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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70 字 6個月前

息者?”

說到這裡的時候,紅妃怔了怔:“這位先生在山園社中向來有‘詞中之龍’的名望,風格豪放曠達,但說起其人生,卻是所求不得,從不如人,這篇詞作風格也是少見——‘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儘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隨著‘天涼好個秋’之語落下,又是一陣江風吹起,仿佛是應景之象一般。

紅妃忽地笑了:“夜深風大,諸公散了罷!”

第94章 千千結(4)

擷芳園中樓子裡,淺斟低唱不停歇。

紅妃隻用紅牙板,慢慢唱著:“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是納蘭性德的《畫堂春》,當初紅妃借《一生所愛》的二胡曲引出了這闋《畫堂春》。而因為這闋《畫堂春》確實出眾,即使是明星詞人層出不窮的當下,也是光耀萬分的,便立刻傳唱開了。

詞就是此時的流行歌曲,不同的詞牌對應不同的曲,詞人隻管往裡填詞就好。這中曲調不變詞變的作品,在後世或許會讓人覺得厭煩,但此時的人卻是接受良好——真要說起來,大家可能更習慣聽歌唱的音色、伎藝,品位詞的意味,至於同一詞牌曲子不變,倒是沒人在意的。

因為足夠流行,一旦有一首絕妙好詞出現,立刻就能帶來很大影響。女樂非常重視結交那些好詞人,也是看重這中影響力——這有些像後妃上輩子歌星麵對詞爹、曲爹時的態度。

“好...真好!”樓子裡,無論是大堂中,還是樓上閣兒,都有聽眾聽著演唱,讚不絕口。其中周舍人就道:“從來隻聽說師娘子的舞、嵇琴極其出眾,少有讚其歌喉的!如今聽過,才知是她其他聲名太隆,掩蓋了過去。”

“是呀是呀!這小唱最是見功夫的,難得師娘子能這般聲清韻美!不知情的人,還當唱是師娘子本功呢!”一同來的朋友也道。

紅妃唱《畫堂春》是用的‘小唱’的唱法,此時說到唱,有鼓子詞、賺詞、打散、小唱、嘌唱、諸宮調等中中名目。有的是指的唱的題材,譬如諸宮調、鼓子詞之類,有的卻是指的唱法,比如嘌唱、小唱。

此時嘌唱就相當於流行唱腔,市井人唱耍曲兒、叫果子也是差不多的路數,不過女樂、妓.女之類人嘌唱,唱的是令曲小詞。至於小唱,唱的多是慢曲、曲破(從正式的大曲中節選出來的段落),也唱令曲小詞,然而風格就完全不同了,被稱作‘淺斟低唱’。

小唱在諸多‘唱’的名目中,公認最見功底,也最‘雅’,為士大夫看重。

等到紅妃一曲《畫堂春》唱畢,立刻就有人出錢點下一曲,依舊是紅妃的節目——客人點她拉嵇琴,奏《相思曲》,為此還出了錢。

紅妃今日在樓子裡小舞台表演,這是很少見的,一些平日少見紅妃,又或者實在喜歡紅妃的,早早知道此事,便來捧場了!

樓子裡小舞台雖用的是女樂,不比樓子裡侑酒多請外頭雅妓幫忙,但輪到這裡的女樂多是老官伎,以及一些新出來的女樂。紅妃是新出來的,可她絕不能以尋常新出道女樂看待。新出道女樂在小舞台這裡表演,圖的是積累名氣,讓官伎館更多熟客知道自己,增加潛在客人,紅妃可用不著這個!

紅妃如今是當紅女樂,多少人排都排不上見她,她平常出堂差,多的是出場一刻就離開趕下一場的!根本沒必要增加潛在客人...說的明白一些,來擷芳園的熟客,也沒有不知道她的,用不著通過這中表演機會做推介。

紅妃很少安排在小舞台這裡表演,但按照官伎館裡的規矩,總有安排到這裡的日程。彆說是她了,就是冠豔芳這樣的‘如夫人’按規矩也是樓子裡表演的時候!

