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240 字 6個月前

,習慣了有一說一,自然沒有因為是花柔奴就格外收著的道理。

此時她看向紅妃,眼睛裡是有讚賞的。以女樂更新換代的頻率來說,她和紅妃都不是一輩人,所以見到這樣出色的後輩湧現出來,她倒也沒有嫉妒,更能客觀地看待關於紅妃的一切。

就是她這樣不知道見過多少美人的,也得承認,今天的紅妃美的驚人。

美的不是皮肉,真要說皮肉,人力有窮,美到極點的冠豔芳也見過,隻是皮相之美已經不能讓她也驚豔了。美的那難以描摹的氣質——此時的紅妃正在‘入戲’,揣摩她待會兒要演的角色,不自覺就不再是平常的她了。

她是餘春娘。

《玉樓春》是去年一整年,開封府最受歡迎的故事了。這個故事選自一部《夢齋筆記》,這《夢齋筆記》其實就是一本類似於《聊齋誌異》的誌怪故事集。《玉樓春》在《夢齋筆記》中的地位,大概類似《聶小倩》之於《聊齋誌異》。

而故事篇目之所以叫《玉樓春》,是因為故事中出現了三個重要的女性角色,分彆是女鬼周玉貞、狐女樓七姐、傀儡精怪餘春娘。

故事的男主人公照例是個失意書生,讀書不成,家境清貧,沒奈何隻能暫時找個生計。又因為他百事不成,隻家中長輩是演傀儡戲的,他幼年時也曾耳濡目染學過一些,還算能為。便從床底下翻出了裝傀儡等物事的傀儡藝人行頭,外出演傀儡戲賺些錢糧度過最艱難的日子。

演傀儡戲往往需要走街串巷,甚至去到鄉中演出,這落魄書生,也就是‘張生’也是如此。

這個故事的起始是非常有既視感的山村遇雨、借宿破廟,然後晚間有自言避雨的女子敲門,這就是女鬼周玉貞——深山野林,雨下個不停,忽然出來一個佳人,誰都知道這有多不合情理,但意%e6%b7%ab的作者才不管那些!

或者說,這也挺寫實的...‘張生’這樣的落魄讀書人,既因為處境落魄,從未與女子有什麼交往,這方麵缺乏經驗。同時他又因為讀書人的身份自矜,真有美女投懷送抱的話,自我感覺良好之下也不會覺得奇怪。

更彆說,周玉貞可是個極出色的美人,這樣的美嬌娘出現在麵前,理智都離家出走了,哪裡還想的了那麼多!

女鬼周玉貞其實是大官家女兒,因為年少病死,這才成了女鬼。她性情端莊、才學出眾,此時來找張生主要是因為鬼生寂寞,想找個人交流交流。她這樣的才女,一般人肯定不能,她是聽說這個張生是個不俗的,這才來了。

張生落魄歸落魄,有才華也是真的有才華,當夜兩人從星星月亮聊到人生哲學,越聊越投機!

是的,這個女鬼並沒有吸取人精氣,和人‘啪啪啪’的意思,即使是做鬼,也是大家閨秀的樣子。

聊到近天明時,周玉貞才離開——白天的時候,張生在鄉中表演,狐女樓七姐就找上門來了。原來是張生小時候養過一隻受傷的小狐狸,最後還將其放歸山林了,那就是某次糟了劫的樓七姐。

這是報恩情節。

至於紅妃扮演的餘春娘,她拿的是反派戲碼。

餘春娘是張生演出時用的一個傀儡,張生特彆喜歡這個精致的紅裝女性傀儡,平時比起彆的傀儡,待她總是更小心,生怕磕碰壞了。本來‘餘春娘’就是傳了幾代的傀儡了,傀儡這種像人的東西又比彆的物件更容易生出靈智,到了張生手裡,受他細心‘看顧’,精誠所在,終於是化人了。

在化人前,木頭身體裡已經寄宿有神智,當時她是懵懵懂懂的。隻是化人時正好撞見張生與樓七姐你儂我儂,這才懵懂裡生出懷春之意——她本來就眷戀張生,這懷春之意自然也是往張生身上去的。

餘春娘麵對周玉貞和樓七姐,想法很簡單:明明是我先來的!

身為傀儡人偶,她的世界裡張生就是全部。理所當然的,她也認為張生的世界應該全是她才對!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所以她天性裡的獨占欲完全無法滿足。這種情況下,她隻能用儘全力去抓住張生。

她化身為人後是一絕色美嬌娘,自說身份,又說她本就是張生所有,此時以身相許也是應該——自薦枕席的戲碼也來了。

成其好事之後,她不斷與張生糾纏,仿佛糾纏到死之中她才能確定張生是屬於她的。

這時候,周玉貞和樓七姐才漸漸發現張生情況不對,竟有油儘燈枯之感。她們都是經年的妖鬼了,知道人與妖鬼肌膚之親過多會有怎樣的後遺症,所以平常都很注意這一點。特彆是周玉貞,和張生真的就是柏拉圖戀愛了。

按照道理來說,張生不該這樣啊!

她們其實早知道對方的存在,所以這個時候都當是對方沒有自製力,不顧張生的安危,隻求一晌貪歡。

因為這個,兩人大打出手,同時在餘春娘的引導下特彆仇視對方。是後來又經過了一些事,這才發現自己錯怪人了,一切背後都有一個傀儡精怪在搞事情——念在餘春娘初初化形,很多事情都還不明白,周玉貞和樓七姐本來打算掰正她,然後就放過她的。

哪裡知道餘春娘根本不聽教導,她能看到的就是周玉貞、樓七姐要分開她和張生,張生也完全聽她們的!

