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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75 字 6個月前

,上午祭祀祖先,下午去踏青遊玩。也不知道是此時的百姓心性灑脫,還是這裡頭另有什麼說法。

官伎館裡很少有歇息的時候,女樂固定的假期就是每個人來月事的時候,一般能有三四日不用出門、不必見客。至於其餘時候,有說法的節假日不多,做服務業的,本來就是人家休息日,她們的業績日。

但總有一些日子節日例外,比如說除夕,這一日總要合家團圓的。就算有除夕也要泡在官伎館裡的行院子弟,那也是極少數,索性這一日官伎館也就關門歇業了。而寒食節是另一個例外,寒食節本來就不是個歡樂節日,起源於紀念介之推。

雖說因為寒食節一般在春光正好時,又湊近清明節、上巳節這樣有賞春意味的節日(後世,這三個節日也確實合為一體了),其本身難以真正有哀戚之感。上午上墳,下午踏青也無人說什麼,但當日就往官伎館這種地方跑,總覺得不太像樣子。

所以,寒食節當日,官伎館乾脆也歇業了。倒是聽說尋常妓館這時並不歇業,還力推了賞春伴遊的業務...不過這也正常,在世人眼裡,妓館裡的賤籍女子本就很難說有‘節操’。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是一種普世觀點,真的哪個妓.女凜然有德行了,那才是山窩裡飛出了金鳳凰。

所以《桃花扇》才會歌頌李香君數百年,金穀園的綠珠那一躍才能讓文人墨客反複嗟歎,而蘇小小西湖畔,總少不了遊人如織......

妓館和妓館裡的賤籍女子能有什麼好名聲?所以寒食節當日依舊開門接客,讓一些人白眼視之,她們也不在乎——反正會對此翻白眼的,也不會是她們的客人。

大約是因為寒食節當日能有假期的關係,女樂中還是挺重視寒食節的。不止當日會祭奠已逝的母親、姊妹等人,也會按照寒食節的傳統,三日不開火,提前準備好種種能保存的食品,度過清明節前的三天。

按理來說,東京城裡人家,三日不開火並不耽誤吃口熱的。真要說起來,住在城裡的百姓,多的是家裡沒有廚房的,每日隻在外就食。京師有著大江南北各地美食,而對於普通人,也有特彆實惠的選擇——自家燒飯算上燃料費、調料之類,真不一定比那些便宜的外食劃算,人家是有規模優勢的嘛!隻說買菜,普通人買菜能和開飯館的人買菜一個價?

但到如今,寒食節三天‘禁火’之說已經從不開火的本質轉移了,變成了就是不吃熱食,而且有一些寒食節特定要吃的食物,統稱為‘寒具’。所以饒是東京人家可以家裡不開火,外麵酒樓裡正常吃喝,也會像過去一樣準備寒食食物。

女樂看重寒食節,寒食節之前自然也會有相應準備。

到寒食節前一日,秦娘姨就去了擷芳園茶房領取屬於紅妃的那一份寒食節食物——種類還挺多的,有麥粥、米粥、飴糖、饊子、薦餅、茸母糕等等,此時寒食節可不是吃貨們的受難日,相反,算是另類的吃貨節!

因為寒食節吃的東西,大都不是點心,就是零嘴,這些東西難以飽腹,所以這個時候嘴饞的人可以正大光明早晚不停嘴...在物質不豐富的古代社會,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嘴饞’都不是什麼好品質,窮人家出個嘴饞的,是家裡的負擔,富人家嘴饞,則會被人認為沒有儉德。

“好豐盛啊...這過寒食,反倒是比平日吃喝更多了。”秦娘姨見有許多東西,自己一個人竟然無法一次拿回去,隻得站住,叫了一個小閹奴跑腿。

茶房裡吃的豐肥的婦人是這裡的幫傭,她原來是良籍女子,年紀到了之後離了女司,在官伎館茶房做事也是養活自己。她對這個差事是很滿意的,廚房裡的營生油水總不會差到哪裡去,手指縫鬆的官伎館就更是如此了。

此時她笑的眯縫了眼,道:“妹妹這話說著了,不然人家怎麼說‘寒食十八頓’,又說‘饞婦思寒食,懶婦思正旦’呢!”

