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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262 字 6個月前

那麼自信。但一旦出過井底,再回去,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對井底看到的小片天空滿意了。

李舟的脾氣不好不壞,做事情馬馬虎虎,做決定猶猶豫豫,臨到最後了也會瞻前顧後,連帶著他的一切,都那麼普通!若不是有一個好出身,以及算是清秀的樣貌,他是放在人堆裡也找不出來的那一個。

這樣的李舟,總是容易注意到那些特彆出色、特彆強烈,能出現在人群最中心的人...大約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總會格外在意一些吧。

紅妃在這個時候翩然而至...她今天的作為在郭可禎看來是瘋癲的、不可理喻的,在旁人看來,哪怕沒那麼瘋,也該有個‘不好相與’的標簽。唯獨在李舟這裡,是另外的樣子——無端端地,讓李舟想到了曾經讀過的文章。

‘班聲動而北風起,劍氣衝而南鬥平。喑嗚則山嶽崩頹,叱吒則風雲變色’,強烈的仿佛是一把兵刃,那麼銳利,那麼明亮,那麼冰冷。足以‘以此製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仿佛他隻要靠近她一點點,也能因此變得顯眼一點兒。

李舟覺得自己的喉嚨乾渴的仿佛是曬乾了水分的沙子,熾烈的要冒煙了。看著這樣的紅妃,他說不出一個字,做不了一個動作,連呼吸都屏住了,他能做的隻能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看著她如同神女偶然下凡,看著她用她的冰冷與熾烈讓每一個人受傷。

紅妃說完自己要說的,做完自己要做的,什麼也不說,轉身往外走。這個時候其他人仿佛都怕了她,不自覺地往旁邊閃去,為她分開了一條道。

在最近的時候,李舟幾乎和紅妃擦肩而過。那一刻他不隻是屏住了呼吸,更是頭暈目眩——就像直視明亮的太陽的時候,人也會受不了一樣。

暈眩中,他甚至有些看不清紅妃的背影了。還有些站不穩,隻能微微扶著旁邊一個已經東倒西歪的案幾。

等到看不到紅妃的身影,所有人才像是滾燙的油鍋裡進了一滴水一樣,一下迸發出來。

經過剛才一會兒的緩衝,大家麵麵相覷,開始說話了:“這、這也太膽大妄為了罷!”

“何止是膽大妄為!這般不把我等士大夫放在眼裡,還得了!”

“目中無人,一女弟子而已...未免將自己看的太高了!”

“若是讓她繼續這般狂妄下去,今後豈不是要翻天...”

“得想個法子,讓她吃苦頭...也是知道些厲害!”

“話雖如此...可...”在一眾‘聲討’中,忽然有人小聲道:“此女如此,確實是乖張了些,可真要說起來,也是難得啊!”

“如此美貌,如此才情,若是再有十分好性情,那就是十全十美了...可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天道忌滿,人道忌全...”話是這樣說,似乎很可惜紅妃脾氣不好的樣子,實則內心的微妙處隻有在場的人自己心裡清楚。

是的,今天因為這件事丟大了臉的郭可禎很‘可憐’,但說實在的,大家和郭可禎也就是同僚,了不起了上下級、比較熟,真要說為郭可禎如何打抱不平,也沒到那份上——郭可禎現在看著‘淒慘’,實則隻是受了點兒被碎玉簪劃傷的輕傷。

相比之下,內心中被紅妃觸動的還比較多。

在尋常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裡,很少能被‘觸動’到的男人(在場大多數都是中老年男子了,隻有一兩個比較年輕的),這一刻分明被某種過於強烈的情懷衝擊到了。

其實日常之中並不乏強烈的感情,但那些和紅妃這個是不同的。非要說的話,隻能說,紅妃帶來的衝擊本身佷容易聯想到離水之後慢慢枯萎的百合、點燃之後一點點變成灰燼的香木、臨死前不斷哀鳴掙紮著的鳥兒。

被傷害、被毀滅的東西本身就很美。

更何況,似紅妃這樣的,實在是太少見了!非要去尋一個千依百順的女子,對於他們來說還尋不著麼?就是這樣會反抗、非要抓住自己的尊嚴、寧死不屈的,這才千萬個裡頭尋不到一個!

這可不是行院裡的小花招,故作矜持、欲拒還迎,是真的有人命都不要了,下定決心要守護自己的尊嚴。

這世上女子著實太少了,到了如今很多規則都和古時候不一樣了...賤籍女子、良籍女子不必說,已經沒法要求他們貞潔、從一而終了。而貴籍女子呢,在這樣的人世間,性格再溫順不過,卻也難說‘守規矩’。

他們看紅妃,覺得紅妃是貞潔烈女...但說實在的,紅妃不是那麼回事。紅妃並不會比這個世界的女子保守,她之所以反抗,隻是她不願意被‘強.奸’而已。男女之事當然是可以的,你情我願、相愛的人,為什麼不呢?

雖然是誤會了,但不妨礙這些人就這樣想。

雖然這年頭已經不再讚頌‘忠貞’了,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在意那些——這大概是人的本性裡刻下的頑固,當紅妃看起來非常難以親近時,一些人總是更願意‘迎難而上’。

這和女樂們的‘難以親近’是一個道理,在這個女子們都被物化的世界裡,女子的價格一方麵取決於所謂的‘品質’,另一方麵也取決於自身對自身的定價。容易得到的就便宜,越難得到的就越昂貴。

當然,在場的人不見得真會事後嘗試去追逐紅妃,主要是剛剛見過紅妃的本事的,多少還是有些‘心有餘悸’的。麵對這樣的‘烈馬’,即使大家都有讚美烈馬‘神駿’的誠實,也很難去‘以身試險’。

小欄杆茶坊裡大家紛紛說著,剛剛遇到的事著實讓大家‘大開眼界’,這種時候為了發泄震驚也好,為了衝淡剛剛過於吊詭的氛圍也好,總是不斷說話。更有人去扶起郭可禎,笑道:“郭大人勿要氣惱,那師紅妃不識抬舉,也就罷了,天下有恁多好女子,何必與她計較?沒得傷了體麵!”

