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173 字 6個月前

斯使臣、大秦使臣、大食使臣、綠衣大食使臣,如今鴻臚寺的使臣館竟是人滿為患了...你們是知道的,東瀛、高麗、琉球、麻逸、三佛齊諸國、西域高昌回鶻等國常駐使臣在京中,使臣館隻能說將將夠用。如今一時湊齊這些使臣,好叫章少卿煩擾!還是向樓店務借了房舍,這才安頓下這許多使臣!”

東瀛、高麗等國家常駐東京,這很正常,從唐朝起,華夏對周邊國家的影響就已經不局限於間接傳播了,周邊國家向華夏派遣‘遣唐使’非常常見。如今周承唐之根基,對於周邊國家的輻射能力還更強了,陸陸續續有‘遣周使’也是一個意思。

這些國家和皇周或是直接接壤,或是間接接壤,可以納入一個圈子,華夏這邊對他們的了解也比較深。

但這些之外,另一些海外國家對華夏來說就有些霧裡看花了。也就是近三四十年,海貿越來越重要,皇周與那些海外國家都不甘心被中間商賺差價,一拍即合聯絡起來,這才算是有些了解。

隻是這種了解也是皮毛都算不上,最多就是理清楚了比西域更遙遠的西方、比北邊遊牧民族更遙遠的北方,這些地方有哪些國家罷了。至於更深層次的東西,就連鴻臚寺的人也往往是大約加估計。

“其中佛朗吉使臣有呈送一封國書,這本不算什麼,隻是這封國書一呈送,羅馬使臣便向章少卿告密,說國書中佛朗吉國主自稱‘皇帝’十分不妥。”說到這裡王阮又忍不住笑了:“鴻臚寺多的是東瀛、高麗文通譯,這些遠方小國文字上粗疏的很,還是與‘一賜樂業’人學的,一開始竟未看出不妥!要不是這羅馬使臣告密,少不得就糊弄過去了。”

一賜樂業人就是以色列人,此時海外貿易繁盛,多有在廣州泉州一帶經商的。

“按理來說,都是萬裡之外的國家了,說人是國主,還是皇帝,我大周有甚在意的?隻是不懂這羅馬使臣為何叫破此事,聽聞為了此時佛朗吉使臣與羅馬使臣還當眾互毆!當時各國使臣都看著,高麗使臣李正往外說起此事時都歎息是有辱斯文,到底是蠻夷呢!”

在古代華夏文化的語境裡,自己以外的國家,蠻夷也!而對於東亞文化圈的其他國家,大概是華夏與我之外,蠻夷也!而當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又會對更外麵的國家嗤之以鼻,統一稱呼蠻夷。

華夏很早就有朝貢的傳統,有些國家會朝貢,有些國家則不要求朝貢。不要求朝貢並非是認為其與華夏可以平起平坐了,而是認為對方連朝貢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心態自然有問題,但在此時又是普遍而根深蒂固的。

“聽聞這佛朗吉與羅馬是兄弟之國,數代之前由老佛朗吉國主分封三子,為東佛朗吉、中佛朗吉、西佛朗吉,東佛朗吉便是如今佛朗吉,西佛朗吉則更名羅馬...這般關係,如今交惡到如此地步了麼?”華夏有‘親親相隱’的傳統,這個時候還真不太理解羅馬使臣告密的心態。

紅妃對照自己所知的歐洲古代史,想到了什麼,一下笑了起來。引得朱英看了她一眼,問她:“師娘子笑什麼?”

