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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91 字 6個月前

眼,紅妃發現自己已經脫去了厚厚的冬衣,換上了相對輕薄的春衫,這才意識到已經是陽春三月了。

春光明%e5%aa%9a、萬物生長,出太陽的時候就會讓人覺得暖洋洋的,就連空氣裡都流動著讓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這個時候老童生教紅妃她們讀書就更難了...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本來就睡眠多,再加上每天不間斷的舞蹈訓練,就算都有好好睡覺,上課的時候也頂不住啊!

紅妃每日習慣早起,此時還不到去學舍的時候,她一般會悄悄出了小院,去擷芳園平常內部練習歌舞的歌樂亭小練一會兒——學舞蹈的人,私底下加練很正常,紅妃自己就給自己規定了早晚加練,相比起同齡人強度要大一些(她仗著有甘露,不怕練傷了)。

然而身體上的勞損可以避免,精神上的疲倦卻是無法避免的。早上加練之後,匆匆換了衣裳和孫惜惜她們一起去學舍,這個時候早飯都還沒來得及吃,隻能在路上匆匆買叫住了個叫賣早點的:“老丈,要細餡兩個。”

一邊說著,一邊數了八個銅錢給人家。

細餡就是鵪鶉餡兒的包子,比一般的包子要貴一些。紅妃路上吃了,好歹沒挨餓。

到了學舍後,第一堂課就是老童生夫子的課——紅妃以為自己還撐得住,實際卻是高估了自己!暖暖的陽光從細格子窗透進來,一部分灑在了紅妃身上,夫子講課也沒有所謂‘趣味性’可言。撐了一會兒之後她終究還是撐不住了,快下課的時候打起瞌睡來。

半夢半醒的,就在紅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著了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激靈就抬起了頭。夫子就站在跟前,其他人也看著她,饒是紅妃也一下臉紅起來。還不等夫子說什麼,外麵響起了敲鐘的聲音,下課了。

因為下一節課是舞蹈的關係,夫子沒有拖堂,示意其他學童可以走了。唯獨紅妃被留了下來,紅妃一邊擔心懲罰,一邊又擔心趕不上舞蹈課。仿佛是看穿了紅妃所思所想一樣,老夫子渾濁的雙眼向舞蹈室的方向看了看,終究沒有說什麼,揮揮手就讓紅妃走了。

看著紅妃去舞蹈室的背影,老夫子搖了搖頭。他之所以這樣輕輕放過,一來是優等生的優待,紅妃在他這裡的功課向來是上上等,麵對這樣的弟子總是會不自覺鬆鬆手。二來大概是這樣的孩子在學舍見的多了,年紀小、學的多、心思重,春日裡睡不足打瞌睡也是有的。他又不是鐵石心腸,多少有幾分憐愛。

另一邊紅妃趕到舞蹈室的時候好歹沒有遲到,隻是不能像平常那樣做充分的準備了,迅速做完一個熱身,還來不及回答孫惜惜‘夫子打手板了?’的提問,陳玉卿善才就走進來了。

最近她們的舞蹈學習進入到了一個新階段,雖然還是學一些基本動作,但在枯燥的基本動作之餘她們也開始真正跳舞了!

學習舞蹈基本功很重要,沒有學會走就想著跑是不可取的。但說實在的,也沒有一直訓練基本功,直到基本功全部掌握,然後才開始真正學一支舞的道理。這一方麵是因為單純練基本功,搞搞舞蹈中‘套路’一樣的東西是很枯燥的,即使學舍的舞蹈訓練並不在乎學童們是不是有興趣也一樣!

