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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6 字 6個月前

搓洗是不可能搓洗的,如這般樣子可以斷定是‘沒救’了。

當然,錢總管也不是真的可惜這條裙子,女樂生活奢侈,一條裙子算得了什麼呢!她另有目的在。

果然,第二日就有好些裁縫排著隊過來讓紅妃選料子做衣裙。

最好的料子做衣裙也就罷了,關鍵是來的裁縫有好幾家的,料子也大有隨便紅妃挑選的意思——按照這個意思,紅妃做衣裙的數量竟是‘上不封頂’了!要知道女樂們的衣裳是很貴的,平時女樂有錢,一件兩件衣裳不在意,但也沒有放開了隨便做衣裳的道理!

錢總管見到了這場麵,便笑道:“早知襄平公格外心愛紅妃了,曉得紅妃壞了一條裙子,必然是要為紅妃補上的,隻是沒想到襄平公恁的客氣。”

其實是有想到的,主要是李汨這段時間對紅妃太大方了。

和其他女樂一樣,紅妃從未主動向‘丈夫’要過什麼,事實上她麵對李汨更多的是心虛。彆的女樂付出了身體,要這要那實際是交易的一部分...而她,和李汨其實是很清白的,比李汨每日穿的道袍還要清白乾淨。

但即使是如此,李汨隻是按照‘慣例’給她的,也叫館中女樂咬碎了一口銀牙,嫉妒的緊。

身為完成了‘鋪房’的丈夫,在關係存續期間,男客是要為女樂付生活費的。理論上說,這期間女樂的所有賬單,男客都要為其勾了。但這又怎麼可能呢!女樂的賬單勾起來,有的時候哪怕是有萬貫家財,也是要手抖的!

若是讓她們知道所有一切都有人付賬,豈不更要下死力氣花錢?那就更不能承擔了。

所以,一般都是男客與女樂約定一個生活費額度,多的沒有頂,少的也至少兩百貫。至於‘生活費’之外,女樂能從‘丈夫’手上拿到多少額外的禮物,那又是一件各憑本事的事情了。

紅妃屬於極少數的,鋪房的丈夫將所有賬單都勾了的...館中逢年節開銷,眼下又是勾賬的時節,紅妃都沒有收到賬單!凡是她常去的店鋪,李府的管事都提前打過招呼了,賬單直接送去李府就是。

沒聽說李汨額外給紅妃什麼禮物,但隻是勾賬單這種豪氣,已經讓其他都不再重要了!

而如今,錢總管特意在李汨麵前提那一句,本意也不是圖幾件衣裳——李汨對紅妃的賬單來者不拒,要知道上次的賬單因為結的是成為正式女樂前後花費的賬,所以開銷格外巨大呢!就這樣,李汨也沒說什麼。

如此,想也知道,紅妃可以隨便去做新衣服,到時候簽了花押,送去李府結賬就是。

她圖的就是今日的場麵...李汨這樣的人送衣裳,總不會真的隻是一條裙子,場麵肯定頗大。官伎館就是最喜歡傳揚這種‘場麵’,哪個女樂的男客格外舍得花錢、用情格外深,一擲千金如何如何,大家都喜歡說這些故事!

而這些故事裡會暗暗透露出一個女樂的身價!

第96章 千千結(6)

周夫人大鬨擷芳園當日,李汨曾經親送紅妃返回擷芳園。臨到院門前,紅妃卻是忽然回首低聲道:“奴知今日是襄平公解圍...奴並非不知好歹之人,會回報襄平公的。”

李汨為紅妃鋪房而對她一無所求時,未曾言及‘回報’雲雲,為紅妃勾掉不知多少錢賬單時,也未言及‘回報’雲雲。偏偏在這個時候說起‘回報’,這就是她的性情了——鐘鼓饌玉不足貴,她其實一直很清醒,甚至清醒的有些矯枉過正了。

她不知道李汨是怎麼想的,會不會笑她‘不自量力’,他堂堂襄平公、官家親舅、國之柱石...一重一重的身份加在他身上,光環那麼多。而她在世人眼裡就是一小小女樂,她憑什麼回報他?效仿古書故事裡那些受了大人物恩惠的小人物,死不旋踵,用命去還嗎?

