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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帝雙眼半睜著,想說什麼卻隻能發出劇烈的喘熄,小腹上的傷口雖然被簡單包紮住,可他實在流了太多的血,而且太子那把匕首很可能啐了毒,他覺得意識越來越渙散,連嘴唇都失了血色,所有的光都熄了,隻剩最後一個希望。他偏頭死死盯著這個拚死將他救出的年輕侍衛,似乎在判斷他究竟值不值得信任,最後,他取下手上的龍紋扳指,艱難地道:“拿這個……去交給……三皇子,讓他去找關寧營來救駕。”

肖淮盯著那隻在皇帝手心顫唞的扳指,仿佛看見這位帝王孤注一擲的決心。

關寧營是隻有成帝能號令的親衛軍,也是京城最精銳神秘的軍.隊,他們對皇城的布防了如指掌,卻從不會輕易露麵,除非是在危急存亡的時刻,聽從皇帝的號令出戰。

方才在叛軍入城時,成帝並未將這扳指交給李儋元,因為他還留著最後的防備,隻有關寧營,才是皇權最後的倚仗。

可現在,他明白自己等不到李儋元回來了,這是他最後能為這個兒子做的事,於是喘著氣催促道:“快去,睿王在城南的義連巷督戰,務必將這個扳指親手交給他,他知道該怎麼用。”

“可您的身子?”肖淮仍是憂心忡忡。

“不要管我,快去……快去找睿王。”成帝用儘最後的力氣,將手狠狠一揮。

肖淮將那扳指握在手心,承諾似的重重點頭,然後替他蓋好薄被,沒有點燈,怕被太子的人找到這裡,隻能祈求那位霍大人能早點回到值房,發現躲在這裡的成帝。

他戴上寬大的侍衛簷帽,隨著人群溜出了宮門,正準備雇輛馬車趕往城南時,卻突然有一輛馬車停在了他麵前。

馬車裡傳來熟悉的信號,肖淮皺起眉,猶豫了會兒,撩袍走了上去,車裡隻有豫王一人,正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問:“皇兄是不是交給了你什麼東西?”

肖淮顯得有些為難,低頭回道:“沒有。”

豫王笑了起來:“你拚死把他救出來,然後就這麼把他留在宮裡走了?”

見肖淮依舊不答,他傾身過去,眯著眼道:“不管他給了你什麼,最好把它交給我,要記得,你究竟是誰的人?又是誰派你今天去救皇兄的。”

肖淮深吸口氣,眸間露出堅定之色道:“對不起,王爺,陛下讓我一定要把它交給三皇子。”

豫王臉色一冷,歎息了聲道:“看來,不管我對你多好,養不熟還是養不熟。”

肖淮麵上露出似愧疚,可還是準備掀簾下車,這時又聽豫王冷冷道:“你以為本王真的不知道,那次背著本王去通知皇侄說嵐兒在我府裡的,其實就是你。”

肖淮握著車簾的手指一緊,全身都露出防備姿態,可腳邊突然傳來“叮”的一聲響,他低頭去看,發現竟是他送給安嵐的木頭匕首。

他駭得連忙轉身問:“王爺你對她怎麼樣了?”

豫王彎腰將那匕首撿起,拿在手心把玩著道:“她到底怎麼樣,取決你現在想要怎麼做?”

第113章

那一晚,京城裡發生了許多事。

先是三皇子率領著內軍營衛, 與徐遠率領的戍衛軍, 在城南進入主城的義連巷死戰。據住在不遠處的百姓們回憶, 當晚殺聲震天, 無數的呼喝聲、慘叫聲混在一處, 可見戰況之激烈。又說第二日清晨,義連巷裡的血水沒過青磚, 屍體高高疊起, 不遠處散落著不知主人的殘肢。

