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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3 字 6個月前

,也會覺得靈魂震顫。所以珍而藏之、秘而不宣、不能放下。

李汨微微斂目,眼鏡架在鼻梁上後覺得沉了沉,然後再去看,世界在他少年後第一次這樣清晰起來。饒是李汨見多識廣,此刻也有些呆呆的。紅妃第一次見他如此,一下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旁邊錢先生有樣學樣,將眼睛架在自己鼻子上,‘啊’了一聲,良久才道:“好寶物!不知師娘子從何處尋來!恁得這般清明眼界?”

他的近視還要比李汨嚴重一些,對‘視界’重回清晰的感覺也更深。

紅妃笑言:“此物名‘眼鏡’,如襄平公、錢先生這般少年苦讀之人,最容易看不清遠物。有此物在,不必憂矣——奴幸得襄平公看顧,才能這般順遂,一直想要回報一二。隻是奴身無長物,就算有些許錢財,想來襄平公也是看不上的。左思右想,想起襄平公目力因少年苦讀稍有折損,這才製了此物。”

“咦...那我這也算沾光了?”錢先生扶了扶眼鏡,多年不見的清晰世界就在眼前,他讓人拿了書籍來試看,歡喜的要不得:“哎呀!甚好甚好!這般透澈好水晶,這般花斑好玳瑁,便宜我了!”

“前次在襄平公處,請襄平公測了目力、瞳距等等,正是為了定製眼鏡。那時錢先生也在,不是也測了麼?水晶、玳瑁雖價貴,但相比看的清楚,又不算什麼了。左右是定製眼鏡,奴便為錢先生也定製了一副。錢先生倒不必謝我,謝襄平公就是。”

錢先生這才反應過來,撫掌道:“原來前次那般古怪是為了這個,不是師娘子如今說來,在下還當是遊戲呢!”

又奇道:“原來眼鏡與眼鏡是不同的麼?”

紅妃稍作解釋:“正如醫者診病,哪怕是同一種疾病,也會因病人體質不同、病症輕重而酌情用藥、各有不同。眼鏡同理,錢先生與襄平公目力折損程度不同,眼鏡自然也不同,不然錢先生可與襄平公換了眼鏡使,混用是不能的。”

在得了清晰視界的錢先生眼裡,紅妃這個時候說的所有話都和仙樂差不多,說起眼鏡他是一個字一個字記在心裡的。聽了連連點頭,歎道:“有道理、有道理,可不是如此麼!”

旁人看的古怪了,道:“這是怎麼回事,此物是什麼寶貝?”

這種事旁人沒有感同身受,是很難體會模糊世界一下變得清晰的快樂的。聽了錢先生解釋之後,沒有近視眼的不懂,他們有的甚至不知道有近視眼這回事。一樣有近視眼的就不同了,對此興趣來了,詢問起紅妃詳情。

紅妃單手支頤,想了想道:“不若轉頭將這眼鏡製法散布出去罷,到時自然有有心人□□眼鏡,以獲其利...到時能惠及許多人,奴也清淨。”

聽到這裡,在場沒有商業頭腦(或者經驗)的人自然不會說什麼,就算有人想到了‘秘法’的寶貴,見她如此也就輕輕放過了...隻能說,都不是生意人,根本沒深想。

倒是後麵站著的管家出聲道:“師娘子何必如此?製鏡之法他處是沒有的,這便是獲利的不二法門...小人見這‘眼鏡’,用玳瑁不算什麼,更何況還能以他物代之。倒是這般透澈好水晶真難得——但不管如何說,做寶貨賣出是不愁獲利的!”

這年頭,權貴們可以為了一件不當吃不當穿的玉佩、寶冠花費千萬,為眼鏡這樣實用的東西多花錢算得了什麼呢?考慮到近視眼的多是讀書人,而讀書人本來大多出身富貴殷實之家(就算原本不是富貴殷實的,也能借著讀書改變命運,成為社會精英),賣近視眼鏡還真不愁掙錢。

“要獲利做甚呢?奴如今是財貨不充足麼?”紅妃反問,大概是氣氛太輕鬆了,紅妃不期然就說出了一點兒真心話:“奴所憂者,所苦者,從來不是財貨啊!若財貨充足便能改命換運,奴就不該在此處了。”

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殘酷就在這裡了,人身被嚴格限製之後,紅妃就算有百般心思,有後世的見識,也隻能如此了。那些後世知識賦予她的種種,譬如做眼鏡,也不過是被她拿來做禮物、還人情。

其餘的,不是她想不到,而是何必想!

與人合夥開眼鏡店,又或者想辦法將眼鏡獻給位高權重之人,以圖好處...對於她的境況能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變麼?

說出這句話的紅妃忽然覺好沒意思,自己說這話與人算什麼呢?於是在說出真心話的當下,立刻話鋒一轉,笑道:“既然李管家有意,奴便將製鏡之法寫下來。說起來,奴當初得了製鏡之法,不止有應對少年目力不足的,也有應對年老目衰的。前者視近不能視遠,後者視遠不能視近...說不定後者更多,更有需要。”

此時近視眼相比後世確實不多,但老花眼不同,後世或許多一些,卻不會比古代多太多。而且有老花眼的多是年紀大的,和後世更舍得給小孩子用好眼鏡,眼鏡店多是近視眼鏡不同,此時卻是老年人的生意更好做。

若說近視眼鏡隻有王孫公子、豪富之家用得上,那老花眼則是尋常殷實富貴人家也願意花錢的。一個是老年人常見是一家之主的,更有錢一些,另一個就是‘孝道’了,下麵子孫自己不見得樂意花大價錢配眼鏡,卻願意孝敬長輩。