郭可禎不說話了,旁人也識趣地不和他再說這些...顯然,郭可禎眼下麵子上過不去,隻想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好‘天下太平’糊弄過去。至於糊弄過去之後要怎麼整紅妃,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紅妃此時已經走出了小欄杆茶坊...說實在的,她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鎮定。

在走過樓梯之後,她就有些腿軟了...除了穿越的經曆,她其實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被一個體格比自己大那麼多的男人從後麵挾持,麵對可能的侵犯,她的驚懼、惶恐、無助,都是明擺著的。

之所以那樣強硬地支撐著,隻不過是因為她知道,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在剛才的局麵中,隻要她稍微軟弱一點兒,她就沒法保護自己了。而除了自己,又有誰會幫她,又有誰能幫她?

這個時候,終於渡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她繃得沒那麼緊了。也就是這個時候,後怕上來了,她渾身都有些虛軟,腦子裡也有些不清醒。仿佛有潮水一樣的思緒一波一波撲麵而來,要仔細分辨是不能的,好像這些思緒裡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總之讓她無法正常思考。

紅妃隻能本能一樣,拖著身體一步一步走出去,看似鎮定,實則失控。

外麵的天空還是很明亮的,紅妃沿著街邊走,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往哪裡去了,隻知道不停地走——路上有人看她,這個時候的紅妃鬢發已經亂了,她的頭發本身就很厚密,也很順滑,被梳頭奴說是像緞子一樣,很難紮緊是唯一的缺點。

而之前那場打鬥弄壞了發髻,又有輔助固定頭發的釵梳掉落了,此時隨著紅妃走動,更是整個發髻慢慢散開了,恢複成披頭散發的樣子。

一把青絲拖在腦後,幸虧紅妃的頭發柔順,不然就是瘋子一樣了。

此時無論男女,披頭散發都是非常失禮的,自然引人觀看。而紅妃卻像是沒注意到彆人的視線一樣,隻是自顧自地走著。

耶律阿齊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紅妃,和他上次看到的小娘子完全不同——上次她是那樣光鮮亮麗,仿佛眾星捧月一樣、輕飄飄就落了下來。這一次的她很狼狽,是真的狼狽,而不是上次那種被人追著喜歡,受驚之下的‘小小狼狽’。

但仔細看,又好像沒什麼不同。批著頭發的女孩子皮膚雪白,嘴唇比平時還要紅豔豔,眼睛裡有著他看不懂的東西,像是哀愁,又像是彆的什麼,密密麻麻壓下來,讓看到她眼睛的他喘不過氣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她像一片花瓣那麼輕巧,會慢慢飄落下來,隻是總恰好落到他眼睛裡,於是這一點點重量就足夠讓他坐立不安,甚至難以承受了。

耶律阿齊一腳踹倒了一個鬼鬼祟祟跟在紅妃身後的人,這人注意紅妃有一會兒了,顯然沒安什麼好心!隻是紅妃一路走在大路上,現在又是路上熱鬨的時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才沒有動手。隻等著稍微偏僻一點兒,又或者遇到旁邊有小道的時候就動手!

紅妃一看就知道是‘好貨色’,平時根本連見都見不到!這個時候看到了,隻覺得是天上掉餡兒餅了!

一腳碾了碾這人的手腕,耶律阿齊快了兩三步,追上去拉住紅妃:“師小娘子,你往哪裡去,你的轎子呢?”

紅妃怔怔的,反應比平時慢了半拍,大概頓了一下,才重複一樣道:“我的轎子?”

女樂出門都是有轎子的,她也有。不過她進了小欄杆茶坊,送他的轎夫停下轎子就去了最近的一家下等茶坊休息...小欄杆茶坊這種地方,彆說消費不消費的起了,便是消費的起,也是不讓轎夫、奴仆打扮的人進的。

所以女樂要離開的時候,一般都是讓茶坊的小廝跑腿,去把轎夫叫來。

紅妃離開時,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哪裡還能想到這一遭。

紅妃茫然,小聲道:“我不知道了。”

耶律阿齊已經注意到了紅妃的異常,不隻是披散著的頭發,還有嘴唇上是血跡、脖子上是瘀傷、衣襟有些亂,精神狀態也是不太好的。

他抿了抿嘴唇...其實耶律阿齊並不是一個多細膩的少年郎,想事情總是不怎麼仔細,這是他性格的一部分。但在這一刻,他忽然無師自通了什麼一樣,什麼都沒有問,隻是像上次一樣朝眼前的小娘子伸出了手。

“我送小娘子回去罷!”他沒法放著這樣的紅妃不管...事實上,光隻是看著這樣的紅妃他就眼睛通紅,要流下淚了。

第62章 清景(2)

小欄杆茶坊的場子散的快,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想要繼續下去也有點兒難度。

回去後的孫惜惜自然將發生在小欄杆茶坊的事與柳湘蘭說了...主要是心裡害怕!紅妃這個當事人怎麼想的她不知道,但她是想想便頭皮發麻!隻怕告訴都知告訴的遲了,這件事裡有什麼隱患,將來會牽連到擷芳園,牽連到她。

遇到事之後擔心自己的處境,這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