她總歸是想到就去做到。

她招來了幾個自己用的好的掮客,請他們為自己收購水晶。水晶在此時並不算難得,所有寶石裡世人重玉石,其餘都得靠後!而就算是在其餘寶石裡,水晶也不以名貴聞名。但紅妃要的是透明澄澈、不含一絲雜質的水晶,這就難得了!

所有的寶石,要求不含雜質,都是很難的,水晶自然也是如此。更何況紅妃要的是透明澄澈的水晶,稍有瑕疵就會格外明顯,根本無從掩藏雜質,於是更為難得!

但正是因為難得,才顯出這些掮客的本事。如果隻是尋常寶石,紅妃又何必請人去尋找?東京城內,不知多少做寶貨生意的鋪子,紅妃常去的也有幾家,直接去問人家拿貨不是更簡單?

到底開封府彙聚了南北寶貨,一樣東西再名貴,隻要世上有的,哪怕是千裡之外來,也不至於找不著——所謂的找不著,大約隻是錢的問題,而恰好紅妃並非缺錢之人,也不在意為此花了多少錢。

所以未等幾日,幾個掮客就帶著完全符合紅妃要求的水晶來了。

應該說,幸虧紅妃對水晶的大小要求不高——還是有大小要求的,但底線並不難達到。對比此時對大塊水晶的偏愛(大塊水晶非常難得),紅妃對大小的要求並不被掮客放在眼裡。

對於這些水晶,紅妃照單全收,然後就是請寶貨行的熟人聯絡了兩位寶石作的匠人,而且要精於打磨的。這個更容易了,彆說是寶貨鋪子本身了,就是街頭市麵,這種工匠都很多,而且工藝大多精湛。

紅妃讓匠人先用有瑕疵的水晶磨鏡片,等到成品她滿意之後,再請他們用完美的水晶打磨鏡片。與此同時,紅妃又買了好玳瑁,請寶貨鋪子用玳瑁按她設計的做眼鏡架。等到鏡片打磨好,正鑲嵌上去,分毫不爽。

“二姐做的好古怪玩意兒,這是做什麼用的?”師小憐也看到紅妃弄的東西,但她根本不知道眼鏡是什麼。不隻是師小憐,中間經手這些東西的匠人、掮客之流,也不知道紅妃到底弄得什麼。

“襄平公幫我很多,此物正好回報一二。”紅妃用一個小盒子裝了眼鏡,並未解釋太多。

師小憐也不知道這麼個不知道用途的東西到底怎麼‘回報’襄平公,但還是點了點頭——她未必不知紅妃的倔強冷淡,此時能想到回報李汨,其實是讓她鬆了口氣的。她不擔心紅妃有一日會耽於情愛,像一些癡女子那樣一生受苦,她擔心的是完全相反的東西。

紅妃之所以想到送眼鏡給李汨,一方麵是李汨確實有些近視,這還是紅妃和他接觸多了才發覺的。大概是讀書用眼太多,自然而然如此的。不過並不算嚴重,大概也就是兩百度左右的樣子。

此時又沒有眼鏡,彆說是這種不算嚴重的近視了,就是真的有高度近視,又能如何呢?

