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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1 字 6個月前

風月場中從不顯露真心的女子,見慣了逢場作戲的虛假,知道男人的眷戀何其淺薄,當然,女子若薄情那也是一樣的。隻是相比起隨時可以抽身而退、行院之外有好大天地的男人,女子們的風險太大了!

久而久之,就算是小娘子,也不用人教,自動學會了‘世故’。如今的小娘子非要在長得俊俏、善於體貼的情郎,與財大氣粗、身份高貴的客人之間做選擇,已經不用像以前一樣,要鴇母軟硬兼施、姐姐們苦勸良久了。雖然有些不舍,但她們自己就會知道什麼是‘正確’的選擇。

就和後世籌謀婚姻的女孩子念叨‘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是柴米油鹽’,主動選擇最‘適合’的人是一樣的。那個時候,熒屏上出現為愛私奔,徹底摧毀原有優渥生活的舊時代女子,她們也體會不到感動了——不用像故事裡一樣,有個嫌貧愛富的母親來拆散姻緣,這個時代的女孩子們會自己動手。

按理來說,柴禟也不該這樣看待這件事...用‘男女之情’去解釋,他相信男女之間真摯感情真的存在嗎?

他就是一個在紅塵滾滾裡醉生夢死、最符合行院女子‘薄情薄幸’形容的貴族男子。

但他這個時候卻意外的比其他人更相信這個,大概是因為他曾經見過真的吧。所以此時隻是低聲笑了:“說來,紅妃也夠格做襄平公命裡冤家了...隻是這冤家可不好對付,襄平公怕是也不如意的很。”

不過他沒有說的是,這樣的‘不如意’本身沒什麼不好的。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人,就不能以捧□□、捧女樂的心態來論了。後者自己是貴客,哪怕有些女樂、雅妓清高的很,擺足了架子,反而要客人伏低做小,那也終究不同。

那時候所謂的‘伏低做小’,對他們本身而言也是一種樂趣。而女樂、雅妓的清高也有限度,她們不可能真的讓客人不舒服、不如意。

而前者呢,為此所經曆的一切都源於心甘情願,連帶著不如意的部分,困擾歸困擾,卻也是內心悸動的一部分——這世上的‘真情’已經不多了,遇見之後才知道甜是甜的,苦也是甜的。

“本王知道嘉魚你奇怪在哪裡...”柴禟露出一個十拿九穩的表情:“你是覺得,明明襄平公已經為紅妃鋪床了,也確實看紅妃與彆人不同,可兩人之間卻如同光風霽月,並無男女狎昵之感。”

女樂、□□這類女子和客人之間不見得很親密,夜色裡隔著朦朧幽暗的燈火、隔著娘子們厚厚的粉、隔著自己被欲.望驅使的心,和一個女人有了再親密的關係,也不妨礙白日裡衣冠楚楚時,認不出身前走過的女子。

但朱英不覺得李汨是那樣人,而紅妃也不會是那個麵目模糊的女子。

女樂與她們‘丈夫’該有的一點兒繾綣旖旎,兩人之間竟也沒有...但要說李汨對紅妃真的一點兒想法沒有,那也不可能——他們也是男人,男人自然懂得男人!哪怕李汨看著清心寡欲,但他本質上也是個男子呢。

若不是自己心愛的,他何必為她弄出鋪房那般陣仗,他可是出了名的紅塵外的人!若不是心愛的,今日也沒必要過來接她了,說好去院中見她的,來這麻煩做甚?男人隻有麵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才會有這樣的耐心。

“你覺得該是為什麼如此?”柴禟沒有揭曉答案,露出了一個‘你知我知’的表情。

朱英有一個想法,但他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太荒唐了,他都一下笑了:“那不可能、不能......”

不能什麼?他終究沒說出來。

旁邊柴禟也跟著笑了,繼續自斟自飲,笑道:“有何不可能的?那才是咱們李大相公啊!若李大相公也不懂得隱忍等待、度量人心,那才是怪了!”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也是,能發此聲,她心氣之高是不必說了。旁人若是知道她那般‘心比天高’,隻怕心裡是要笑的,笑她不自量力、異想天開,隻等著看她‘命比紙薄’的笑話...”朱英說到後麵的時候,忽然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色。

那一閃而過,很快就風過水無痕的神情說是‘痛苦’其實不恰當,應該是懊惱、悔恨。

捕捉到朱英情緒變化,柴禟想到了什麼,一下後悔了。連忙正色道:“嘉魚可彆說這話,你們情形是不同的。再者,紅妃這也是遇見襄平公了,還是被她克住的襄平公,不然又能如何呢?”

“是不是不自量力,也該試過才知,說不得就天隨人願了...若師娘子一開始便心甘情願認命,焉能有後事?”這個時候朱英像是在說服柴禟,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察覺到這一點的柴禟,忽然就不勸了,嗤笑了一聲:“罷了,你若無心,這些話不比我說,可你若有心,這些話我說再多有什麼用...話說回來,你真有那心思?或者說,你敢嗎?彆答我,此事可不是碰碰嘴皮子就算了。”

與花牌船上讓王阮等人不解其意、雲裡霧裡的氣氛不同,另一邊紅妃與李汨就家常瑣碎多了。

“襄平公怎麼來了?說是今日去院中見奴,也是定的點燈後時辰...是怎麼知道奴在這兒的?”紅妃的輕聲言語隻有兩人聽的見,身後的秦娘姨都聽不真切,更不必說甲板上的眾人了。

李汨輕輕避過了前麵的問題,隻是道:“擷芳園的奴婢說娘子在此。”

紅妃的行程是公開的,而她在便席之後便要回來,至於回城之後花牌船放人的碼頭也有說法。這種事,隻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打聽到...隻不過,難得就是‘有心’兩個字。

