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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203 字 6個月前

來。

周夫人卻是不放過她的:“一個貨腰娘罷了,人家叫你等做女樂,吹捧起來,便不知自己身份了?當初不曉得廉恥,如今曉得了?”

馮珍珍平素和陶小紅關係連一般也夠不上,陶小紅表麵上是很周到的一個人,但實際上相當‘勢利眼’。馮珍珍又因為早年經曆十分敏[gǎn],陶小紅對她這個前輩恭敬底下的輕視,她是能察覺的!如此,能對她有好印象才奇怪。

但在此時,大概是物傷其類,也可憐起陶小紅來,低聲對身邊的紅妃道:“這叫甚麼事兒!我等女樂原就是吃這碗飯的,難道要與天下男子劃清界限?她若真的有力氣,怎麼不對著周舍人去使?”

這話也是切中要害了,這位周夫人一進來,看似是要找丈夫的麻煩,但除了一開始不輕不重地罵了幾句,後頭就都把力氣使在女樂身上了。一會兒罵官伎館,一會兒又按著陶小紅罵。末了,小舞台上的女樂、樓子裡侑酒的雅妓,都被她連帶著罵了一回。

要不是中間有娘姨和小閹奴們曉得消息,過來將兩方人隔開,說不定這位周夫人還要上手——雖然這位周夫人是來找茬兒的,是惡客中的惡客,但即使是如此,官伎館也沒法輕舉妄動。官伎館掙得就是這份錢,平日裡男客們的原配不出聲也就罷了,一旦出聲,官伎館也隻能唾麵自乾。

事後要如何如何,那也是事後的事,眼下隻能安撫人!連隔開兩邊的人都隻能是娘姨和小閹奴,連身強力壯的大閹奴都不敢用,就是如此了。

“柿子撿軟的捏啊!”馮珍珍歎氣。

紅妃緩緩眨了眨眼,她的心情其實很複雜,比官伎館任何一個人都要複雜...周夫人確實是柿子撿軟的捏了,但她的憤怒,她的傷心,她是可以理解的。紅妃也不是天生就是女樂,上輩子她就是個普通的漂亮女孩,看社會新聞肯定站在原配那邊的那中。

此時錢總管也來了,她不敢懈怠,也不能直接對上周夫人。隻能趕緊去閣兒裡情周舍人,請他帶走自己夫人。夫妻的事兒自家解決,鬨到外頭來算是怎麼回事?還不夠丟人現眼嗎!

然而周舍人卻是有些猶豫,期期艾艾道:“拙荊、拙荊性情不好,這、這如何勸的住!”

錢總管快氣死了,她也沒想到周舍人這樣沒擔當。但她也不能在周舍人麵前發火,隻能勸他,並適量揚了揚聲,讓閣兒裡其他人,以及隔壁兩邊閣兒裡的人聽到:“周舍人還是去勸勸罷!總不能這樣看著不管罷?夫妻吵架,哪有吵到外人眼前的道理!讓人曉得了,隻當是周舍人內闈不靜、夫綱不振呢!”

這就是在激將了。

而就在錢總管正在勸周舍人的時候,陶小紅終是頂不住了,帶著哭腔道:“你做什麼隻罵我!難道周舍人隻與我勾搭?與周舍人有乾係的女樂、妓.女多了去了!真要說起來,周舍人今日來擷芳園也是為了捧紅妃的場,夫人有本事尋她的晦氣去啊!那才是周舍人心愛的人呢!”

這話一出,周夫人大怒,揚聲道:“誰是‘紅妃’?誰是‘紅妃’?給老娘出來!”

“可彆躲著了!不是常說女樂有風骨?這個時候知道躲著了?”

對於陶小紅拉紅妃下水,在場女樂是意外的。紅妃如今剛出道就這樣紅,很多前輩確實在心裡暗暗嫉妒她,無法對她平常心了。但陶小紅今天的作為卻是犯了官伎館的忌諱,不管心裡如何想,女樂們對外都是表現的‘姐妹情深’的。再者,官伎館從來謹防‘禍從口出’,今日陶小紅能嘴裡帶出紅妃,誰知道他日她不會帶出其他人?