因為讀書人少,平時又沒有後世那麼多耗費眼力的東西,此時近視眼比例和後世不能比。但比例再低,人口基數上去乘,也能有不少近視眼了,隻不過沒有應對之法,大家也就將其當作不存在了。

兩百度出頭的近視眼,並不耽誤生活,但也確實看不到足夠清晰的世界了。紅妃自覺李汨什麼都有,也不像耶律阿齊那樣有什麼地方會需要自己幫忙...說實在的,李汨這樣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落難,那也不是紅妃能救的。相比之下,送他一份能清楚看到這世界的‘小禮物’,倒是實用的多。◎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紅妃懂一些眼鏡製作的原理。

紅妃的一位表親是開眼鏡店的,人家原本是一家光學鏡片廠的銷售,有廠子裡的人脈,出來做眼鏡店是很輕鬆的。配眼鏡這種生意,其成本很低,隻要眼鏡賣出去了就是暴利!關於這個,那位表親是對紅妃炫耀過的。

紅妃曾經去這位表親店裡打過一個月的暑假工,其實也不算正經打工,紅妃完全是為了學校裡社會實踐的作業去的。完成任務寫個‘記錄’,讓後蓋個章而已...但一開始她確實出於好奇,有了解過怎樣給人驗光,怎樣配眼鏡,眼鏡的配置原理。

紅妃製作了一張‘E’字表,找到李汨測了度數,又測量了瞳距等數據,最後用簡易的手法確定散光(這個可能做的不太準確,但以當下的情況也隻能如此了。說起來,眼鏡剛出來時怕是連些都沒有,可也一樣能用,至多沒那麼好用)。

李汨其實不知道紅妃找他弄這些是做什麼,他再知道天下事,也不至於了解‘眼鏡’這一還未被發明的事物。倒是當時也在場的錢先生,不知道紅妃在做什麼,偏偏也要趕熱鬨,隨著一起測了各種數據。

這位也是飽讀詩書的近視眼...紅妃又不是吝嗇的,順手也就用他的數據製作了另一副眼鏡。

東西得了後不過三五日,正好李汨請紅妃出門,和上次一樣也是‘出外差’,乘船縱覽山水幾日。紅妃沒有多想,立刻將製作完畢的兩副眼鏡帶在了身邊。等到與李汨等人彙合,稍稍坐定後,便將兩個漂亮的牛角小盒子分彆遞給了李汨和錢先生。

“這是何物啊?”錢先生比李汨外露多了,不明所以地接過盒子之後,在紅妃的示意下打開了。但見眼鏡‘怪異’,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隻是看玳瑁、水晶都是好東西,確定這是個‘寶貨’而已。

紅妃伸手拿起李汨的眼鏡,將其架在他的鼻梁上。在外人眼裡早有肌膚之親的兩人,其實連這樣的親近都是少有的。紅妃稍稍近了一些,就能聞到一股很清淡的香氣,有些像禮佛用的檀香,又有些青竹之味,說不太分明。

醇厚之下有清冽之香。

紅妃一言不發,隻是手上動作輕巧敏捷,而李汨不躲不避,對於她的突然接近似乎是毫無感覺一樣——這在他人眼裡,竟有些‘乖巧’之意。

身後稍遠些站著的李府管家看到這一幕,卻是下意識地有些鼻子發酸,他是看著李汨長大的忠仆,從來知道自家主人性情,他對於萬事萬物其實都是不太在意的。李太後等人能以親情相羈絆,但也就是稍稍羈絆而已...李汨對於世間其實沒有什麼牽掛,而一個無牽無掛之人,看似灑脫,在管家眼裡卻是太苦了!

他其實很擔心某一日早起醒來,就會有人稟報他,郎君自入深山去,杳無蹤跡,人間不得再聞。

之前他就隱隱有些感覺了,而如今,他終於能夠確定了,這位師娘子是能夠留住自家郎君的人——世上人與事就是這樣巧妙,就連大娘娘與官家這樣的貴人、親人,盧開封這樣的至交友人,他這般看著郎君長大的半仆,都無法讓郎君有牽掛之心。但師娘子甫一出現,一切就不同了。

似乎就是這樣,世上總有一個人能降住另一個人,即使另一個人是萬人莫敵、是無懈可擊,也是一樣...話說回來,世上又哪有人真的無懈可擊?所謂的無懈可擊,遇到某個人的時候就知道是虛妄了。

那一個人會是肋骨上的末梢,柔軟而敏[gǎn],哪怕輕輕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