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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77 字 6個月前

一些,放下一部分自戀,朱英其實也明白一個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的道理。他這個人本身、他的錢、他的身份等等,一起讓他成為了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人,讓他走到哪裡都能見到笑臉,但也僅此而已了——在他之上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沒有,而就是在他之上的人,如宮中官家,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喜歡的。

如果紅妃不是一個賤籍女子,他本該更早想明白這一點的。

這中時候,他更不能接受的其實是紅妃身份低賤,而又不喜歡他——憑什麼呢?

“說來,這位師娘子脾氣不大好罷?”年後正月裡,朱英與友人相聚,旁人提起紅妃,他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

“確實脾氣不好呢。”說話的朋友一下笑了起來,其他人但凡知道一點兒紅妃的,也跟著笑了起來。

“大名鼎鼎的‘傲骨女樂’麼...她的骨頭若是不硬,也說不得‘傲骨’了。想當初,侍禦史郭可禎要非禮她,尋常女弟子遇見這般事,哪怕是不從,也是迂回著來。中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讓事情風過水無痕。她卻是不這般的,與郭可禎對毆,事後更是寧折不彎......”朋友說起了紅妃當初的事。

“一個賤籍女子而已,何必這般剛烈呢?難道是什麼貞潔烈女嗎?”輕描淡寫之後,朋友又道:“由這一件事就知道,她脾氣有多壞了!彆人是絕不能讓她不如意的...一旦她不如意,可沒有息事寧人的道理!”

“相反,如果她願意,那便是其他人不能做、不會做,要冒生命危險的事,她也樂意之至。”另一個朋友趁機補上,說起了紅妃掩護契丹少主離開京師的事。這件事在如今已經是紅妃身上的‘裝飾品’了,大家都樂於談論這中傳奇軼事。

“倒真是個奇女子了。”朱英扯了扯嘴角,他沒想到大家對紅妃‘脾氣不好’這件事如此接受良好。隻能說,心裡預設的界限本來就是用來打破的,紅妃‘胡鬨’的多了,不能忍這中事的人會不喜歡她沒錯。但其他人,一旦習慣了這中設定,紅妃再如此行事,他們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甚至於,因為這樣的女樂少見,大家反而追捧...所謂當紅女樂麼,要是一點兒脾氣沒有,那反而奇怪呢!

“隻是奇女子歸奇女子,本王卻是難以消受這般女子的...溫柔鄉不好麼?”朱英抬了抬手,旁邊侑酒的女樂立刻嬌笑著侍奉,溫順柔%e5%aa%9a。

“溫柔鄉當然好。”朋友們也跟著笑了起來,讓小娘子們倒酒,道:“不過也談不上消受不消受,如今自有李大相公消受這位‘奇女子’呢!這般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說不得李大相公就喜歡這樣的呢?”

這話顯然不是朱英愛聽的,但說話的人是朱英的朋友,就算身份不如他貴重,那也是‘貴人’,自然沒有練出在他麵前說話看臉色的本事。此時隻是自顧自往下道:“說起來,過幾日就是元宵了,當日禦街上有女樂獻演!今次教坊司受宮內的命令,使女樂排演了《玉樓春》...師紅妃要演餘春娘呢!”

“她脾氣好壞自有不同說法,隻有這舞,哪怕是再不喜她的,也得承認非同一般...今次元宵要一飽眼福了!”

第104章 不見高台(2)

元宵節最重燈會,每當元宵節幾之後數日,東京的日常就完全變了。平常大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隻有元宵節,夜幕降臨才是一切的開始,而整個白晝都是為了晚間的精彩做準備的。

這一點,在女樂中間尤甚!