正說著,又揀了一些寒食節的節令物給秦娘姨,寒食節也有節令物,譬如‘子推燕’什麼的,這是要掛在門首的東西。

說話間,花柔奴身邊伺候的娘姨也過來了,大家都是領東西的,本來沒什麼好說的。隻是秦娘姨要走時,茶房婦人叫住了她,從身後碗櫥裡取了兩盒甜食,一盒是蜜煎櫻桃,一盒是滴酥鮑螺。

“妹妹捎帶這兩盒點心與你家娘子去,隻當是我與娘子過節的。”茶房婦人頗為熱情。

這自然是一種討好,這種事在官伎館中很常見。一家官伎館中二十幾個官伎,放在外頭個個都是金礦,但要支撐偌大官伎館這般大的開銷,甚至每年還要繳納給教坊司的錢,給朝廷的捐稅,一般的金礦還是不夠。

本質上官伎館與外頭的娼館沒什麼不同,一家娼館十來個娘子,總得有一兩個當紅娘子,這才能談得到賺錢。官伎館也是如此,隻有出幾個能名噪京師的女樂,這才能擺的開場麵。

館中那些走紅的,能帶來更多客流、更多真金白銀的女樂,總是處於中心位置的。上頭的都知、總管偏愛她們不消說,下頭的仆婢也趨奉她們!隻因為她們放賞多,且每次賞錢豐厚。

另外,大家也想趁著趨奉的功夫套近乎...像如今紅妃身邊的秦娘姨和王牛兒,他們就是其他人的榜樣!往日裡高高在上的客人,討好紅妃的時候也不忘給他們一些恩惠,就圖他們能在紅妃麵前說兩句好話,或者至少不說壞話。

這點兒‘恩惠’於他們真是小恩小惠,但落到仆婢手中就很了不得了!

“好難得!這滴酥鮑螺也就罷了,費事歸費事,卻到底能得。隻這蜜煎櫻桃,如今這時候哪裡來的鮮櫻桃?也隻能吃吃櫻桃蜜餞了!”秦娘姨看了一眼盒子裡的東西,很知道對方是費了心的。

茶房婦人依舊是笑眯眯的,眉眼不見:“噯!仔細培著,自然有!既然能冬日裡吃上鮮菜,如今開春吃幾個櫻桃算得了什麼?說起來,也就是價高一些,可價再高也就是櫻桃價兒,給娘子過節還怕禮太薄呢!”

其實這個櫻桃是從南邊運來的,南方更暖一些,再加上一些特彆培育的品種本就早上市些,這才能此時買到鮮櫻桃。隻不過到底還是太早了,這時又不比後世有大棚,哪怕是號稱‘百果第一枝’的櫻桃,也沒到時候呢!所以這櫻桃滋味真的很一般。

婦人特意做成了蜜煎櫻桃,而不失直接拿鮮櫻桃送人,也是為了掩飾其味道的尋常。

茶房婦人一點兒也不在意自己為這兩盒點心花的錢、用的心,若是兩盒點心就能討好紅妃,所有人早就做了!此時送禮物討好,是一份長長久久的活兒,得從年頭堅持到年尾。天長日久下來,哪怕不能因此得了看重,也至少不會虧本。

你給人家送過節的東西,人家也會在適當的時候回禮,所謂‘有進有出’。而人家的回禮的情況就和你送禮不同了,隨便拿點兒什麼散人,也足夠讓人心滿意足了。

看著秦娘姨與那茶房婦人打得火熱,花柔奴的娘姨哼了一聲,問道:“你這虔婆好不曉事!我家娘子愛吃滴酥鮑螺,聽說你揀的滴酥鮑螺好,令你揀一盞來,一回你推說茶房裡沒得奶油,二回你又推說茶房裡忙碌,你要給閣兒裡貴客煮茶。”