根據史官記載,宣元十五年夏初,太子密謀篡位,令指揮使徐遠以救駕平叛為名帶兵衝進皇城,趁亂弑君奪位。成帝三子,睿王李儋元在義連巷處與叛軍血戰,誓死守護皇城。戰局持續到寅時三刻, 豫王李徽帶領一支奇兵趕到相助,內軍氣勢大振,一鼓作氣殺過義連巷。至卯時戰終, 戍衛軍死傷大半, 剩餘殘部全部投誠, 叛將徐遠當場自刎而亡,徐紹被擒, 徐氏餘黨全部株連入獄, 輕則充軍, 重則處死。

當李儋元帶兵趕回宮城時,天上已經露出淺灰,一彎細月似隱似現地掛在那兒,照得城牆上的磚塊也像失了顏色。

朝華殿裡,太子李行淵歪靠在龍椅之上,四周一片靜謐,該殺的都被他殺了,該跑的,也全跑的一乾二淨。就在不久前,侍衛長還在他座前苦勸:“太子先避這一時,留得性命在,總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可他卻一腳朝著他心窩踹去,然後陰著臉高聲道:“我就算死,也要死在這皇位上!”

侍衛長捂著%e8%83%b8口臉色數變,想了想去,還是覺得逃跑最重要,便不再和這瘋子計較,趁睿王還沒帶兵回宮,趕緊跑出去逃命。

李行淵歪歪斜斜地坐回龍椅之上,摸著扶手上的金龍,滿足地笑了出來。癲狂的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

從他出生時,所有人都告訴他,早晚有一天,他會坐上這金鑾寶座,令所有人都俯首稱臣。可他現在才明白,這象征權柄的寶座,其實太高也太冷,最初的興奮過後,他突然覺得惡心。許多麵孔突然出現,父皇,母後,皇祖母,舅父……他的親人們,各個都在高處看著他。他踩著他們的屍體,才走上這不屬於他的皇位,低頭就能看見汙濁的血海,而自己早已沒入其中,再也辨不出去路。

這時,殿門被重重推開,太子猛地抬頭,眯眼看著漸漸離近的人影,又抽著氣笑起來道:“李儋元,今天是你輸了。”

李儋元袍上還染著血跡,雙目赤紅,仿佛索命的閻羅,大步走到他麵前質問:“父皇對你從來不薄,你竟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這要全怪你啊,我的好弟弟。”太子止住了笑,陰測地勾著嘴角道:“如果不是他都事事偏心與你,讓我這個做太子的顏麵無存,我又怎麼會對你事事針對。不止如此,所有對我好的人,他讓她們都沒好下場。母後死了,皇祖母也死了,舅父日夜為國操勞,卻要被他猜忌打壓……這一切,是你們欠我的,由他替你來還!”

太子說的額上全是青筋,仍覺得不解恨,跌跌撞撞從龍椅上站起,恨不得衝過來啃其肉嗜其血,可李儋元身後突然竄出個人影,鉗著他的喉嚨將他甩倒在地。

李儋元示意蔣公公退到一邊,然後走到捂著喉嚨在地上咳嗽的太子旁邊,居高臨下地蔑視著他道:“父皇對你還是太過仁善,向你這樣毫無長進又狠毒的蠢貨,他早該把你給廢了。”

太子掙紮著從地上跳起來,神態已近癲狂:“李儋元,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不然我可不會讓你那麼容易就坐上這個位子。”

李儋元冷冷盯著他,道:“放心,我不會殺你,我會把你關進掖庭。從此後你看著我禦極登頂,而你李行淵,隻能被遺棄在宮裡最低等、最肮臟的地方,終生不能離開一步。”

太子瞪著雙目,從喉嚨裡發出“咯咯”聲,攥著拳又想衝過來,可很快又被蔣公公給一腳踹倒在地上,他捂著劇痛的%e8%83%b8口全身蜷縮,然後偏頭吐出口血來。

李儋元連看都懶得再看他一眼,挺著背脊轉身往外走,還未走出殿門,就聽見身後傳來如困獸般的哀嚎,嘴角抿出個殘忍的弧度。不久後,有太監來稟報,太子神誌失常,撞上龍座後暴斃身亡,死狀十分可怖。