“沒甚。”紅妃不說。

朱英想了想,一下也笑了:“師娘子難道知道這佛朗吉與羅馬之事?若是真知曉,便與我等說說罷!也算是開眼了。”

這時柴禟、王阮等人也都看過來了,紅妃推辭不過,隻得道:“這裡頭有緣故的...諸位該知道,大約是秦時,極西有‘羅馬’統一了廣袤國土,後來才有羅馬皇帝。不過當時東西不通,‘羅馬’之名幾經輾轉早就不見了,隻因其強盛,漢時才以‘大秦’呼之。如今之大秦,實乃當年之大秦遺脈。”

現在所說的‘大秦’,其實就是東羅馬帝國,即拜占庭帝國。因為東西方交流頻繁通暢了許多,很多歐羅巴國家的國名不需要轉譯了,在大周這裡也恢複了本來麵目。之所以還對拜占庭用‘大秦’這個稱呼,更多是慣性。

“鴻臚寺此前隻當‘羅馬’之為羅馬,是因為在羅馬龍興之地建國,就如同昭烈帝在舊蜀國地建蜀國,孫氏在吳地建吳國一般...其實不是。”

“不是嗎?”王阮有點兒茫然了,此時鴻臚寺對歐羅巴那點兒掌故真的不了解。雖然有商業往來,但哪怕是商業往來,也大多是間接通過大食、大秦等完成的。隻能說相比起以前任由中間商賺差價,甚至阻礙了東西方貿易成長,如今中間貿易商的作為不再是黑箱了。

沒辦法,此時雖然已經有繞過好望角這條航道了,但並不成熟,主要是海船想要多繞這麼長一段,船隻難以支撐,船員也難以支撐(後勤太難以保障了)。所以絕大多數時候,東西方貿易在西方的集散地還是集中在波斯灣一帶。

紅妃慢慢回憶上輩子所學,忽然有一種成就感...生活在這個時代,她和上輩子一樣還能夠跳舞,還能夠以此為生,但身為一個‘賤籍女子’,實際上是沒有人將她評等交流的存在的。很多時候,自己在那些男人眼裡,就是一個漂亮的花瓶。

至於跳舞、拉琴?這些技能在男人眼中根本不算正經玩意兒,就和花瓶上的裝飾圖樣一樣。

上輩子紅妃不見得喜歡和朋友們掉書袋,也沒人覺得能夠和彆人交流時政、曆史常識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在鍵政時代,似乎每一個人都可以做到這個...但想不想做這件事,和能不能做這件事,是兩回事。

在這個世界,她很多時候是沒得選的。

若不是偶爾還能與一些此時的社會精英談一點兒不著邊際的東西,她都要以為自己已經是個所見隻在眼前的傻瓜了。

“並非如此,說起來也是羅馬盛極而衰,後經過許多事,分裂為東羅馬與西羅馬。西羅馬便是如今所謂‘大秦’,至於東羅馬,已然逐漸消亡,為當初羅馬眼中的北方蠻族‘日耳曼’所滅。日耳曼那時有許多類似部落的國家,其中最強者後來成為佛朗吉。”

“佛朗吉傳至國主‘查理曼’時,空前強盛,後查理曼死後路易繼位,路易死前才有分封三子之事。隻是中佛朗吉漸漸為西佛朗吉與東佛朗吉吞並,此後東佛朗吉越發強盛,其勢力範圍甚至籠罩景國,景國教宗約翰為其加‘羅馬皇帝’位,這才有了羅馬之稱。”

聽到這裡,其實眾人已經有些糊塗了,不是紅妃說的有什麼問題,而是這簡單的言語裡已經透露出了和華夏完全不同的政治生態。

朱英似乎對此很有興趣的樣子,問道:“這怎麼說,怎麼要景國教宗為其加‘皇帝’位?難不成景國教宗還是極西諸國共主不成?”

“此言不中,亦不遠。”紅妃有點兒頭疼怎麼解釋,隻能道:“就如同夷民,當地不止尊奉首領,也會崇拜薩滿、祭祀這種人,有的甚至將後者抬得更高些。極西之地,自從羅馬之後便四分五裂,哪怕一國強盛,也不能壓服其他所有,反而是景教,是極西之地百姓共同仰賴的...一些強國國主即使不怕景國教宗,也要表麵尊敬討好,以免百姓生怨,而周邊諸國借機生事。”

“如此,倒好似東周之時,周天子一般了...雖說是擺設,還是要尊奉的。”王阮點點頭,按照自己所知的去套。

“比周天子還是強些的,春秋時不說了,戰國之時,百姓隻知有列國,哪裡還知有周天子?”朱英不以為意,爾後又看向紅妃:“還未說呢,怎得佛朗吉與羅馬這般不和,這樣小事特意攪黃了?”

