜譜、秘方,大家族借此可以展現底蘊身份,酒樓則是借此賺錢。所以這些一般都是‘不傳之秘’,李尚書說是‘學到了’,那就真是學到了。

過了十來日,紅妃從外麵回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