她們可以強製自己學枯燥的、不感興趣的東西,但積極性這東西是不由自己掌握的,興奮不起來就是興奮不起來。

而有沒有積極性往往決定學習效果和效率。

另一方麵,基本功,甚至一些套路,都類似於舞蹈中的一個點、一個麵,屬於暫停時截下的一個圖。這就算做到完美也不一定是一個好舞者,因為舞蹈是動態的表演,前後要連貫,每個點、每個麵之間要‘銜接’。

而學會‘銜接’是看起來最簡單,也最難的一部分,絕大多數舞者都要用整個舞蹈生涯去求索。

所以一邊學習基本功,一邊排一些簡單的舞蹈就很有必要了。既能調動積極性,也能早早開始訓練‘銜接’,培養舞者的‘舞感’。

現在紅妃她們已經學了第一支舞《春花》了,這是此時著名的宮廷舞曲《春舞》中的選段。《春舞》算是此時教坊大曲中舞蹈動作比較簡單,規模也比較小的。正式表演也隻是兩人對舞,旁邊不需要竹竿子朗誦、勾詞,舞者一般自唱(也有不用唱的表演形式)。

《春花》是《春舞》入破之後的高.潮部分,可以成為一個相對獨立的舞蹈段落。因為單純以舞蹈動作來說不算太難,常常被學舍用來給學童做‘初嘗試’。

當然,舞蹈動作簡單不代表想要跳好這支舞就容易了...恰恰相反,能將《春花》跳好的女樂屈指可數!

《春舞》這舞曲常用在宴席上勸酒,段落非常明晰,一般是一節表達一個春天裡美好的意象,然後以此勸賓客與主人飲一杯。《春舞》一遍,其實就是走過了整個春天。

整部《春舞》中,《春花》是春天到了極盛時的意象,而要表達意象、感覺,對於舞者來說本就很難,對此時的舞者更是難上加難——古人對‘自我’的發現不足,任何一個種類的藝術相較於現代作品經常會顯得過於程式、克製。

這倒不好說古代藝術就不行,隻能說大家各有偏科之處。

陳玉卿帶著學生們練了兩個新的手部動作,然後就如大家所願的宣布可以排練《春花》了。之前兩節課已經將《春花》的舞蹈順了一遍了,在不管動作是否標準的情況下,用功一些的學童應該已經能順下來了。但也就是這樣,陳玉卿也沒想過誰真能跳的有些樣子——直到她看到站在靠邊上的紅妃。

旁邊有個樂工執紅牙板為學童們打拍子,在這樣純粹的節奏聲中,更能看出小學童們如今跳舞隻是‘玩鬨’的本質。雖然她們已經經過了一些訓練,但訓練所得的經驗其實並沒有被轉化為實力,這個時候的她們學跳舞並不會比純粹的外行人強多少。

但...但看到紅妃的時候,陳玉卿就意識到了,這個孩子是不同的。

紅妃算是陳玉卿比較關注的弟子之一,她在學舍表現的很好,具體到舞蹈這個方麵,每次的課堂內容都完成的又好又快。但說到底舞蹈課到現在為止學的隻是一些基本功而已,如果不是特彆用心觀察,隻會覺得紅妃很優秀,然而優秀的學童在新竹學舍中總不缺。

雖然少點兒,可哪一批中沒幾個?

然而到此時,陳玉卿覺得自己之前錯了,這哪裡是優秀可以形容的...如果現在有熟人看到她的表情,就會知道她那是‘見了鬼’的樣子!

小女童在舒緩的節奏中伸手、旋身、微微抬頭,《春花》的舞蹈動作是很慢的,動的也很細微。常常是手指、手腕、脖子、眉眼細小變化,這支舞的風格在後世可不多見,但紅妃曾經在日本的‘唐舞’中見過類似的。

這就是純粹的古代舞,和現代另起爐灶的古典舞其實很不相同。

陳玉卿見小女童微微抬起頭,就覺得她是在花樹下看著一樹的春花綻放。輕輕擺擺手,手臂就像是垂柳枝條,被春風拂動——這個小學童分明做到了這支舞中最難的地方,向觀者傳遞出感情。

看到她跳舞,根本不用增加各種舞蹈道具,也不用特意將舞台布置在春天的戶外。哪怕是在室內宴飲,隻要看到這支舞,也會明明白白地看到這個春天的鮮花。

然後是什麼?一絲頹敗的哀傷?陳玉卿感受到了這個。

是了,《春花》是《春舞》的縞潮,也是春天的極盛之時!而月盈之後就是月缺,盛極而衰才是天地至理。到《春花》之後,春天將走向衰敗,這終究是留不住的盛景!