在朱英看來,佛朗吉的皇帝之所以以‘皇帝’自稱,也不過是為了抬高身價罷了。就如同春秋戰國爭霸之時,原本各國的爵位有高有低,所謂‘公侯伯子男’。弱的時候封的是什麼就是什麼,強的時候就得提拔到‘公’,爾後甚至有稱王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要麵子的事,有什麼稀奇?

“這可不是小事...‘唯器與名,不可假人’,孔夫子誠不我欺!便是王朝交替之時,各地草頭王對外稱號也是有講究的,稱王、稱帝,自有一套規矩,若是隨意為之,外人還要嘲笑‘沐猴而冠’呢。”紅妃搖了搖頭。

其實她知道,這種事,朱英這些人應該比她更懂。此時之所以喪失了這種政治敏[gǎn]度,更多是因為這事發生在他們眼裡的‘海外小國’身上,便隻當是看了一場戲。這就像紅妃上輩子聽說某某農村裡一村民稱帝登基一樣,稱帝當然是一件很嚴肅的事,但發生的背景如此兒戲,她怎麼可能用嚴肅正經的方式去分析。

“說起來也很簡單,當年佛朗吉幅員遼闊,查理曼不再滿足於‘國王’之稱,謀求當初羅馬皇帝之榮譽。通過取得景國教宗認同,這才得了‘羅馬皇帝’之名號。如今‘羅馬皇帝’之名號又落到東佛朗吉身上了,西佛朗吉要怎麼想?”

“西佛朗吉,也就是如今之佛朗吉當初不如東佛朗吉強勢,隻能引而不發。如今羅馬倒是未衰頹,但佛朗吉也能與之爭鋒了,國主便不甘心隻是‘國主’,平白矮人一頭了。”

“這稱帝便稱帝,難道還有許多講頭,偏偏要在一封國書上做文章?我皇周便是認了佛朗吉國國主為皇帝,又有何益?”柴禟搞不清楚這些外國人的想法,隻覺得腦回路清奇。

紅妃隻能歎口氣,解釋道:“這極西之地的‘皇帝’位是很貴重的,不能隨意自立,得有‘傳承’。其實我華夏也是如此,若誰不能一統天下,這所謂‘稱帝’就可笑了,後人也大多不認。所以,華夏傳‘皇帝’之位在於‘天下’,有了天下在手才能說是皇帝。”

“極西之地若是能有哪位雄主一統極西,那倒是能自己做皇帝,誰也礙不著。偏偏如今是誰也不能獨霸春秋,如此要‘傳承’皇帝之位,就隻能從古時羅馬上找憑據了!大秦乃是古羅馬東出而來,其主稱皇帝,其餘人無話可說。至於‘西羅馬’之皇帝位,那便是公說公有理了。”

之所以要在一封國書上做文章,其根源就在這裡了。要是此時高麗國主給大周皇帝遞國書,自稱‘皇帝’,並表明自己與大周皇帝是平等的,而大周也認了,回函還承認其皇帝身份...表麵上啥也沒有改變,實際上卻是大事件!

這種事,無事的時候隻能當一個笑談,最多關起門來自家沾沾自喜一番。可一旦出現機會,高麗不就有了法理上搞事情的憑證?

“有趣!這倒是讓本王想起漢末大亂,五胡亂華舊事了。”其他人從紅妃這裡聽到這些,最多隻是覺得長見識了,‘無用的知識又增加了’這樣的,但朱英是真的覺得有意思,他似乎對這類事情特彆感興趣。

“南匈奴貴種正脈劉淵建國為‘漢’...嗬嗬,北方胡族,不過是中原板蕩,便乘機鳩占鵲巢。以為占下中原,稱帝立漢,他就真的姓劉了?”

漢時南匈奴不斷內附,受華夏文化影響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