紅妃與李汨回擷芳園的路要經過大街,此時夜市正是要開始的時候,道旁的鋪席都在懸掛燈籠。這些夜市攤子賣什麼的都有,但最常見的還是各色小吃。李汨沒有當街吃東西的習慣,紅妃小時候有,但成為女弟子之後就沒有過了。

這其中既有身份束縛的緣故,也有她太忙的原因。很多時候用些餐食也是急匆匆的,一般是讓人備好送來,也沒有夜市之中光顧小攤販的時候了。

紅妃經過了幾家賣梅子薑、血羹、煎夾子等雜嚼的,忽見一家賣煨芋頭的。扯了扯李汨的道袍衣袖,聲音很低:“買些芋頭罷。”

李汨不解她為什麼要買芋頭,但這種事自然沒什麼不可以的。察覺到拉住袖子的手,李汨還有些怔然,隻是這也不耽誤他點頭說‘好’。

不過紅妃並沒有買煨好的芋頭,而是讓秦娘姨買了一些生芋頭。拎著生芋頭回去,才要進自己小樓,紅妃轉身囑咐王牛兒送嚴月嬌回家,然後又對秦娘姨道:“娘姨把芋頭給奴罷,娘姨去茶房要個萊菔。”

秦娘姨也不多問,芋頭就這樣交給紅妃了。至於萊菔,其實就是白蘿卜,官伎館的茶房是不做正經飯食的,但會煮茶,以及做一些待客的糕點、準備一些水果盤、乾果盤什麼的。所以這個時候茶房肯定有各種儲備,而萊菔作為一些糕點的原材料,也不會少。

李汨就看著紅妃從她自己小樓的茶房裡拿了個平常烹茶的小爐,又拿了一個可以煎藥、煮粥的陶罐——紅妃院子裡的茶房主要是為她沐浴方便才有的,平常隻燒水罷了。至於說預想中的,臨時熱熱飯菜,那也得遇到館中茶房送來的東西涼了。

可話說回來,既然東西涼了,再讓館裡茶房送一份不就行了?官伎館的茶房裡永遠少不了美酒、點心這類東西,女樂自己房裡也時時準備著可以待客、耐儲存的乾果、糖果之類,哪裡有她這個小茶房的用武之地!

不過既然有了小茶房,相應的東西都是有置下的,紅妃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陶罐是一個很樸素的陶釉罐,洗的乾乾淨淨,等到秦娘姨的蘿卜拿來了,紅妃隻削皮切成滾刀塊,便放入了陶罐中。用清水漫過陶罐的三分之二處,她又停下,捏了一撮鹽放進去再不放其他調料、配菜。

爐子點了起來,芋頭是去年收了後晾乾儲存,這才保留到如今的,這樣的芋頭正適合煨著吃。

爐子上煮著蘿卜湯,爐子下煨著芋頭。紅妃在書房安置好這些,李汨已經在讀書了,紅妃也不忙,而是起身給桌旁的羊油大蠟剪燈花——對於她來說,做這些簡單重複的工作很能安神定心,之後再讀書就容易深入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夜讀時煨芋頭、煨栗子是此時讀書人常有的習慣,特彆是冬日裡,如此既能暖身體,又是夜宵充饑了。

紅妃和李汨的口味都是很清淡的那種,李汨是因為出生在世家,從小就被教導養生惜福,不讓貪戀口腹之欲,再加上他自己的性子,所以口味一直是非常清淡的。而紅妃,她上輩子小時候也偏愛油炸的、甜甜的,但後來因為跳舞要保持身材,慢慢就改了。

一開始還有些難過,但後來就好了。習慣了清淡飲食之後,被各種香料、調味料,以及工業社會常見致死量糖調.教的舌頭也就慢慢恢複了原本的靈敏。能夠吃出很多蔬菜的清甜,堅果的香脆...這些東西都是她過去品不出來的。

清水煮大蘿卜,隻放一點兒鹽,也就是那時候才喜歡的。彆人看覺得她是在‘苦行僧’,為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做出了太大犧牲,但她自己卻沒有這種感覺。

等到夜更深一些,紅妃拿了兩隻髹漆黑色小碗裝了蘿卜湯,每隻碗裡隻兩塊大蘿卜——紅妃切的時候故意切的很大塊。

蘿卜湯清甜味淡,芋頭也很香軟,從頭到尾,紅妃與李汨沒說一句話。

第111章 赤霞(3)

早間出了正月,放是元宵的熱鬨剛過,日子飛快,又是清明將近。清明節對於女樂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四時四節’時她們可以正大光明央求熟悉的客人來捧場開酒席,而清明節正是四時四節之一。

平日裡雖然也能開酒席,但到底不好為此催促太過,講起來也沒個說法。等到四時四節的時候,一些女樂隻消說‘沒法子,總要生活,幫幫忙’,又或者‘其他姐妹都趁此時弄來好大場麵,奴倒是不在意這個,隻是差的太遠,終究麵上過不去’雲雲。

所以,在清明節將至之時,已經有很多女樂開始聯絡熟客,準備起來了。

這件事本身不難,畢竟清明節正是春光正好的時候,這時候從漫長冬日裡出來的人們,都熱切地喜愛遊玩踏春、各處取樂。再加上氣候舒適,正是一年之中最適合‘尋花問柳’的時候,常來官伎館走動的熟客也樂得捧一二欣賞的女樂。

至於說後世清明節的哀戚肅穆,在此時是不見的。因為此時的清明節沒有祭祀先祖、緬懷先人的說法,這一重說法壓在寒食節上。寒食節在此時規定在冬至日後一百零五天,也是清明節前三天,如今開封府及周邊,寒食節還有擔酒上墳的習俗。

而且,哪怕是此時寒食節擔酒上墳了,也不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