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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慶祝,看來陛下為了皇後,可謂是用儘心思啊。”

蕭貴妃的指甲陷進帕子裡,眼眸間流露出濃濃的不甘。她豈能不知,那蘇家二姑娘素有“禍水”之名,當初封後時,也有不怕死禦史上書,擔心皇帝娶了蘇氏女會致宮闈禍亂。所以今上才借這事做文章,大張旗鼓為她洗清汙名。天子如此維護,往後誰還敢再議論皇後分毫。

宮牆外不知何時飛來幾隻寒鴉,叫得諸妃心下淒涼,在宮裡這麼多年,今上從未專寵過誰,倒也顯不出冷落來,可見他對皇後如此用心,還有方才他看向皇後時的目光,她們才終於明白,究竟陛下在心係一人時,究竟是什麼模樣。

蕭貴妃她曾在東宮呆過,見過那位早逝的太子妃,那時陛下也是如此,除了蘇氏女,眼裡再無他人。當時輸給了蘇卿葉,如今又輸給了她的妹妹,簡直陰魂不散,叫她如何能甘心,

可她看了眼四周走動的宮人,用眼鋒示意孫昭儀莫要多言,然後長長歎了口氣,仰起頭,對著琉璃瓦上映出的旭旭霞光,竟生出日暮西山的淒涼之意。

與此同時,坤和宮裡蘇卿言也在暗自神傷:好不容易打發了嬪妃,晚上又有宮宴,當皇後怎麼就這麼累,一天天的沒個停啊。

可她還是打起精神,陪靖帝撐完了整場宮宴。蘇相自然也在赴宴之列,他滿麵紅光,被王公大臣圍著敬酒,掩不住的榮耀與自得,蘇卿言坐在鳳椅上遠遠觀看,心想著:這樣也好,至少蘇氏除了她,從此都能順心如意吧。

待宮宴結束,她陪著微醺的靖帝回宮後,發現宮人們都已經識趣地退到殿外,左顧右盼也找不到小胖子太子的影子,再看旁邊笑意盈盈的靖帝,便覺得自己如一塊被架上案板的白魚,早晚得挨這一刀。

今上見她立即耷拉下眉眼,像隻落入虎爪的小貓,心下生出些憐惜,便領著她走到案幾旁道:“剛才還未喝儘興,你再陪朕喝幾杯,聊聊天。”

蘇卿言明白,今上這是怕她太緊張,想待會兒借著酒意,辦事總會輕鬆些。然後她又暗自覺得好笑,若是蘇相知道她當了皇後還用辦事這種粗俗的字眼,指不定會怎麼教訓她呢。

靖帝不知她心中所想,隻見她嘴角輕勾,鳳眸往上揚,道不儘的俏麗靈動,不由傾身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來替朕斟酒吧。”

蘇卿言忍住要把手縮回的衝動,低眉順目地,將今上和自己麵前的杯子斟滿。然後,她抱著要灌醉自己的心態,仰頭直接將一杯酒灌進肚子裡。

靖帝原本打算輕酌慢飲,一看皇後擺出這種架勢,覺得自己不能示弱,便也把酒全乾儘,然後低頭按了按額角道:“朕明白,你在介意什麼。朕不知該怎麼同你說,但你隻需知道,朕對你姐姐,和對你是不同的。”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你姐姐在世的時候,朕對她從未有過貳心,也盼著能與她舉案齊眉,隻可惜天不從人願,朕這些年都未立後,也全是為了她。如今她已經走了六年,本朝可從未有例律寫明,朕不能對她的妹妹再動心。”

他最後這句話,已經幾乎算是在表白,蘇卿言垂著眸子,將冰涼的酒液往喉嚨裡灌,今上這番情義她不可謂感動,可她所向往的,是一生一世,隻一人攜手的摯情,真正的情深不渝,哪怕是生死也不能讓其消磨。可對於她不想成為誰的替代,她有她自己的驕傲。

靖帝見她不語,隻是一杯杯飲酒,默默歎了口氣,看來這心結,他需得多用些時間,才能慢慢解開。可她這酒,是不是也喝的太快了點兒……

蘇卿言也覺得奇怪,為何她喝了這麼多杯,竟是一點醉意都沒,而今上陪她多喝了幾杯,已經顯出醉態,手撐在額邊同她閒聊,說到魏鈞即將回京的事,順帶著控訴他在朝中的許多囂張行徑,令今上頗為頭疼。