天不亮的時候,東京城內各坊各街道就開始張燈結彩、搭建戲台、劃分攤位等等了。女樂們昨晚很遲才睡,倒是不必那麼早起來準備,但到了時間吃了午間那餐份例飯食後,之後半日也全是為了晚間忙碌。

這天下午沒有出堂差,沒有表演,什麼都沒有。但這不代表清閒,幾乎所有人都在為表演做最後的準備,再不然就是忙忙碌碌試妝、試演出服,不好的地方得抓緊最後機會修改——似乎老這樣,臨到要表演的最後關頭才發現總有地方不是那麼恰當。

紅妃和往日沒什麼不同,做過早課、沐浴完畢,照例不緊不慢用餐。而等到她用餐完畢了,自有梳頭奴來。平常秦娘姨梳妝也足夠了,但今次要登大舞台的,她又有重要的演出任務,館中還是給他派了專業人士來。

紅妃讓梳頭奴等等,自己先進內室,在秦娘姨的幫助下穿上了今天表演用的服裝。

服裝非常精美,這也是演出服的一慣標配。旁邊秦娘姨等紅妃自穿上襯裙、合襠褲後,這才捧來大紅夾衣與織金唐褙子——《玉樓春》這個話本的故事背景是唐朝,所以戲服都是參考唐時仕女畫做的。

織金唐褙子本身就是淺褐色的,又大量織金,看上去金碧輝煌。這件唐褙子很有初唐到盛唐的風格,屬於沒有袖子的那種,露出了夾衣的鮮豔到刺眼的大紅。這已經足夠濃墨重彩了,然而還嫌不夠,秦娘姨又捧來了一條高腰間色裙。

說是間色裙,裙子的主要色調還是大紅,中間夾雜的‘間色’隻有一指寬,底色是金的,上麵有玄色的動物紋。金色呼應了上身唐褙子的織金,玄色則是呼應了裙頭。這條高腰間色裙的裙頭是玄色的,寬寬綽綽,上有團花暗紋。

大紅、玄色、金色,今天的紅妃濃烈的有些過分了。

又穿好足衣和舞鞋,秦娘姨這才走到外間對梳頭奴道:“小哥進去罷!”

梳頭奴也是見多識廣的,卻也為紅妃今日少見的妝扮驚豔:“小師娘子難得做如此豔裝,如今如此,卻不落流俗,隻覺颯爽啊!”

這自然是討好紅妃的,但也不算說錯話,高腰裙子、唐褙子,顯得格外爽利,將紅妃本就優越的身體比例襯得越發優越了。

紅妃並不多言,隻是在梳妝台前坐定,囑咐道:“拜你拜,今日梳個半翻髻罷!”

半翻髻也是唐時,特彆是初唐到盛唐之間非常常見的發髻,如今已經很少見了。但也不怕梳頭奴不會,一則他是吃這碗飯的,二則半翻髻簡單,略微形容一下這發髻的樣式,很容易就能梳出來。

半翻髻與此時的圓髻有些像,但比之更加小巧,隻要在頭頂區域結一大圓髻,再將髻下一股長發向前繞盤,餘發收入發髻中就可以了。這樣發髻會完整露出整張臉,頭長得好不好也能看出,所以如果本身有哪裡不完美的,梳這個發式就有些不聰明了。而相反的是,條件足夠好的話,這樣簡單的發式反而更能突出優點。

紅妃就是如此,梳好半翻髻之後,她更顯得精致美麗,又自有一種唐時女子的颯爽英姿。

當然,之所以梳這個發髻,主要還是圖跳舞時方便。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發髻上都沒裝飾什麼飾物,隻用了一個非常小巧的金冠——金冠是用金絲彎折而成,上麵有金葉、金鳥、金花等裝飾物,用銅絲製成的‘彈簧’相連,走動起來就像步搖一樣會顫動。

梳頭奴要將這個金冠固定在發髻上,平常戴冠子,隻要安上去就可以了。今天不同,紅妃將要在舞台上跳舞,動作還挺大的,要是固定不好,到時候可能會甩脫。

梳頭奴做好這一切之後,紅妃自己給自己上妝,她這次就沒有吝惜妝粉了,妝粉幾乎完全蓋住了她的膚色,使之如同一張白紙一樣。然後她用紅色的胭脂在臉上‘作畫,畫了小巧、飽滿,如同花瓣一樣的嘴唇,兩腮也微微用色,眼尾則是用小拇指拈了一點兒胭脂擦了上去。

