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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67 字 6個月前

紅妃神色淡淡:“這怕是不能夠,奴原來也不知湯先生他們是何人,隻是書信往來罷了——據奴所知,湯先生他們是隱世大才!於浮名利祿從來無愛,偏好‘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隱居生活。至於寫詩作詞,又或者彆的,隻能算是消遣。”

“湯先生他們不願出頭,便是對奴,也未多說居於何處...說不定姓名之類也是虛的。”

華夏文人向來有隱居情節,不管是真隱居,還是假隱居,總之有那麼回事。此時的士大夫又講究個性,有這樣的情況也不算很奇怪,所以紅妃說出來還是很讓人信服的——主要是,若不是這樣,事情也說不通!真要是喜好名利的,有了好作品,能忍住不出來賺名聲?

“竟是這般麼...”柳原和他的朋友們遙想有這樣人物,一時之間有些發怔,癡了一會兒。半晌之後柳原才想起紅妃話中透露出的細節,道:“按小娘子說的,湯先生外還有其他大才?”

這樣的人還不是一個兩個?那還是挺厲害的。柳原覺得人多了,必然有些線索露出來,到時候循著線索或許能打聽到什麼,這才有此一問。

紅妃早就想過這些了,道:“原來是一些好友,因誌趣相投起了個‘山園社’,山園社中都是梅妻鶴子之人,便相約著一起投了山林,以山做園,悠遊歲月。就奴所知的,山園社中人人都有秉世稀才,湯先生也隻是其中之一。”

紅妃這是照著原本曆史上那位梅妻鶴子的林逋做人設...說實在的,華夏曆史上什麼時候出一個這樣的人都不奇怪,但一群人如此就有些超過了,這又不是什麼群聚事件。但如果是在這個世界線上,這樣倒是顯得沒那麼出格。

當今世道,因為女子太少,有很多不同的問題產生。一些士大夫雖然社會地位並不低,不至於無法租妻,不能夠‘延續香火’,但也自己放棄了這個。世情如此,更願意專注於自身,做個隱居山林的‘宅男’的士人也挺多的。

這些人結了個社,一起隱居去了,聽著有些驚世駭俗,但在眼下的社會風俗裡,倒也接受良好。

柳原因紅妃這話又問了一些細節,隻是得到的線索眼下看來都不算有用。實在問不出什麼了,柳原才可惜地歎了一聲,重新將話題轉回了剛剛唱過的《皂羅袍》上,道:“原來這是湯先生雜劇中的曲子,不知這雜劇說的何人何事,是何綱目,師小娘子可知?”

“湯先生倒是說過,這一出雜劇名為《牡丹亭》,說的是官家小姐杜麗娘與書生柳夢梅之事。”紅妃將故事大致一說,自己也微微一笑:“方才也說過,世間故事其實差不多說儘了,後人再說都是一套合轍的,翻不出多少新意來。湯先生這故事也未脫出才子佳人本裡,哪怕是死而還魂一段,看似奇情,在《倩女離魂》之類傳奇中也見過差不多的了。難得的是,湯先生文字,極清麗、極繾綣,奴隻讀了隻言片語,也覺滿口英華。”

隻是聽故事簡介確實聽不出多少奇來,畢竟這年頭的話本故事都是那麼回事。特彆是精簡縮略之後,更是給人重重‘既視感’。《牡丹亭》是名劇,但縮略簡介也不會比其他才子佳人故事出挑。

所以紅妃如此說,柳原等人也覺得是這個理。

然而就在他們認可這一點時,紅妃又道:“不過,這出雜劇也不是隻有文辭出色,湯先生寫人用情之真摯也是時下難得的!傳奇故事中常見這等荒誕轉折,死後還魂、夢裡神交算不得厲害,厲害的是湯先生寫的真摯!同樣是死後還魂,多的正是一顆真心!”

《牡丹亭》紅妃是讀過文本的,自然知道原作者是用了真情,還是隻是套路模板、隻靠作者本人的文筆才情支撐,有了後來偌大名聲...古代作品的古板文字裡也能有現代作品中那樣直接真摯的情感,也能穿越時空與死板的古代行文打動後人,隻是少而已。

《牡丹亭》能做到這點,大概與原作者的人生經曆有關。

紅妃慢慢道:“《牡丹亭》奴也未讀過全文,隻是聽湯先生說過,《牡丹亭》通篇言情,大好文字說來說去,也不過說一件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乃是湯先生好苦心思!”

“情不知因何而起,一往而深...”柳原跟著念過,讚道:“湯先生也是性情中人啊!”

一同說過一回、歎過一回,這頓飯也就差不多了。

李舟在這個過程中總是在看紅妃,一開始還躲躲閃閃的,偷偷地看,然後飛快地移開目光。但後來,不知是意識到沒有人關心他有沒有看紅妃,還是意識到不管他怎麼看紅妃,這件事本身就不打緊,他的注視才沒有再多做遮掩。

“臨波好屬意師小娘子哩!”同來的朋友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打趣了一聲。

李舟低了低頭,聲音不大地應和著:“是、是如此。”

隻是就連問話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回答,轉頭將視線放到了布置好的小桌旁,那裡安了賭具,準備著他們一夥人玩葉子牌——剛剛在酒席上談正事不多,就算說了,也隻是一個開頭,算是暖場吧。

眼下酒足飯飽,就著燈火玩葉子牌,一局一局的,又有之前酒席中延續下來的好氛圍,倒是適合談正事!