蘇卿言聽著聽著便發覺,今上對手握重兵的魏將軍也是十分忌憚,隻是大越自武力一向羸弱,這些年全靠魏鈞才能平外亂、定西南,靖帝是位明君,為了天下百姓的太平安樂,寧願對魏鈞步步忍讓,讓他坐穩權臣之位。

她對這位君主生出敬佩,想斟酒再敬他一杯,可手指剛挨著杯沿,就聽旁邊“咚”的一聲悶響,再看今上竟已經趴在案上醉倒過去。

蘇卿言眨了眨眼,瞅著手裡的酒液,還是沒想明白:不是要灌醉自己好辦事嘛,怎麼他倒醉了。

第二天,今上在宿醉中醒來,揉著額角還在發暈,就看見皇後早已打扮齊整,為他端了杯茶過來關切地問:“陛下可要叫人進來更衣。”

靖帝盯著她澄亮的眼眸,對昨晚的昏招頗有些挫敗,接過茶正要說什麼,突然聽聞羽林衛指揮使在外慌張地求見,連忙穿好外衣站起,讓內侍傳他進來。

蘇卿言剛把茶盞放下,就看見那指揮使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伏地而跪,聲音都有些發顫:“陛下,岐王謀反,叛軍已經殺到東直門了。”

第7章

坤和宮裡,蘇卿言手扶著額角歪靠在椅上,偷偷用腳尖一下下踢著案幾腳,試圖平息心頭的煩亂。

宮門外殺聲一片,順著朱牆青瓦一路溜進殿上,可都不及三位嬪妃不間斷的“嚶嚶嚶”聲,如伏線千裡,綿延不絕,鞭子似地一下下抽著蘇卿言的腦袋瓜子。

於是她深吸口氣,手扶在椅把上,高聲道:“都彆哭了,事到如今,光哭又有何用處呢?”

這是她第一次擺出皇後的威儀訓斥人,實在是因為被吵得頭痛欲裂,耳膜裡全擠滿了嗡嗡聲。

蕭貴妃將帕子放下,用紅腫的眼瞥向她,懷裡的明珠公主已經累得睡著,這種生死關頭,也懶得再去虛與委蛇,啞著聲諷刺:“叛軍圍城,陛下生死未卜,皇後還能冷靜若此,實在令臣妾敬佩。”

其實蘇卿言哪能冷靜,她也害怕,甚至怕得想直接鑽到櫃子裡躲著。可靖帝離開時曾對她叮囑,他馬上出去指揮禁軍對抗岐王的叛軍,而後宮和太子便全交給她來看顧。在太後的永壽宮後殿,建有一處密室,若是叛軍一路殺進宮來,便帶著太子、公主和三位嬪妃到那裡躲避,先保得性命再說。

蘇卿言那時嚇得聲音都帶了哭腔,扯住今上的衣袖問道:“外麵形勢危急,陛下不同我們一起躲避嗎?”

接下來的一幕,她隻怕永遠都不會忘記。今上溫柔地拍了怕她的手背,麵色卻是無比的堅毅傲然,他說他是皇城的主人,有責任保護宮城和百姓的安危。哪怕明知是死戰,身為君主,也絕不能有任何退怯。

向來偷懶散漫的蘇卿言,為君主在絕境裡仍懷有的錚錚骨血而震撼。自那刻後,她就算再害怕再想哭,也咬牙絕不讓自己哭出來。靖帝離開後,她便讓留守的一隊侍衛牢牢守住宮門,再帶著幾位嬪妃在殿裡等候。

可最後等到的,卻是靖帝在領兵對抗叛軍時不知所蹤,岐王所率的叛軍隻需突破最後一道乾元門,就能直入內廷,改朝換代的噩耗。

更雪上加霜的是,被派去太子宮裡接他的侍衛回報,太子竟然不在宮裡,宮裡的宮女嬤嬤亂糟糟四處亂撞,卻沒人知道太子跑去了何方。

這消息對蘇卿言如同當頭一棒,今上曾特地交代過,太子是冊封的儲君,若他回不來,一定要儘全力保住太子的性性命,這樣他才有機會光.複正統,而岐王永遠洗不脫逆國篡位之名。

可這要緊的關頭,太子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呢。蘇卿言嚇得手心全是熱汗,努力鎮定下來,又多派了幾名侍衛出去,且下了死令:哪怕搜遍所有宮殿,也必須把太子給找回來!