紅妃一說,常年替李汨管著李家許多產業,這上頭十分有頭腦的李管家如何想不到。至於紅妃之前話裡所隱藏的東西,李管家就一時沒去想了——他終究不是一個在這種事上敏[gǎn]的人,應該說,當此之世就沒有幾個人能對這種事敏[gǎn]。

女子大多對自身命運看不清楚,其中既有故意‘教化’的結果,也有所謂當局者迷。至於男子,他們或者缺乏足夠的洞察力,又或者自怨自艾於男子‘辛勞’,覺得相比之下生為女子輕鬆的多,根本不會想到那些...都不是能明白紅妃話語中恨意與痛苦的。

李汨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是在適應來之不易的清晰視界。他的目光落到旁邊的窗外,落到故交們身上,落到廳中遠遠一花瓶上。他之前從不能遠遠看清花瓶上的花紋,此時卻看的分明...最後,他的目光還是落到了紅妃身上。

紅妃在他的故交中間,一點兒不顯的突兀,好像她本來就該混跡其中一樣。而李汨知道不是,哪怕就是之前,同樣的同船而遊,他這些故交也是不將紅妃放在心上的,隻是因為他的緣故願意給予一些尊重。

但後來,事情變化的很快。正如李汨想的那樣,隻要不是極端頑固之人,又有機會與紅妃相交,大多很快就會忘記她的性彆——天而生人,男女在氣力上有彆,在智力上卻是無差的。之所以後來不同,是後天就學、經曆不同的緣故。所以不止男女不同,男子與男子的見識等方麵也有著天淵之彆。

所以當一個女子和男子真的在智力上沒有分彆,同時她自己也覺得確實沒有分彆時,男人堆裡混進一個嬌俏可愛的小娘子,也是無人察覺有異的。

讓李汨來看,一個女子經過後天打磨之後,和男子(精英)智力上沒有分彆這是很難的。但這樣的人總還是有的,那些貴籍女子,有更好的條件,如宮中女官,和前朝官員相比也不差什麼。而就是賤籍之中,曆年又差幾個‘羞煞男兒’的女子麼?

相比之下,女子自己覺得自己與男子沒甚分彆,其實還要更難一些。哪怕是一些女子極其好強,自覺男子能做的自己也能做,其根本也沒有真的覺得自己與男子是一般的。很多時候,她們隻是試圖走進男子之中,證明自己和男人一樣。她們經常說倘若自己是個男子,就如何如何,這就是她們心態的明證。

這一點上,李汨甚至覺得姐姐李太後也是如此。

但紅妃是不一樣的,她身為女子,從未覺得自己女子的身份有問題,有問題的隻是這世道。她對於自己身為女子,處處不如人意,不覺得是‘女子’的問題,不覺得是自己本身的問題,她知道自己很好,和男子是一樣的——她在男子中的自如與不卑不亢,不是後天訓練的結果,更像是一種天生的自然而然。

女樂們都被訓練過,對著貴族男子也能保持自己的體麵!但那種訓練是會留下痕跡的,所以她們對男子依舊是帶著枷鎖的,這和紅妃全然不同。

她沒有刻意去討好,也沒有特意去憤恨某一個男人,她一切都隨著自己的心意來。當初這些故交對她不放在心上時她沒有不高興,後來他們接納她,待她親近,她也不見得多歡喜。

她就在那裡,以一種獨自的、凜然的,讓人想起天涯零落、落葉無聲的姿態。 思 兔 網 文 檔 共 享 與 在 線 閱 讀

不怒不喜、無愛無恨、非嗔非癡、絕哀絕樂...

李汨知道紅妃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前所未有的奇怪,是他過去從未見過的。但奇怪又算得了什麼?人的一生之中總得遇到一些奇怪的、不能理解的人,事實上,李汨在過去的人生裡已經見過很多怪人了。說的粗俗一些,就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但他偏偏隻會去想紅妃的‘奇怪’,她的奇怪並不是不能理解的...至少李汨在嘗試著理解她之後是有所得的——就比如,現在聽她說所憂所苦並非財貨不足,他立刻就明白了。

換句話說,他其實是極少數能敏銳洞察到紅妃這樣女子處境,同時又因為眼界寬廣,少有的不會困於男子視角,忽視她們痛苦的人。不過過去的他意識到了卻不會往深裡思慮,或者說不是‘不會’,而是‘不能’。

李汨做‘李大相公’的時候很厲害,但他是人,不是神仙!

加諸於女子身上的苦痛,並不是一人一物所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再者,眾生皆苦,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大而化之地說,女子比男子苦,可要具體到人,無論男女,苦的都太多了。李汨修的是道,不是佛,並沒有發普度眾生的大願。

然而,現在的李汨卻隻能去深想...非要說理由的話,是因為紅妃就在那裡,他不能不去看她,於是一切就都在眼中了。

第97章 天欲雪(1)

時到深秋,日子就過的快了。所謂‘月怕十五,年怕中秋’,一年之間過了中秋節,剩下的日子也就是倏忽而過。等閒不思量,就到了冬月中旬(十一月),此時開封寒涼,已經下了第一場雪了。

這一日正是紅妃來月事的第三天,因為這個緣故,隻在館中休息。

“娘子怎麼今日要沐發洗浴?小日子尚未過哩!”秦娘姨一邊替紅妃收拾洗浴之物,一邊有些不讚同。紅妃有上輩子的習慣,每天都洗澡視為常事。這不隻是因為愛乾淨,也是因為她每天練習跳舞,這份‘功課’之後往往是滿身大汗,不洗澡也過不去。

來月事的時候,行動都不便,更不要說練習舞蹈了。所以紅妃這幾日都沒有跳舞,同時也就沒有洗澡——大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