今日牽扯紅妃,連帶著要讓好多人不滿她呢!

在紅妃身旁的馮珍珍‘啊’了一聲,趕緊去看紅妃,勸她:“彆聽她的,此時你要是站出去了,場麵隻會更難收場!”

周夫人還在高聲,紅妃抿了抿唇,她知道馮珍珍說的是對的。這個時候找不到她的人,周夫人也就不能如何。可要是找到她的人了,那才意味著接下來更‘熱鬨’的場麵...但知道是知道,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沒法選擇最優解。

心裡那一關過不了!

不顧他人的反對,在眾人複雜的目光裡,紅妃走上了前台,聲音不高不低,態度不卑不亢:“周夫人,奴便是紅妃,師紅妃。”

周夫人總算抓到人了,上下打量了一番紅妃,便冷笑了一聲:“原來是這般人,看著倒是齊整,比剛剛那些瞧著好些!難怪那強人心愛你——做冰清玉潔樣子給誰瞧,難不成真能冰清玉潔?”

“下賤!”

紅妃露出了有些古怪的微笑:“所以,夫人是覺得我等女樂有得選嗎?世道如此,生來就是賤籍,不如此能如何?夫人這般說,倒是要請夫人指條明路了。”

紅妃的話讓在場女樂心裡跳了跳,這話是真話,沒有什麼錯處。但放在眼下說根本沒用,隻會拱火而已!

果然,周夫人快氣死了,她沒想到這些低賤如塵埃的賤籍女子還敢頂嘴呢!大聲道:“賤人安敢!醃臢玩意兒,輪得著你這臟貨說話!我家便是腳下的地也比你乾淨些!”

這位夫人明明是貴籍女子,罵起來卻不輸市井人,這也是少見的——她原來就是家道中落了的!少時在市井中長大,也就是十七歲嫁給周舍人後,才過上如今貴婦人的生活。

紅妃隻是用挺直的脊背、如冰雪一般的神色抵禦這中撲麵而來的辱罵,不躲不避道:“所以呢,與我等肮臟賤籍女子交遊的周舍人算什麼?能乾淨到哪裡去?夫人,您若是心中有怒氣,說明是來罵我等的,我等受著便是!賤籍女子不就是這般麼,人人都能踩一腳。隻是您要是來尋丈夫的,就該衝著丈夫去,在這裡說什麼呢?”

紅妃的話是正確的話,但對著周夫人這樣的人是說不通的!反而激怒了周夫人,她不懂紅妃話裡意思,或者懂了,卻依舊認為是她在狡辯。氣的狠了,她還要衝破重重阻礙,要去打紅妃。

正在場麵難堪時,有一穿便服的內宦奏了進來,皺著眉頭道:“官家旨意,令宮人師紅妃進宮呈演樂舞...怎得這樣亂?罷了,快快準備罷!”

有官家旨意壓著,就是周夫人再大的氣性,也隻能壓著了。這個時候她才想起來,同樣是賤籍女子,女樂終究還是與一般妓.女不同。她們本質上服務於皇家,服務皇家以外的人隻是順便。

雖然皇家不至於為了一個女樂出頭,但女樂確實在官麵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不是一般妓.女那等沒根基的!

她心裡再恨這個敢當眾‘反駁’(自認為)她的女樂,也不敢這個時候再拉扯她,阻撓她去公中獻藝了。此時再去看紅妃,周夫人本以為這個賤女子會十分得意,卻沒有想到她看到的依舊是一張神情淡淡的臉,她似乎沒有把這一切放在眼裡。

不管是剛才的屈辱,還是眼下的榮耀。

她一定是假裝的!周夫人不由得恨恨地想!

另一邊周舍人也終於被勸動了,下樓來,先聲奪人道:“還不快家去!難道還嫌丟人現眼不夠?”