之後自然是越加黑化,又是一場風波。

最後的結果是大團圓結局,周玉貞和樓七姐變得情同姐妹,一起嫁給了張生。她們還想辦法取來了一件寶物,解決了張生作為生人,不能和她們太過親近的問題。至於惡毒女配餘春娘,最後的結局則是被張生套出了弱點,找到了她藏起來的傀儡本體,扔到了火塘之中,‘畢剝畢剝’灰飛煙滅。

紅妃其實很喜歡餘春娘這個角色,她在故事裡做了很多壞事,讓一些讀者很不喜歡她。但從一個舞蹈演員的角度來看,這樣複雜的角色顯然更有挑戰性,也更有扮演的欲.望。

所以餘春娘這個角色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她似乎很有心計,但實際卻很單純,她化形成人的時間很短、對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了解很少。她像一張白紙,之所以被染成了黑色,隻是因為她還沒來得及見識更廣闊的世界,就被困在了張生身邊。

她最後敗的那麼容易,除了因為她未對張生設防,未嘗沒有性情單純的緣故。

還有,餘春娘對張生的感情也很有說法,畢竟這個角色在故事中做的一切是,都起因於這段情,也終結於這段情。她是真的愛他嗎,還是僅僅是少女心事無人寄托,就落在了張生這個對她來說很特彆的男人身上?若她愛他,那又是一種怎樣的愛?

是掠奪,是占有,是極致,是互相傷害,是糾糾纏纏、至死方休——我的世界裡隻有你,這是很多人希望愛人能有的心情,但一切真的如此的時候,才會明白那是怎樣的負擔。

但這是餘春娘的錯嗎?至少不會隻是她的錯,她也隻是在跟隨自己身為傀儡人偶的天性行事而已。她在害人的過程中仿佛操控了一切,沒有暴露出自己前,簡直可以說是將其他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然而事實卻是,她從未真正操控過什麼。相反,她從根子上一直無法擺脫張生,修成人形之後,她依舊為張生這個主人牽引操控。隻是這一次,張生不是通過有形的絲線操縱她這個傀儡了。

餘春娘這個角色的特質就這樣被總結出來了:美麗、單純、絕望、占有欲、癲狂、無法掙脫命運。

她生於情,耽於情,極於情,死於情,為情所困。

這個時候紅妃站在簷下,她身上的美麗與絕望是引而不發的,但誰也沒法否認那種存在感。就連身為‘如夫人’、見慣了各色美人的冠豔芳也歎息道:“與紅妃一道出演的那兩個,這下可要糟糕了!”

“怎麼會!”花柔奴不服氣,也就是這話是冠豔芳說的,換一個弱一點兒的人來,她都要駁斥為‘荒謬’了。但眼下她還是回道:“扮演周玉貞與樓七姐的娘子可是‘如夫人’!紅妃再厲害,還能壓倒兩位如夫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柔奴你還是太年輕啊...”冠豔芳並沒有再往下說,隻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她還是比較了解花柔奴的,知道她遇上紅妃之後是解釋不通的。

扮演周玉貞和樓七姐的都是有‘如夫人’身份的前輩,但冠豔芳並不覺得她們能壓製住紅妃。

這種教坊司攤派的新節目,特彆是難得演一次的新節目,女樂們為了交差肯定是努力排演過的。但要說用心到極致,那不可能...特彆是參演的‘如夫人’,她們都什麼地位了,有那麼多精力,隨便做點兒什麼都好啊!

元宵節宣德門前的演出固然很盛大,但對於這些時常在各種盛大演出中做重要角色的‘如夫人’來說,這也就是一年之中許多演出中的一個。稍顯重要一些,但也到不了獨占鼇頭的地步。

所以,這些‘如夫人’在這種攤派節目上展現出的水平都是比較‘穩定’的,身為‘如夫人’中的一員,冠豔芳也是很懂的。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確定,演周玉貞和樓七姐的‘如夫人’,隻以這出《玉樓春》而論,怕是要給紅妃做配了!

總的來說,冠豔芳的預測沒有什麼問題,和紅妃一起擔當《玉樓春》這出雜劇女主角的另外兩位,其實在排練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被壓製了——被後輩在舞樂中被壓製,這當然很丟臉,她們也想找回場子。

所以,事情還是和冠豔芳想的有不同...因為不想被壓製,那兩位‘如夫人’激發出了十二分的用心,可不是往常應付攤派的作風。

然而這沒有什麼用,直到最後一次排練,紅妃依舊表現超過其他所有人。仿佛這出雜劇不是《玉樓春》,而是《餘春娘》一樣。

第105章 不見高台(3)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隨著夜色落下,月上柳梢頭,街麵上是一刻比一刻熱鬨。此時的元宵節堪稱最重要的節日,比元日、除夕這一對年頭年尾還要更有存在感。

當月亮升起來,燈火也就點亮了——元宵節的歡樂氛圍,人群湧動算一半功勞,另外一半卻得算在這盛大燈火裡。所謂‘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不動聲色而極寫富貴,現代人都沉醉於霓虹閃爍間的目眩神迷,更不要說缺乏夜間照明的古人了。

本朝本就有不行宵禁的傳統,凡繁華處必有夜市,到了元宵燈會時更不要說了,幾乎可以說處處都是夜市。而在這之中,又數內城禦街最為熱鬨,寬闊的大街兩側全是做買賣的、作場表演的、駐足瞧看的、密密麻麻的燈架......

“饒雜碎湯,饒雜碎湯,買得熟羊肉饒雜碎湯哩!”“查梨條賣也!查梨條賣也!”“十色糖、糖糜%e4%b9%b3糕澆、香糖果子、西川%e4%b9%b3糖、獅子糖,百色糖果皆有哩!”“羊家好羹,羊家好羹,三脆羹、金絲肚羹、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