她心裡裝著這些事,再聽蕭貴妃的冷嘲熱諷,就跟蚊子叫似的,根本無關痛癢,剛才也不過想讓她們省些力氣而已,於是隻揮了揮手道:“貴妃若是覺得哭能將陛下哭回來,便隨意好了。”

蕭貴妃被這蔑視的態度氣到,偏不敢再還嘴,隻瞪圓了眼跺腳,不想卻驚醒了懷裡剛睡著的公主,粉嘟嘟的小嘴咧開,再次哭得撕心裂肺……

小女娃的啼哭極具感染力,一時間,殿內又是淒風慘雨、哭聲一片,蘇卿言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淒然又絕望,十分想跟著大哭一場。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這時,派去搜尋太子的侍衛領著位嬤嬤進來,說這嬤嬤看見太子溜出了乾元門,她想追但是沒追上,趕緊來向皇後稟報。

蘇卿言倏地站起,然後腿腳一陣發軟,差點兒栽倒在地上,強撐起心神走到那嬤嬤麵前,急切地彎腰問道:“你確定看清了,太子出了乾元門?”

嬤嬤伏在地上痛哭道:“是老奴無能,沒能攔住太子,還請皇後降罪。”

蘇卿言聽得萬念俱灰,朝後猛退兩步,跌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全身如同被冰水浸泡,冷得指尖都在發顫。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給整個宮的奴婢降罪又有何用……

這時,留守在皇後身邊的侍衛長上前一步,小聲勸道:“皇後,岐王已經快要攻破乾元門了,請隨微臣進永壽宮躲避。”

蘇卿言抓著衣襟闔上雙目,頃刻後,她終於做出決定,吩咐一名宮女去拿出印章和卷宗,親自交到哭得蕭貴妃手裡道:“若大越能熬過這一劫,本宮又……煩請貴妃繼續代管後宮。”

蕭貴妃瞪著一雙淚目,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不是一種試煉,可她很快聽見皇後交代侍衛長帶著她們到永壽宮躲避,自己卻轉身進了內殿。

蘇卿言換了身宮女的裝扮,又在臉上做了些偽裝,然後,帶著侍衛長挑選出的兩名精衛,往乾元門外去尋找太子。

幾人抄條小路往外走,一名侍衛見她牙關緊咬,嘴角都在發顫,明顯是在強忍恐懼,於是咬牙跪下勸道:“皇後鳳體為重,請相信微臣,我們必定竭儘全力將太子救回來!”

蘇卿言在心裡歎了口氣想:皇城都這模樣了,她還有什麼鳳體可顧的。今上既然將太子的安危交給她,她實在沒法獨自躲在安全的地方,放任太子生死未卜。無論如何,她必須把活生生的太子給帶回來!

可真正出了乾元門外,蘇卿言才明白什麼叫人間煉獄,滿地都是屍體,散發著腥味的血流進磚縫裡,如一條條可怖的紅色長蟲,蜿蜒地爬滿曾經象征著皇權尊嚴的宮道。

她走了幾步,小腹內實在翻江倒海,便扶著宮牆大口嘔吐起來,侍衛忙又勸道:“皇後還是回去吧。”

蘇卿言說不出話,隻是按著%e8%83%b8口猛擺手,然後用帕子擦了嘴角,再不敢表露出一絲虛弱,跟在侍衛身後小心地朝外走。

幸而那兩名侍衛對宮裡的路線十分熟悉,帶著她左彎右繞,避開了正在城門前交鋒的兩路大軍。走過一片矮樹時,蘇卿言突然想起,太子曾經拉她在這裡玩過捉迷藏,可那時她根本懶得費心思找,最後還是宮女把太子給叫出來的。

於是她猛然止住步子,壓著聲對那兩名侍衛道:“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