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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拿出去過的中宮箋表,到底對李定宸造成了什麼樣的傷害。或者說其實她內心裡早就知道,隻是一直不願意承認。

不願意承認原來自己的心其實早就已經被束縛在了這裡。

被這個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有時像個男人有時像個孩子,有時很可靠有時又讓人咬牙切齒的家夥。

她以前並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嫁一個什麼樣的夫君,但現在仔細一想,腦子裡出現的竟全都是李定宸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越羅就讓人帶了王桂枝和那隻貓過來。黑白相間的奶貓小小一隻,很快就俘獲了長安宮一眾宮人的心,人人爭著要抱,將自己的點心貢獻出來逗弄它。

而越羅隻是掃了一眼,就將視線落在了王桂枝身上。

這個宮女在她麵前,倒是不卑不亢,瞧著很有風骨的樣子。而且進退有據,口齒伶俐,不愧是官家小姐出身。而且,越羅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敵意。

略一想想,也就明白了。

大秦的後妃從小門小戶采選,說起來這王桂枝的出身跟她其實差不多。按年紀來看,若不是父親獲罪,她本來也該有資格被選入。論容貌,王桂枝生得纖細嫋娜,楚楚動人,是很容易引動男人憐惜的那種類型。

這樣一個人,有機會見了皇帝,生出彆的心思,也是尋常。

自己倒也不算冤枉了她。

說了幾句話,越羅便讓她退下了,又請來尚宮局的周姑姑,“盯著這個王桂枝,若有異動,便報上來。”

周姑姑在宮中多年,昨兒越羅從太後那邊回來,她便知道因著之前的流言,宮中怕是要整頓了。這會兒聞言,便問,“娘娘疑心她身後還有人?”

“且看吧。”越羅也不是十分篤定,但隻看這個王桂枝的種種做派,加之流言傳開的速度,若說後麵沒人推動,她卻是不太相信的。

不過這隻是細枝末節,讓周姑姑過來,主要還是為了將整個皇宮梳理一遍,方便明年給恩典。

這一天李定宸沒有回長安宮,也沒有賞賜送來。午飯時下頭的人來問是否要往太平宮送午膳,越羅微微一愣,擺手免了。

這一次的問題,跟之前那一次分居不同。

上回雖然外麵的人都不解,但兩人心裡卻是有數的。那種朦朧的、若即若離的、令人臉紅心跳的感覺騙不了人,便是每日不見麵,你賞東西,我送吃食,都是一片拳拳心意在內,彼此知曉。

但這回卻是真正的冷戰,她還是暫時不要去礙皇帝的眼了。

豈不知小皇帝在太平宮等了一中午,都沒等到愛心午餐,氣得跳腳,“好個皇後,這是真要翻臉不認人了?”

以前沒犯錯的時候都知道送好吃的過來服軟,這會兒真的做錯了事,反倒不送了?這是什麼道理!

第48章 拉開序幕

李定宸本來就不是能委屈自己的性子,能夠在越羅麵前忍住脾氣,那是對她的看重。但他心裡憋了事,卻總是要從彆處發泄出去的。

所以這幾日,太平宮中的氣壓都低了許多,每個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點做錯了惹得這位主子不高興,遷怒自己。

李定宸的確很想發脾氣。但上回被越羅規勸,他也知道不該隨意遷怒,倒也不好對著這些內侍發作,思來想去,隻能將這股氣對著朝堂那邊兒了。

這日早朝時,李定宸就開口將自己這段時日所想的一件事公布了出來。

從今日起,各地不需要再往京城送給皇帝請安的奏折,正常奏報政事的折子中,問候及稱讚皇帝的內容也不能超過一百字。否則就要申飭加罰銅。

而他給出的這麼做的理由也很強大:寫這些東西費紙。

雖然時至今日,造紙術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朝廷官員所使用的,更都是上等精品。但實際上,每年所出紙張數量仍舊不多,大部分下層百姓,基本上很難見到紙製品。許多貧寒士子,更是因為買不起筆墨紙硯,隻能用木棍在沙土上練習寫字。

這些都是確實存在的問題。而皇帝體恤下層,要求官員們節省紙張,希望能夠有更多人用得起紙筆,這是毫無疑問的善政。雖然來得突然,但朝臣們也無可反駁。

到現在,他們也算是漸漸摸到了一點兒這位皇帝的脾氣,他是真正想一出是一出,難以揣摩。但又不是任性妄為,每一件事都能拿出讓人無法反對的理由,占據大義。

這本來也不是什麼軍國重事,之所以要在奏折之中奉承君王,一來是為了彰顯皇室貴重,明君臣之份,二來也是因為很多官員常年不在京城,未免自己被中樞遺忘,就算沒有政事,也得時不時的送個請安的奏折過來,以示自己日日感懷帝王恩情,提醒皇帝彆忘了還有這麼個臣子在外頭呢!

有沒有用很難說,但人人都寫你不寫,卻不合適。發展到如今,那些頌聖文章連篇累牘,洋洋灑灑,竟比公文寫得還用心些,內容之肉麻,更是讓李定宸都不敢相信那奏折中寫的是自己。

總而言之,這些東西有沒有,影響的其實隻是李定宸。

對大部分臣子來說,還省了絞儘腦汁想新鮮詞誇讚皇帝的功夫,能將更多的精力用到政事上去。

因此李定宸選擇了這個作為切入點發作,除了禮部的官員出來喊幾聲於禮不合之外,就沒人再說什麼了。

隻是不少心思敏[gǎn]的官員,看向王霄的表情就不太一樣了。

話說王霄作為內閣首相,代理朝政,如今許多奏折都是他批閱之後,送到殿中省那邊讓張德走個程序就發下去的,跟李定宸這位帝王沒有太大的關係。

但是也不能太過怠慢,真的就什麼都不讓皇帝看,所以從前,王霄的做法是將這些請安頌聖的奏折都送到太平宮去。因為數量不少,也能將一間屋子擺得滿滿當當,看上去像是那麼回事。至於奏折的內容是什麼,誰會追究?

