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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經曆過。

上一世她要嫁的人,慈寧寺初見傾心, 京城多少貴女的夢中良婿, 讓她無數含笑跪在窗邊, 將上天謝了一遍又一遍。她還記得, 沿著這條路走出去時,也曾湧上無數忐忑與揣測,不知豫王是否真如她想象那般好, 不知自己能否做個讓他滿意的王妃。

可這一次, 她再不會有任何不安或恐懼。她即將要嫁的人, 是她自己挑選,和今生認定的夫婿。他陪著她從少年走到今天,帶著她一點點看清要走的路,想到花轎那頭等待的人是他,內心便填滿無悔與堅定。

可這婚事進行得如此順利,實在有些出乎她的預料。那一天在將建成的王府裡,豫王的聲音伴著寒冬的凜冽鑽進耳裡:“我不介意,等到你成了寡婦時。”

她毫不猶豫揮手甩了他一巴掌,退後一步,對他怒目而視。長長的指甲蓋在俊臉上刮出道紅印,可李徽仍帶著陰沉的笑,指腹在臉頰上摩挲著道:“柔柔怎麼這般沉不住氣,待會兒讓我那皇侄看見這傷,你猜他會怎麼想。”

安嵐手指捏緊,冷冷笑了一聲:“他不會怎麼想,隻會信我。”然後她再不理會他,小跑著趕去李儋元所在的方向。

可自那日起,她時時提防著,生怕李徽會使什麼陰招破壞他們的婚事。誰知就這麼提心吊膽地走到了大婚之日。豫王仿佛消失一般,從此再未在她麵前露過麵。

成親的前幾日,她回到王府準備迎親事宜,謝侯爺特地派人來請,她權當沒聽見,關上門專心準備嫁妝。這座宅子裡,再不用上演什麼表麵父慈女孝,暗地裡互相算計的虛偽戲碼,她早就看膩也做膩。她想要去到更高處,能有如母親一般的眼界與%e8%83%b8懷,唯有他不會將她困在後宅,能扶著她的手助她高飛。

“王妃,小心腳下。”喜婆一聲大喊,讓安嵐終於神魂歸位,連忙抬起繡鞋,一截截走下階梯。

眼看就要被扶上喜轎,突然聽見有人在旁柔柔叫了聲:“長姐。”

安嵐的步子頓住,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隻是不知她為何偏在這個時候出現。手指撩著蓋頭露出條縫,能看見安晴穿著灑金馬麵裙,手按著旁邊的少年往下跪去道:“長姐今日風光大嫁,庶妹與安傑一同祝長姐和三皇子鴛鴦壁合,多子多福。”

大庭廣眾,擠滿了謝氏宗親,見堂堂世子竟要給她下跪,頓時響起一片的驚歎聲。安嵐當然知道她打的什麼算盤,眾目睽睽之下,演出這種戲碼,她賭她不會放任安傑就這麼跪下,必定要去虛扶一把,可無論如何,都坐實了她在府裡刁蠻欺辱庶弟妹的名聲。

安嵐淺淺揚起個笑容,身姿半點不動,竟大剌剌受了這一跪。然後囑咐跟在身邊的瓊芝拿了紅包遞過去道:“既然如此有心,長姐就代三皇子受你們這一拜吧。”

安晴的臉色有點難看,她攛掇著安傑和她一起演戲,自己當然不能不跪,誰知安嵐不推不辭就這麼受下了,末了還打出三皇子的名號,讓這一跪顯得合情合理。她偷雞不成,卻實實在在給長姐行了個跪禮。

安嵐坐進了喜轎,想起方才的事暗自歎了口氣:看來她上次的提醒,安晴並未聽進心裡。這麼多年,她早已將和自己爭出輸贏作為最要緊之事,未來也隻能蹉跎在這樣的格局裡,她不想和她為敵,卻不知安晴懂不懂的收手。

還有她那個早被封為世子的庶弟,因為有個強勢的姐姐,謝侯爺又把心思全放在爭權奪利上,根本沒空去好好教導他。安傑性格這樣怯弱,根本沒有主見,未來怎麼能接管侯府和爵位。