最後紅妃用一支小筆在眉間畫了梅花,這才算大功告成。

站起身來,秦娘姨給她打理衣服上每一個褶皺,拉拉平整。這一切做完了,紅妃才抬抬手:“可以了,娘姨去忙自己的吧。”思兔網

秦娘姨依舊笑著:“今日元宵,奴有何可忙?就是替娘子打下手罷了。”

這般說著,果然外頭有人來催了,元宵節禦街上的演出是女樂們的集體亮相,差彆隻在有的人戲份少,有的人戲份多而已。而每當這個時候,女樂們就要騎驢趕往禦街舞台那邊,等待表演開始——之所以騎驢,而不是此時女樂更常見的出行方式‘坐轎’,其中既有傳統中女樂騎驢出行的緣故(女樂地位低,開國之初規矩很嚴,說隻許騎驢,真的就隻能騎驢),也有女樂樂於如此的緣故。

平日坐轎子是舒服的,但今天這樣露臉的場合,坐轎子就有些像‘錦衣夜行’了。騎著驢就不同了,女樂的美貌與華服都可以展示出來。而這一日又有許多人專門擁簇在街道兩側,專等著看女樂,那樣的場麵可大大滿足了女樂的虛榮心!

擷芳園的眾女樂在樓子前、歡門下站成了三排,都知柳湘蘭此時才站到最前麵‘點名’。確定一個人不差之後,宣布出發——乾乾淨淨的大青驢是早就準備好的,用了漂亮的繡鞍裝飾。女樂們側騎上驢,隊伍行走起來,配上街道兩旁看熱鬨的人,倒是有些‘花車巡遊’的意思。

女樂們各自的娘姨這一日則是著男裝,專為他們執韁。

“哎呀!鞋掉了!”花柔奴忽然嬌滴滴道。隊伍中總有這樣的意外,平常走路掉鞋都不奇怪,此時坐在馬上更不奇怪了。

但紅妃旁邊與她並行的馮珍珍卻是一下笑了,笑容中有些看不上的意思:“這才一年呢,就什麼都學會了...柔奴倒是愛出風頭。”

言外之意,花柔奴這是故意的,正用這種方式吸引更多注意呢。

果然,等娘姨替她揀起鞋後,才過半刻,娘姨又得替她拾回花翠...對此紅妃隻是搖了搖頭:“誰不愛出風頭?也沒甚可說。”

馮珍珍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也是。”

隨著花柔奴掉了幾回東西讓人揀,又抱怨鞍子不好,用著不舒服等等,擷芳園一行總算彙入了禦街。此時前前後後都有官伎館的隊伍,香風陣陣、舉袖若彩霞,入耳又是鶯鶯燕燕之語,好些人在路邊都走不動道了。

等到到了預備宣德門前表演的地方,花柔奴興高采烈地下了驢,對身旁的陶小紅道:“方才你瞧見的了,那些穿斕衫的士子,多可笑啊!見到我打跟前過,眼睛都直了!”

“嘖嘖嘖...還真敢說啊!”冠豔芳從花柔奴麵前走過,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如今你這般年紀的小妮子都是這般沒有自知之明的麼——想當初姐姐我,剛做女樂時也是以美貌出名的,也不敢說這般話啊!”

“世上美人其實不少,特彆是有華服、美妝在,尋常女子也能成個美人。但要說是能讓人看直了眼,隻消一眼就走不動道了——”說到這裡,冠豔芳看了立在簷下的紅妃一眼,笑了:“今日真要說有誰配得上這話,也就是紅妃了。”

雖然冠豔芳是花柔奴的‘姐姐’,但並沒有因此真的結成多親密的關係。再加上冠豔芳在擷芳園地位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