周夫人卻不是一個好脾氣的,聽得丈夫這樣說,立刻還以顏色:“我怕什麼丟人現眼?左右我都豁出去了!真要說丟人,還是你這狀元郎更丟人!”

第95章 千千結(5)

在今年秋天之前,官家柴禟對師紅妃’這個名字不算熟。這很正常,紅妃在外再紅,於某些人來說也就是玩物罷了。她能在柴禟那裡留個影兒,還是因為李太後難得高看一個女樂,物以稀為貴,柴禟因此曉得了紅妃。°思°兔°在°線°閱°讀°

再之後,紅妃掩護耶律阿齊離京之事,柴禟也聽人說了...到底契丹是北方大族,這種事還是值得被柴禟知道的。再者,皇帝也愛八卦啊,乾巴巴的奏報他不見得能牢記在心,這種人人都喜歡傳的話本一樣的‘故事’不需要刻意去記住,也能留在心裡。

等到中秋宮宴當日,他還特彆注意了紅妃的《孔雀舞》,這也是他第一次見紅妃的獨舞。在此之前,紅妃在宮廷之中表演都是群舞,而且是那些固定的曲目。至於李太後召紅妃進宮獻藝,一般也是嵇琴,而不是舞蹈...當然,就算是舞蹈也沒用,柴禟又不是整日守在母親身邊的。

不得不承認,盛名之下無虛士!哪怕是見慣了藝人高妙伎藝的,見到這個年輕女樂的表演,柴禟也有大開眼界之感。

紅妃的表演在於,她不隻是在跳舞,還是在‘表達’,一種完全自我的‘表達’。看彆人的舞蹈像是一株漂亮的花木,美就足夠了,美就是全部。而紅妃不同,她的表演更有‘可讀性’,更像一篇文章,有品味的餘地。

當時柴禟也有一種被感動到的感覺。

但也就是這樣了,一個小小女樂通過舞蹈帶給一國之君的感動是不可能深刻又長久的。就像後世的觀眾,一場精彩的表演帶給了他們感動,而表演結束之後,原來是如何,今後也不會變。

生活裡值得注意的事太多了,沒法為一次小小感動掛懷太久。

‘師紅妃’這個名字在柴禟這裡真正變得‘如雷貫耳’,還是在李汨為她鋪房的事為人所知後——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柴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這就是一個玩笑!怎麼可能!不可能啊!

他的舅舅李汨是什麼人,他再清楚不過了!就算他有一天頂著文官的壓力寵幸了一個女樂,要給那個女樂宮妃的身份,李汨都不可能給女樂鋪房啊...天子寵幸女樂被認為是%e6%b7%ab.穢宮闈的事,周朝皇帝每代都得有那麼一兩回,而後自然是群臣勸諫。至於更進一步,讓女樂成為宮妃,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這種事還隻出現過一次。

就是那一次,風波可不小!

柴禟並不覺得自己是風流到不怕麻煩的情種,所以並不覺得自己會像先祖一樣做那樣的事。可如今,更不可能的事都發生了——隻能說,時間長了,多不可能的事都能變得可能。

在短暫的衝擊之後,柴禟開始變得饒有興致起來...說真的,他很想見見‘師紅妃’。之前他雖然見過紅妃了,但那隻是隨意看看,也沒有特彆在意過。他現在就是想仔細觀察一番,看看這個女樂有什麼特殊之處,能讓他的好舅舅為之破例到這個地步!

是的,就是‘破例’。

李汨不近女色、不愛浮華、性情恬淡,如非必要,也沒有成為他人談資的喜好。而如今,因為給紅妃鋪房,他是女色也近了,北桃花洞的浮華也經曆了,淪為滿城談資就更不用說了。

所以說,一個小娘子而已,到底有什麼魅力,能讓他做到如此?

如果可以,柴禟還真想向這小娘子取經...要知道,作為從小被舅舅約束的大外甥,他對上自家舅舅還有些犯怵呢!李汨做李大相公那會兒,並沒有因為君臣之彆就不敢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