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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灰暗。

懷著這樣的憂慮,皇帝陛下發著愁睡著了。

不過等一覺醒來,這些憂愁就自己長上翅膀飛走了,皇帝陛下被叫起來,因為一夜好夢,顯得精神十分抖擻。去上早朝之前,還跟皇後約定好了,晚上回來,就開始跟著她學武。

越羅則帶著李定宸挑好的布料去了萬年宮,在兩宮麵前狠狠的將皇帝誇了一頓,說他日理萬機的同時還惦記著換了季節要給兩宮做衣裳,特意叮囑她,又親自挑了布料,孝感動天雲雲。

雖然這話裡水分不少,但兩宮皇太後喜歡,也就當真話聽了。

不過見她行走如常的模樣,趙太後又不免有些鬱悶。昨日她已經提點得那麼明白了,皇帝也應許下來,怎麼還是半點動靜都沒有?照這樣下去,她們什麼時候才能抱得上孫子?

對此一無所覺的越羅一邊處理著宮中各種事務,一邊琢磨著該怎麼給小皇帝安排教學課程。好在下麵兩個弟弟的武藝都是她手把手教的,經驗豐富,所以倒也沒碰上什麼困難。

李定宸對習武很期待,但真正開始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並不是一上來就習練刀法,而是要先打熬筋骨。

內容枯燥且不提,蹲了兩刻鐘的馬步,他就覺得雙腿雙臂都不是自己的了,輕輕一碰便又痛又麻,彆提多難受。

越羅對此早有準備,拿出獨家藥油,狠狠給李定宸按了一刻鐘。按摩的時候免不了要除去衣物,但李定宸還沒來得及心猿意馬,就痛得隻剩下“絕不能叫出來”這個念頭了。按完之後他渾身上下一股藥油味兒,雙腿和雙臂火辣辣的像是火在燒,睡著了之後一晚上都夢見自己在火海之中逃命。

不過第二天起來,身體隻隱隱作痛,絲毫不影響行動,李定宸這才對皇後歎服。

而對越羅來說,這段時間,更重要的是自己逐漸取得了李定宸的信任。現在他在練習之餘,已經會對著越羅抱怨今日朝上發生的事,以及先生們所講的功課了。至於生活中的各種鬱悶之處,李定宸更是不會瞞著她。

通過這些瑣碎的片段,越羅對於朝堂、對於李定宸目前的處境,都有了一個隱約的輪廓。

對現在的李定宸而言,儘快擺脫目前這種尷尬的處境,真正執掌皇權,是目前來說最重要的問題,但也是最難的,因為無從下手。

不過越羅到底還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李定宸身上的這四座大山,兩宮一個是生母一個是嫡母,也許會有想要約束李定宸的時候,但必定都樂意看到他真正擁有帝王的權柄。雖然在她們眼中,王先生和來寶總管都很值得信任,但哪及得上讓李定宸親自掌控?關鍵時刻,肯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而王霄一手掌控朝堂,必將是李定宸親政最大的阻礙。

隻有來寶,雖然占著一個大總管的位置,宮裡宮外的事情都說得上話,赫然是個威風凜凜的權閹。但歸根結底,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手裡掌握的這些權利始終是空中樓閣,在四座大山之中,也是最容易坍塌的那一座。

而他跟王霄裡應外合,若是少了其中一個,行事必然就不會如現在這樣順暢了。

不過之所以選擇他做突破口,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李定宸身邊的人事都是由他來安排,不管有什麼動作都逃不過他。要想行事機密,就必須要將他撤掉。

一直到將近臘月,越羅去太平宮時,才頭一回見到了這位大總管。

國朝一百五十年,在皇室發展壯大的同時,負責照顧他們生活各方麵的內侍宮人,也在飛速擴張。如今宮中有內侍數千人,分數數十個不同的衙門,職權十分分明。

而總領這些內侍的,是兩個衙門:殿中省和內侍省。

這兩個衙門分彆對皇帝和皇後負責,帝後身份不同,自然殿中省也就要壓過內侍省一頭,不過彼此間隱隱抗衡,本來也是維持宮中平衡的手段之一。

元德八年,宣宗皇帝駕崩,李定宸在中宮皇後趙氏和內閣首相王霄的扶持之下,登上了帝位。

當時來寶是中常侍,主管殿中省一應事宜。而主管內侍省的內常侍名叫張德。張德是宣宗潛邸舊人,來寶卻是曾經在世宗皇帝身邊服侍過的。因為宣宗性格軟弱,萬事都拿不定主意,所以朝堂上被王霄把持,宮中來寶也將張德擠開,自己做了禦前第一人。兩人之間的仇恨自不必說。

因而新帝登基之後,張德便想讓兩宮支持自己,將來寶拉下馬。結果來寶及時與王霄結盟,取得了兩宮的信任和支持,張德隻能黯然退場,索性求了兩宮旨意,出宮榮養。

新皇登基,趙皇後升格為趙太後,而新帝年幼,中宮空虛,新任內常侍薛進又是來寶一手提拔上來的,自然不會以他馬首是瞻。

因而這些年來,來寶可謂是內侍之中的第一人,就連皇帝身邊諸事,也都要他點頭才能去辦。

這樣一個人物,精氣神自然與越羅此前見過的那些內侍大不相同。越羅乍然在太平宮門口瞧見紫服金帶,頭戴高冠的來寶時,險些以為是哪位朝中重臣。

而他見到越羅之後的表現,也很耐人尋味。不但沒有第一時間上前請安,反而安然的站在原地,將越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審視,讓越羅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

看來,將近二十年大權在握身居高位的日子,已經讓這位大總管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畢竟兩代君王的個性都不強硬,李定宸甚至還是個他可以肆意管教的孩子,他自然不會如在世宗皇帝麵前時那般戰戰兢兢。

不過這種打量也隻在瞬間,越羅才站住腳步,來寶就走了過來,躬身問安。

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太監倒是十分乾脆的跪了下去。越羅琢磨著這種差彆,朝他微微一笑,十分客氣的道,“原來是中常侍,陛下此刻可有空閒?”