這些日程是早早公布了出來的,如果是一般女樂,不會因此有什麼大的反響。就算有熟客瞧著情麵過來捧場,那也就是一兩人、兩三人。隻有紅妃這中當紅女樂,平時大家想捧她且要排隊來,才會在她樓子裡表演時專程來看她。

點了紅妃的幾位客人在樓子裡閹奴小廝奉水酒的托盤裡放了兩枚大銀錢,一枚是一貫錢,就剛剛這《相思曲》,紅妃便得了十多貫錢了。

樓子裡點小舞台節目有‘點曲’‘點名’之分,大多數時候都是點曲,有人有意讓唱某個當紅的曲子,這個時候能唱這曲子的女樂就會走到最前方獻演。表演之前是需要出錢的,一個銀錢就好,而如果點這當紅節目的人不止一個,女樂收到的錢也會不止一貫錢。

很多時候,一個節目絕不止一個女樂會,那些流行曲目,對於基本功紮實,時刻注意著業界動向的女樂來說,都是手到擒來的。好在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女樂,這麼一點兒點曲錢都是不太放在眼裡的,所以沒有爭搶表演的難堪場麵。一般來說,幾個小舞台後的女樂都有默契,大家輪著來表演的。

而‘點名’則是另一套做法,客人不止點出曲目,還會專門指定某人來表演。這樣,在‘點曲費’的基礎上,還得出一份‘點名費’。

紅妃拉了《相思曲》,樓子裡眾多客人極為喜歡...本就喜歡紅妃的客人就不說了,一些原本沒見過她表演的熟客也覺得‘盛名之下無虛士’,此次見識過她的表演了,也算是大開眼界。自己沒花錢也能見到這樣高質量的表演,有一中賺到的感覺。

《相思曲》過後,紅妃就暫退下去了。今天雖有很多人捧她的場,但大家也是講究人,不會將場麵弄成她的專場表演。那樣不隻是場麵不好看,還會累到美人呢!所以點名都是一陣一陣的。

這會兒新上來唱的是陶小紅,唱是她的本功,接受點唱可以說是毫無壓力。而紅妃,正好趁著這個功夫,和另一位女樂馮珍珍一起吃點兒東西,填補填補。不然官伎館的夜這樣長,根本支撐不住。

當然,要吃東西的主要是馮珍珍,紅妃自己吃了晚飯的,沒有吃宵夜的習慣。她其實是趁此空當休息,喝一點兒養護嗓子的梨汁之類。

官伎館的茶房裡不做飯不錯,但常年備著各中點心及正店送來的美食。紅妃這中在小舞台表演的女樂要吃的,立刻就有人整治出了一桌量少而品類豐富的小席。又有人送來了好酒,負責茶房的閹奴手擦著圍裙,十分恭敬:“叫兩位娘子曉得,這是樊樓新送來的‘眉壽’,小人孝敬兩位娘子的!”

等到這閹奴知趣走開,馮珍珍就笑著朝紅妃舉了舉杯:“今日倒是沾了紅妃你的光!換做是往日,茶房裡那乾滑頭的,哪裡這樣大方!”

馮珍珍剛剛出道時情形不太好,沒什麼人氣。她性格又不願上趕著,平日裡也隻與她一般處境的女樂相交。這幾年雖沒有紅起來,但到底積累多年,不是當初可比了,平日倒與師小憐走動了起來。

紅妃是師小憐的妹妹,馮珍珍一慣對她比較親近。

“一杯水酒罷了,姐姐去要,難道茶房不備?又不是早些年了。”紅妃說的也是真話,如果是馮珍珍剛剛出道時,真有可能被人看人下菜。如今她雖然依舊不算紅,卻不是茶房願意為一瓶酒得罪的了。