葉子牌是四個人玩的,客人中一個隻能是陪客,周娘姨早擺了椅子在一邊,既可以替人掌牌、看人玩兒,也可以有人玩累了就接替。

李舟坐在牌局上,他不怎麼擅長玩葉子牌,心念一動,正打算讓紅妃來幫他。坐對麵的客人,也是柳原今日真正要招待的主賓就笑著道:“葉子戲我倒是會玩,隻是時運不濟,總不來好牌!第一局,討個彩頭,師小娘子一見就是有鴻運的,替我拿牌罷!”

紅妃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運氣,非要說的話,來到這個世界本身就是最沒有運氣的下下簽了。但此時這樣說,她也沒什麼可推辭的,過去便起了一手牌。這手牌說不得好壞,就是普通。

倒是之後玩著玩著,這客人贏了不少。

不奇怪,柳原既然是與人談生意的,自然不會揀人家不喜歡的遊戲玩兒。既然是喜歡的遊戲,水準總不會太壞...哪怕是人菜癮大,為了陪人家玩好,大抵也是會放水的——放水也很考驗應變能力。

一味讓彆人贏錢倒是不難,難的是對方對此一無所覺...至少不能讓人發覺之後還覺得膩味。

這次就不錯,玩到最後事談成了,這個主賓也贏錢贏得開心。末了,柳原在師小憐這裡記賬,今天的一應消費,從開酒席的錢,到玩葉子牌的抽頭(就和女樂們對商販逢節開銷一樣,客人在女樂這裡也不是直接見錢的。這樣一方麵是方便,另一方麵也多一中體麵,這樣顯得女樂與客人之間就真的‘不談錢’了一樣)。

而主客則是從贏得錢裡抓幾把銀錢給紅妃:“師小娘子吃個紅兒,虧你第一手帶的好運道!”

這自然隻是說的話好聽,誰都知道他能贏錢和紅妃沒什麼關係。

師小憐見這位客人給紅妃吃紅之後,又給她和嚴月嬌吃紅,隻是沒紅妃那麼多。師小憐笑了笑,不把這事放在心上,隻是度量著這位客人的心思,道:“二姐,我方才吃酒沒防著,眼下頭暈暈的,眼熱熱的,你替我送送幾位公子!”

紅妃應了一聲,接過周娘姨遞過來的燈籠,走在前頭,與柳原等人引路。到了樓子前頭,送彆了人,按照官伎館的規矩,等人上馬上轎,都看不見了才準備回去。

隻是還沒回頭,卻是抬頭就看到了對麵街市燈火下站著耶律阿齊,一時間怔住。

而另一邊,打了回轉的李舟正逢著這一幕,一時間也怔住了。

~思~兔~網~

第72章 雲胡不喜(6)

耶律阿齊穿過人群,走到紅妃跟前,低聲問了她什麼,紅妃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明明不是什麼特彆的場景,兩人也談不上多曖昧,但在那一瞬間李舟還是分明察覺到了什麼。

倒不是李舟足夠敏銳,事實上他一直是個相對遲鈍的人...隻能說,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紅妃身上,所以能夠發現一些不那麼尋常的‘預兆’。

時間已經過去三天了,但李舟依舊回憶著七夕節那晚他看到的。

他是在意識到自己落下了折疊扇在擷芳園,這才回轉過去的。此時折疊扇是新奇物,大都是東瀛、高麗那邊來的,價值很高。大周有所仿製,卻工藝上多有不如。李舟的身份,不用折扇也就罷了,既然用了,那自然是‘舶來品’。

但他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積極打回馬槍的,在意識到自己落下了重要東西時,他並沒有心情不虞。相反,他有一種暗喜,因為這樣他就有理由單獨回去一趟,再見見他想見的人了。

隻是這樣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在擷芳園的樓子前見到說話的耶律阿齊與紅妃時,就什麼都沒了。這兩人一個是他的好友,一個是他心上人,他都有著相當的了解(雖然對紅妃的了解完全是片麵的)...在一種他不願意承認的了然中,他知道了什麼。

說起來,他有一段時間沒和耶律阿齊相處了,最近他一直想著紅妃,而耶律阿齊亦是來去匆匆...哪怕他們都在國子監讀書,也因為耶律阿齊總是卡著國子監的‘底線’請病假,以及他們並不同舍,而交集不多。

耶律阿齊是‘質子’,來國子監讀書本來就和普通的監生不同,他那樣行事國子監的諸位祭酒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於國子監外就更沒人管耶律阿齊了。而李舟卻是不能那樣的,國子監不會給他行那方便!

真的行了那方便,回頭他病休的記錄與國子監考試的等級一路寄到家中,他也逃不脫長輩管教!

那時看著街市燈火下的耶律阿齊,李舟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那個會低聲溫和說話的耶律阿齊,像是他,又不像是他。好像是成熟了一點兒,仿佛忽然之間就是個成人了——在李舟無知無覺中,一定有什麼變故發生。

李舟輾轉反側,這三日都沒有睡好,直到在國子監的食堂裡又遇到了耶律阿齊。這三日李舟都去找過耶律阿齊,隻是耶律阿齊不在,今天好容易遇到了,他趕忙走過去坐到了耶律阿齊對麵。

隻是真的坐下了,李舟又有些茫然了...他要說什麼呢?他能說什麼呢?麵對著眼前的‘朋友’,生氣勃勃、無憂無慮的朋友,他忽然有了一種很深的埋怨。

他的‘心上人’是一個女弟子,本來就該是‘人儘可夫’的。事實上,就在八月十五中秋宮宴之後,她成為宮人,很快就會有為她鋪房的男人,成為她第一個‘丈夫’,而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他——為女樂鋪房的花銷是巨大的,不是他這樣還在國子監讀書的年輕子弟能消受的。而且就算李舟有這個財力,他家中的長輩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