正守在成帝床前的李儋元重重闔上眼,嗓音冷漠:“他已經不再是太子,把屍體拖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吧。”

天總算大亮起來,在睿王府裡驚嚇一夜的安嵐,也終於守到了她的歸人。〓思〓兔〓在〓線〓閱〓讀〓

她迫不及待想要衝進他懷裡,李儋元卻急忙往後退開,不願身上的血汙沾染了她。安嵐見他臉色慘白,明白他今晚已經耗儘了所有的心力,心疼的要命,連忙抹去臉上的淚痕,拉著他往暖閣裡走道:“我幫你沐浴。”

坐在熱氣翻湧的浴桶裡,李儋元才終於鬆懈下來,渾身幾近虛脫地癱軟,安嵐什麼也沒問,隻是仔細地替他身上擦拭,提心吊膽地檢查著他身上是否有傷口。

李儋元將頭歪靠在桶壁上,很快又被她的手掌溫柔托起,他依戀地用臉在她掌心蹭了蹭,道:“你怎麼不問我。”

安嵐搖了搖頭,啞聲道:“隻要你回來就好。”

李儋元自混沌中睜開眼,抬頭看著她的臉,被強壓一晚的悲痛全部湧了出來,頭靠著她的手臂,顫聲道:“太醫說,父皇他失血過多,大約是醒不來了。我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和他說上。他總說對我虧欠,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他,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我一直感激他,也敬重他,可沒機會了,再也沒機會了……”

他邊說邊痛哭出聲,安嵐從未見過他如此傷心的模樣,頓時也心生悲戚,可她忍住淚水,隻讓他的頭靠在自己懷裡,由得他發泄一陣,然後便靠在她腿上沉沉睡去。

她幫他擦好身子,再叫來小廝幫他穿著裡衣抬到床上,見他睡得像個孩子,歎了口氣,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再輕攬上他的腰,陪著他一起睡下。

李儋元雖然勞累至極,可睡得極淺,很快便睜開眼,望著咫尺間的麵容,聽著她的鼻息,心中一片安寧。

生怕會吵醒她,便輕手輕腳下了床,可還未洗漱,安嵐就驚醒地坐起,看見他才鬆了口氣問:“你又要回宮裡了嗎?”

李儋元走過來在她臉頰親了口,盯著那雙惺忪的眸子,又覺得不夠,捏著她的下巴在唇上輾轉一番,才強迫自己放開她。然後叫丫鬟端進熱水來洗漱,再走到銅鏡旁道:“父皇隨時可能駕崩,我必須留在皇宮,隨時準備應變。等那邊穩定了,我派人接你進宮。”

安嵐怕他心裡難受,過來幫他梳著發髻,乖巧地答了聲:“嗯。”

李儋元依戀地按著她的手背,突然想起件事:“皇叔的人,是不是來過府裡?”

安嵐其實一直擔心這個,卻不知怎麼問出口,這時連忙答道:“昨晚李徽派了許多人圍住了王府,有人進來告訴我,說睿王在城裡出了事,豫王派他們來保護我。我記著你的話,絕不離開王府,可過了大約一個時辰,那些人終於走了。可肖淮卻來了,他看到我仿佛鬆了口氣,又好像很愧疚,一句話不說,卻堅持陪我呆著,直到聽到外麵通傳你回來了,他才離開。”

李儋元歎了口氣,豫王竟算的如此精準,從收肖淮到府裡當護衛,再到送進皇宮,他其實從來沒有信任過他,也不指望他能為他探聽什麼消息,他用意用肖淮,隻是因為肖淮不僅勇氣和能力過人,更有樣死%e7%a9%b4能被他拿捏,那就是他在乎安嵐的安危。

所以,昨晚他一邊挑撥太子篡位,一邊安排肖淮伺機救人,他知道成帝在最後一刻,必定會交出能調動關寧營的信物,而他隻等著坐收漁人之利。

“他唯一算錯的,就是以為我會在兩軍混亂時被害,畢竟在徐遠眼裡,我是太子登基的唯一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