她扒開轎簾,望著不遠處掛了紅布的匾額,上方天際布滿層雲,淡薄的陽光從雲隙中透出,卻照不到鎏金的匾字之上。

她這個爹爹機關算儘,卻忘了最重要的骨肉親情,就算讓李徽坐穩了江山又如何,這侯府遲早會走到日暮西山的一步。

接下來的儀式複雜又繁瑣,她和李儋元如提線木偶般,跟著唱禮官的喊聲做足所有流程,然後她會被喜婆牽進新房,李儋元則在酒宴上招呼今日來的貴客,完成外人麵前最後的表演。

安嵐又累又餓,腳底虛浮地被紅綢牽著往前走,耳邊卻鑽進一個朗朗笑聲道:“今日,就由我陪三皇侄一同招呼你們。”

她的腳步滯了滯,心頭莫名掠過些不安。李徽竟然會來他們的婚禮,他怎麼可能甘心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彆人?他安得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和有著同樣戒備的人還有李儋元,他今日穿了整套喜服,更襯得麵如冠玉,令賓客們無不驚歎這位三皇子還是如同以往那般絕豔。

李徽就站在他身邊,衝著滿場賓客舉起酒杯道:“今日是難得的喜事,可我這位三皇侄身體不適宜喝酒,今日就由我這做叔叔的代他敬你們。”

他一副主人姿態,在宴席間來回走動,連敬了幾桌酒,額上都出了汗。李儋元冷眼旁觀,心裡始終懷著戒備,麵上卻並不露半點聲色。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一位小黃門在外尖聲叫道:“聖上駕到。”

席間所有人都立即撩袍站起參見,成帝滿麵紅光地走進來,身旁還跟著精心裝扮過的沈貴妃,李儋元見到母親格外激動,大步上前躬身行禮道:“參加父皇,母妃。”

沈貴妃的眼圈發紅,扶著兒子的手腕道:“今兒是你的喜事,你父皇記掛著你,專程來賀你迎娶王妃。”

在場的賓客們心裡都有了數,皇帝為了讓沈貴妃能親眼看著兒子大婚,特地帶她出宮,可以算是極大的榮寵。再加上朝中最近的風向,許多心思活絡的官員已經盤算著,現在可不能把籌碼全放在太子身上,三皇子的身體雖不適合繼承大統,但以防萬一,還是費心巴結著點好。

成帝和眾人寒暄了幾句,知道他們母子兩人應該有許多話要說,便陪著沈貴妃和李儋元一起進了暖閣。

今日王府裡全燒著龍涎香,成帝在紫檀木椅上坐下,看著四周掛滿紅綢,再看著李儋元向來蒼白的臉上染著紅暈,正握著母妃的手和她說話。

成帝突然生出許多唏噓,這個他向來虧欠的孩子,如今也長大成人,有了成家的一日。

身為一國之君,他需要權衡的事情太多,許多時候,明知他受了委屈,卻也無能為力。對於皇帝來說,骨肉之情始終要退讓在權術之外,皇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他總共生了四個兒子,唯一能讓他心疼的,就是這個總是沉默多病的老三。

於是他長歎口氣,對著李儋元道:“最近南疆那邊不太安定,朕已經讓你舅父領兵去平亂,五城禁衛裡,也給你表兄安插了個都統的職位。元兒,父皇能為你做的不多,最想要的,無非是保你安身立命,安穩度過後半生。”

李儋元忙低頭謝恩,鼻翼卻有些發酸。他明白,隻要徐氏不出大亂,父皇絕不可能改立太子。成帝自然也清楚,太子若是繼位必定會對他下手,所以儘力為他攢下些籌碼,至少能新帝忌憚,關鍵時能保他和家人全身而退。

作為皇帝,這已經是他能給予最大的偏愛,因此李儋元心懷感念,走到成帝麵前重重一揖,喉中有些哽咽道:“多謝父皇。”