現在皇帝一紙詔書,要求省去這些內容,估計太平宮那邊很快就要空了。

到時候,王霄要不要再將彆的奏折送過去?

若不送,看在朝臣眼裡未免不像話,若是送了,這豈不就是將參政之權親手遞到了皇帝手中?

在許多人看來,這是小皇帝對王霄更進一步的試探,也是他想要奪權的信號。這是陽謀,也讓王霄根本沒有逃避的選擇,隻能迎頭而上。

天泰朝這一對君臣之間的龍爭虎鬥,恐怕要就此拉開序幕了。

小皇帝沒有所有人想象中的那麼能忍,但卻也不缺少手段。至於王霄,他在朝中經營數十年,權勢之盛自不必提。

這一爭,朝堂局勢又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

上一回聚集在這裡的時候,王霄還隻覺得下頭的人心亂了。

但這一回,便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出,人心已經散了。原本濟濟一堂的人,現在分成了三五個小團體,彼此之間涇渭分明。而王霄放眼一看,便知道其中有幾人甚至沒來。

其實端看這個局麵,就知道結局會如何了。王黨勢大,但在朝中也答不到一手遮天的局麵,小皇帝年紀漸長,本來就有好些人生出了扶持之意,如今見他行事有度,進退有據,便更可放心的靠過去了。

旁人還說不出什麼來。身為臣子,為君王分憂是理所應當,怎麼能算倒戈呢?

沒來的人固然可恨,但留在這裡的人,又何嘗不是各懷心思?王霄浸%e6%b7%ab官場多年,他們那點兒小心思,不說明察秋毫,但多少能看透一點。但麵上卻什麼都不露出來,隻端著茶杯,細細品味。

等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亂糟糟的將他們的意思都說完之後,他才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你們如今也都有自己的想法,隻管去做便是。老夫隻有一句話囑咐:你們是朝廷的官員,更是這天下萬民的官員!”

眾人不管聽沒聽懂,心裡怎麼想,都點頭應是。?思?兔?網?

王霄便直接讓他們散了,然後囑咐管家,從今日起,家中不再接待外客。

……

早朝才結束,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後宮,越羅聽傳話的小內侍說完,便立刻起身,“去永和宮!”

她到的時候,江太後也才從萬年宮回來。本來要著人去請皇帝,越羅一來,也隻能暫且放下,先讓她進去了。

越羅一進門,就讓人拿了蒲團來跪下。

江太後眉頭一皺,顯然對她的做法不滿,“你是來給陛下說項的?”

越羅道,“兒臣是來替陛下請罪的。”

“若要請罪,他自己不會來?”江太後哼了一聲,“何況這幾日你跟皇帝在鬨什麼,真當哀家不知?你倒是實心實意,就是吵架了也還記得要替他說話。”

說到最後這一句,語氣就放緩了下來。無論如何,皇後替皇帝考慮,也是江太後樂意看到的局麵。

心下本來因為越羅的自作主張有些不快,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了。

她自然明白皇後的意思,知道她之前經常罰跪,又覺得太後罰皇帝跪著不妥,就索性自己來替了。可這哪裡是一回事?她又不是當真嚴酷到喜歡罰人跪著,隻不過皇帝犯了錯,想用這種辦法讓他反省罷了,換個人來算什麼?

越羅低頭道,“夫妻本是一體,兒臣自然要與陛下一同承擔。”

“罷了。”江太後歎了一口氣,“起來吧。傳出去讓人知道了,還以為哀家對你這個兒媳婦不滿意。你既然這麼提醒了,哀家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兒臣知道娘娘一片為陛下的心,隻是這一步,早晚都是要走的。如今走了不算早,再過十年去走也不算晚,兒臣相信,陛下心裡必定已經有了打算。”越羅說到這裡,停頓下來,抬頭看向江太後,“陛下需要的,是兩位娘娘的支持。”

未儘之意十分明白:就算不能支持,也彆扯後腿啊!

總是因為朝上的事情讓陛下罰跪,看在外頭的人眼裡算怎麼回事?

江太後心頭一跳,那一點怒意才剛升起來,就被後怕壓了下去。她隻想著讓皇帝不要莽撞,謀定而後動。但這般作為看在彆人眼裡,隻會覺得她是要壓著皇帝,不讓他出頭。那皇帝自己心裡又會怎麼想?

天長日久如此,“母子生隙”這四個字,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

她定定的看了越羅一會兒,見她低眉順目跪在原地,仿佛剛才的一切知識自己的錯覺,心下漸漸生出一種複雜難言的滋味。江太後往旁邊的枕頭上一靠,揉了揉太陽%e7%a9%b4,“哀家老了……也罷,這些事,由得你們自個兒折騰。”

又朝她擺擺手,“去吧。哀家今日累得很,精神不濟,想歇會兒。”

“是。便是為了陛下,也請娘娘保重自身。”越羅磕了個頭,才起身退出去了。

她在永和宮門口站了一會兒,覺得江太後最後那番舉動頗有深意,但一時也顧不上,隻能搖搖頭,暫且將之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