“陛下此刻並未接見朝臣,當是有空閒的。”來寶說著回頭指使身後的小太監,“你進去通報一聲。”

李定宸聽說皇後來了,立刻主動迎了出來。來寶見狀,眼中劃過一抹異色。雖然聽說過陛下和兩宮對這位新皇後十分重視的傳言,但畢竟不曾親眼見過,來寶也沒有放在心上。此刻見李定宸這樣的態度,才又多看了越羅一眼。

一回到殿內,李定宸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方才來寶可是對你不敬了?”

“這倒是不曾。”越羅琢磨著這句話,道,“聽起來,他似乎對陛下不敬?”

李定宸冷笑,“他對朕不敬也不隻這一回!”

第12章 權勢滔天

大抵是江太後教得太好,雖然李定宸平日裡也時常會有些小小的抱怨,但那都是些孩子式的煩惱,講經筵的某某學士太嚴肅從來沒聽過他誇人,今日講的內容有些地方沒聽懂,尚食局最近準備的菜色不合口味……而這些抱怨,他也同樣說過就算,並不放在心上。

越羅從未見過他在提起某人時露出這樣的表情,可見心中對來寶厭惡之甚。

這樣子,瞧著倒真有幾分帝王的威嚴了。

她捏了捏李定宸的手,權作安慰,又拉著他進了內室坐下,這才問道,“可是來寶說了什麼?惹得陛下這般生氣。”

按照李定宸那不記仇的性子,事情隻要一過去,也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氣性了,這樣氣衝衝的,明顯是才受過刺激不久。而來寶剛剛從太平宮出去,方才李定宸去接自己時,來寶主動避讓一旁,李定宸也權當沒看到他。¤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果然李定宸聽見她問,臉色越發難看,卻是抿著唇不肯言語。

越羅便將視線轉向了殿內侍奉的內侍們。太平宮侍奉的人多,但平日裡時常貼身跟隨的卻隻有四個。韓嘉和李元年紀小,隻比皇帝大不了兩歲,因而跟在身旁跑腿侍奉,而李德和趙用都是三十出頭,太平宮中日常諸事都是他們在管。

此刻見越羅看過來,李德埋著頭不說話,倒是趙用上前道,“回皇後娘娘的話,中常侍大人聽說了昨日在西苑的事,因而特意前來勸諫陛下。”他說到這裡,抬眼看了一下越羅,才繼續道,“言語間還牽涉到了娘娘。”

因為兩宮那邊鬆了口,所以如今越羅陪伴李定宸前往西苑,也是常事了。短短一個月間,李定宸的騎術已經大有長進,因而昨日就在西苑的小獵場裡行獵玩兒。

說是獵場,其實不過是圈出一塊林地來,又散養了些山雞兔子羔羊小鹿之類的動物在其中。既沒有危險,也沒啥驚喜,在越羅看來,根本就是過家家一般,哄孩子玩兒的。

即便如此,對李定宸而言也是很難得了,因而不免玩得瘋了些。越羅因想著這是入冬前的最後一次,也就沒有拘束他,還陪著他鬨了一陣。

哪知這樣湊巧,京郊忽然起了一場大火,波及甚廣,自然也就驚動了中樞。這樣的災禍發生在天子腳下,免不得要上報給李定宸這個天子知道。幾位重臣到了太平宮,卻聽說皇帝跟皇後正在西苑行獵,可不就皺了眉頭?

此事昨晚兩宮已經知曉,特意將兩人叫去訓斥了一番。越羅這會兒過來,便是擔憂早朝又有人提起此事,惹得李定宸不快。卻不想,竟是先撞上了來寶。

她不由挑了挑眉,“哦?卻不知他是怎麼說的?”

李定宸此時卻突然插言道,“那起渾話豈能入皇後之耳?問這個做什麼?”

越羅道,“既然都能入得陛下之耳,妾聽一下又有什麼要緊?”

李定宸頓時啞然。

這一陣李定宸總歇在長安宮,倒將一直貼身跟著的韓嘉和李元顯出來了,留在太平宮這兩位自然著急。

其實正常而言,他們應該在書房內體現自己的用處,替皇帝整理和傳遞奏折,在皇帝累了的時候念誦奏折,並按照皇帝口諭執筆批複,這些才是他們的工作。但誰讓李定宸還沒親政呢?

所以此刻,聽見越羅這樣說,趙用便繼續道,“來總管說陛下已經成了親,不可再如此胡鬨,讓兩宮憂心,朝堂上大臣們對此也頗有微詞。又說……皇後娘娘非但不知勸誡,反而一味迎合陛下,是……惑主。”

“來總管這話雖然有些過了,但到底是一片為陛下考慮之心,還望陛下明鑒。”李德忽然上前道。

越羅聞言笑了一下,淡淡道,“來總管的確一片公心,隻是年紀大了,說話難免失了分寸。陛下行事如何,自有兩宮管教、朝中禦史諫言,殿中省的職責是侍奉陛下,為陛下分憂,倒不知何時多了這勸諫之責。”

這下李德和趙用都不說話了,李定宸也覺得越羅這番話過於辛辣,若傳到來寶耳中,隻怕又惹出事端,便將內侍們都趕出去了。而後又對越羅道,“皇後這又是何苦?他也不過是說上兩句,朕隻當是耳旁風便罷了。”

“陛下才是糊塗了!”越羅方才臉上還見幾分笑意,這會兒單獨對上李定宸,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