“你推便推了,隻當你說的都是真的,怎麼事後也不揀一盞滴酥鮑螺奉與我家娘子?此時倒是有功夫揀與人家...這看人下菜碟的功夫也太過了,這不是打我家娘子的臉嗎?”娘姨是非常理直氣壯的,故意說的很大聲。

要說茶房婦人有沒有故意慢待花柔奴,那肯定是沒有的。哪怕是沒什麼人氣的女樂,那也是女樂,哪裡是茶房裡的仆婢吃罪的起的。當然,對於那等女樂也沒有多少尊重就是了,畢竟能在官伎館茶房這樣好處多多的地方做事,他們本身就各有說法!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比如這茶房婦人,她是錢總管的表妹!兩人的母親是親姐妹來著。從女司出來之後,她生活無著才投奔過來的。錢總管見她菜蔬料理的不錯,人也比較乾淨,就安排在了茶房。

茶房婦人雖然有些尷尬被人抓了個正著,但也有自己的說法,笑著道:“娘姨想錯了,老身哪裡有看人下菜碟的意思!這是誤會、誤會——這滴酥鮑螺原來也不是老身揀的,是從外頭鋪子裡買的!”

“說老身會揀滴酥鮑螺的,都是客氣話,老身過去在女司討生活,日常燒飯做點心也不做‘滴酥鮑螺’啊!娘姨瞧這滴酥鮑螺,揀的多好!是外頭大鋪子的白案才有的功夫呢!”

滴酥鮑螺就是後世用來給生日蛋糕裱花的那種甜奶油,當然,為了控製成本,後世用的材料可能會有些不同。此時就真的是用牛奶發酵、煮奶渣、攪拌分離奶油、加糖凝結,非常實在。

之所以叫‘滴酥鮑螺’,其中‘滴酥’是為了表示其用料,古時說%e4%b9%b3製品常用酥酪之類。而‘鮑螺’是指擠出來的奶油花的樣子,最常見的就是螺紋樣式,和冰淇淋機裡擠出來的冰淇淋一樣。這立的高一點兒的像螺螄,扁一點兒的則像牡蠣(古代很長一段時間,‘鮑’指的是牡蠣,至於真正的鮑魚,則被稱之為‘鰒’)。

雖然茶房婦人好歹將場麵給圓了過去,但娘姨心裡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所以心裡是存了事的。回去之後難免帶出來,花柔奴察覺到了,便問了幾句:“有甚不如意的麼?隻是去茶房領些寒具並寒食節令物罷...難不成茶房的人越發不將人瞧在眼裡了?”

這是有的,茶房的人不管心裡怎麼想,表麵上都得對女樂們十分客氣,要哄著她們、捧著她們。這些女樂生活在官伎館中,就是當之無愧的‘主’,而其他人則是‘奴’,刁奴欺主是有的,但即使是那樣,也得講究基本法。

但對著同樣是‘奴’的娘姨,就沒那麼好說了!沒人氣的女樂,茶房裡那幫子有跟腳的還要做點兒麵子工程,沒人氣的女樂的娘姨,那就不用客氣了。慢待一點兒也就慢待一點兒,女樂要是為這個生氣,那就有生不完的氣了!

畢竟沒人氣的女樂大家都是知道的,多的是地方受氣。

不過花柔奴自覺自己還挺受歡迎的,茶房裡的人不該啊!

花柔奴的娘姨也是個暴脾氣,一開始不說已經很勉強了,此時花柔奴既然主動問了,她自然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般說了出來。中間還不忘添油加醋一番,大有挑唆花柔奴與茶房鬨一場的意思。

花柔奴也確實生氣,她的生氣一方麵是因為茶房的人打了她的臉,她要的東西總是推脫,而人家沒要的呢,卻是主動去送。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件事牽涉到了紅妃,這也是打小的習慣了,飯食牽涉到紅妃,她總是不能冷靜。

一般情況下,底下的人刁鑽,她生氣歸生氣,卻也能像普通女樂一樣尋求解決——或者大事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