要說這支舞還有什麼缺陷,也隻有舞者本身是個孩子這一點了——說實在的,如此稚嫩的樣子,表達如此深刻的主題,詮釋的還如此到位,帶來的第一感覺本來就不會是驚豔,而是一種古怪。

陳玉卿之所以能夠透過這層古怪看到更多,是因為她是‘專業人士’!這方麵的品味和敏[gǎn]度可比一般人強多了!

陳玉卿並沒有打斷紅妃,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對這個孩子說什麼。轉頭與教唱曲的善才劉翠兒說起了此事,劉翠兒隻是不信,半倚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懶洋洋道:“果然是胡說的,那小學童我也記得,是出眾些,可也就是如此了...若按你說的那樣,她怕是要在娘胎裡就開始學舞了!”\思\兔\網\

“且就算是打娘胎裡學,學到如今、學到走火入魔,怕是也學不出那個樣子!”

“不!”陳玉卿忽然斷然道,她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被劉翠兒的話影響:“是你不懂!”

“我不懂?”劉翠兒露出錯愕的表情:“我怎麼會不懂?”

劉翠兒也是從女樂做到善才,經過的、見過的不知凡幾,這個時候說這話確實不是大話。然而陳玉卿卻露出了有點兒憐憫、又有點兒不置可否的表情:“你又不是習舞出頭的,怎會知這些事!”

女樂之中,若不是習舞出頭,將來就是再風光,也難免自動矮半頭。這話說的,劉翠兒一下氣都短了半截,對老相識怒目而視:“你想說那小學童是天授其才不成?”

陳玉卿毫不猶豫地點頭:“正是如此...這有什麼稀奇的,總有些人比彆人更有天資。你當初是如何不明白有人能跳的那樣出色的,那些人就是如何不明白我這弟子為何能跳的那樣妙的!”

第19章 寒梅(1)

清晨,擷芳園中最後一個客人也散了,此時正是內院中最安靜的時候。

紅妃卻照時辰起床,今天是端午節,平常一個休息日也沒有的學舍也給學童們放了假...主要是學童們不用過節,善才、夫子們也是要過節的。紅妃生物鐘已經形成,按時睜開了眼,對抗了一會兒睡意,到底起床了。

穿戴整理一番,躡手躡腳就去了茶房,這會兒要說擷芳園哪裡還有人醒著,也就是茶房了。茶房這邊有爐灶,歇下的客人要熱湯、要宵夜都得支應!這會兒就算客人走了,也得有人換班看火,以及為下午擷芳園開門時做準備。

這會兒守著灶的是小閹奴王牛兒,年紀小小被賣到了擷芳園中做事。和他一起的有四五個孩子,都是十來歲的樣子,來了之後就讓錢總管扔到了街上澡堂子裡燙了燙,然後給剃了頭——說是乞丐堆裡來的孩子不乾淨,生了虱子蟲兒,剃了頭重新長起來才好。

所以王牛兒還是短短的頭發,蓋不住後脖頸。

王牛兒他們這些小閹奴在擷芳園裡,往往被交待做一些他們年紀能做,同時大家又都不喜歡做的事。比如擦地板(想要將地板擦的亮晶晶的,一回下來大都腰酸背痛膝蓋疼),又比如守爐灶...守爐灶這活兒倒是不累,可這就像是夜班,總是不討人喜歡的。

而且不能不上心,被院裡巡視的門房瞧見打瞌睡,之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