暖閣內紅燭蘊開脈脈溫情,窗外卻乍然起了一陣風,吹得簷下紗燈打著旋撞上朱牆,其中一盞飛晃出去,落在悄悄貼著牆根的黑靴之下。

另一廂,安嵐並腿坐在大紅床墊上,肚子咕咕直叫,已經等得有些焦躁。旁邊的喜婆還在虛虛叨叨:“聽外麵說,是陛下親自來了,恭喜王妃,這可是天大的恩寵啊。”

安嵐聽得很不耐煩,她才不關心什麼陛下不陛下,隻想能早點見到自己的相公。於是揮了揮手,趕蒼蠅似的把人給打發出去。瓊芝一眼就看出她的焦躁,笑眯眯道:“我去廚房看看,給王妃弄點吃的來。”

安嵐聽得十分舒坦,果然這種時候還是娘家人貼心,房裡突然安靜下來,她無聊地用手指繞著蓋頭上的紅須,很想直接扔到一邊,又怕那人會突然進來,笑她太過心急。

這時,她聽見門外傳來些動靜,連忙坐得筆直,心跳有些加速。可奇怪的是,外麵並沒有響起通傳聲,然後門板被推開,一股酒味飄進來,下一刻,房裡的燈就被吹熄。

安嵐擱在膝上的手指倏地收緊,仿佛有一條毒蛇爬上背脊,又冷又黏地在皮膚上遊走。

李儋元是絕不可能喝酒的。

她立即要掀開蓋頭,卻被一隻手掌按住,頓時恐懼得連嗓音都尖銳起來:“王爺真是膽大包天,聖上現在還在府裡,若是他發覺,你可知會有什麼後果!”↘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徽輕笑一聲:“你敢聲張嗎?若是被外麵的人知道我這時就在你房裡,明天就會把流言傳遍京城。”

安嵐手心全是汗,正努力克製恐懼,思考該怎麼辦,又聽那人靠在她耳邊道:“你等的那個人,隻怕一時半會是不會來了。”

第95章

灰墨色的雲霧, 漸漸氳滿了天際。風更大了,將圓月吹得露出半邊白弧,再朦朧地被拖進雲堆之中。

李儋元聽見窗紙被吹得“劈啪”作響, 眼前的燈罩裡炸起個燭花,不知為何,心頭閃過絲陰影。

他走到窗邊,低低喊了聲:“蔣公公。”

看見一個黑影立即貼到窗紙上, 李儋元彎腰低聲道:“外麵可有異常?”

蔣公公朝四周一望,往手上嗬著氣道:“沒事, 就是風大了點兒, 但筵席還挺熱鬨,他們都說要等著陛下出去,同陛下喝上一杯呢。”

李儋元稍鬆了口氣, 正要從窗邊走回來,突然聽見蔣公公大喝一聲:“什麼人?”

下一刻,他身形已動,鷂子般飛撲過去。李儋元心頭一凜,疾步走回對成帝道:“父皇, 你可帶了暗衛來?”

成帝原本正烤著炭爐和沈妃閒聊, 這時見他神色就知不對, 沉著臉點了點頭問:“出事了?”

李儋元不知外麵來得究竟是什麼人, 可他們既然選在今天這個日子, 隻怕針對得不止是他一個。他定了定心神, 還是按著桌沿, 朝已嚇得花容失色的沈妃安撫道:“沒事,有王府的護衛和禦前侍衛在,不會有危險。”

可就在這時,屋簷上傳來瓦片被踩斷的聲音,李儋元心頭巨駭,連忙護著成帝和沈妃往屏風後躲,可剛跑了兩步,無數瓦片落下來,竟在頭頂現出個大窟窿,然後有蒙住麵容的黑衣人跳了進來……

因聖駕在場,蔣公公特地吩咐護衛們不得太過聲張,正院的賓客還在酒酣耳熱,而足足隔了一個院子的新房裡,安嵐的手倏地抽出,連帶著將整塊蓋頭掀下,描畫精致的杏眼圓睜,對著豫王怒然而視。

李徽突然有點兒恍惚:龍鳳對燭、新婦紅妝,這是在他夢中重複過太多次的回憶。她塗了大紅色的口脂,臉頰豔得如漫天煙霞。嬌盈盈的身子映在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