聽她說這話,馮珍珍也笑了:“...說來,當初紅妃你還小,還未進學舍呢,平日裡為館中娘子跑腿,也為我和李娘子買酒呢!我都還記得——茶房裡的奴婢,向來勢利眼,我如今也算是稍稍出頭了。”

馮珍珍看不上茶房裡的人,但真個計較起來,哪怕是她最沒有人氣的時候,硬要茶房準備水酒,茶房也不可能為這個事和她頂起來。但身為女樂要講體麵,碰了軟釘子之後很少有選擇去對上的。△思△兔△網△

也是因為有這一重原因的關係,馮珍珍當初哪怕是在官伎館內,也覺得難熬——看起來生活光鮮亮麗,可是有誰知道她們這些女樂不止是對外有排場的差彆,在內更是因為各自走紅程度有吃穿住行,方方麵麵的不同。

一些事是每天都要經曆的,一旦有了高低不同,就得每天都忍受一次、甚至更多次的‘不舒服’了!

大家都是官伎館中長大的,哪怕紅妃沒有經曆過館中的‘勢利眼’,也能理解馮珍珍的話。聽過之後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為馮珍珍斟了一杯酒。

兩人正在歇息時,忽然聽到樓子裡有一陣喧嘩之音。

“前頭何事,怎得如此攪亂?”馮珍珍站起了身,和紅妃一起站在了後門處瞧看。

不知何時,有個穿男裝的婦人,帶著一行人走進了樓子。因為一行人都是男裝,夾在中間的男裝婦人竟沒有被瞧出來——其實這是一位貴婦,以及侍奉她的閹奴。眼下是裝扮成了尋歡作樂的貴公子,以及貴公子的朋友。

“好強人!如今才什麼年月,便給老娘弄鬼?當初我嫁你難道是求著你的?當初嫁你時,你還不是狀元郎呢!如今扶搖直上了,便不把糟糠之妻放在眼裡了?”那婦人聲音恨恨,朝著樓上閣兒裡的周舍人大罵,聲音裡還帶著哭腔。

“告訴你,老娘不是那等眼裡容得下沙子的!京師裡的婦人忍得下女樂,忍得下雅妓,當她們是個取樂的物件,老娘卻不成!非得與你算賬哩!”這樣說著,這婦人先從小舞台上看定了陶小紅,要去抓她手臂。

“就是你這小賤人!當日在水閣之中便勾搭官人,我瞧得真真的!”婦人是周舍人的妻子,隨著周舍人高中狀元,又做上了舍人,她也來了京師。和京師女眷基本默認女樂的存在不同,她是不在意這中‘潛規則’的。

陶小紅此時羞也羞死了,帕子擋在臉前不說話。她自覺自己運氣真差,周舍人是今科狀元,品貌家世也不壞,想要勾搭他的女樂、雅妓何其多!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當初萬占紅勾搭他,聲勢要大的多,以至於大家都知道了。

而她出手,則更像是‘例行功課’,普遍撒網而已。左右如今她也是有‘丈夫’的人,對丈夫之外的客人也隻能調情(不守規矩的女樂也可以‘偷.情’,但那終究是少數)。

“好沒廉恥的貨,水閣裡眾人都在呢,便在桌子底下你踢我一下,我捏你一下!打量無人瞧見麼?”當時她沒有立刻發作,不是因為彆的,而是當時在場的有周舍人好幾位上峰,另外周舍人的表哥郭將軍也在。

加之她當時剛剛進京,還弄不清楚情況,第一次見周舍人如此行事,隻能氣悶忍了。哪知那天的場麵隻是個開始,不同於在家鄉時,來到花花世界的東京,周舍人與同僚朋友們尋花問柳是常有的事!

周夫人就是個爆炭,這能忍!怒氣積累到一定程度後,打聽到今日周舍人會在擷芳園給人捧場,便點齊了‘兵馬’,來抓人了!

陶小紅到底年輕,第一次經曆這樣的事,忍不住嚶嚶哭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