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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的湖水撲到臉上,終於找回了該有的清明,她把剛才的事想了又想,總覺得有些不對,轉頭時發現李儋元已經站起來準備往前走,於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扯著袖子躊躇許久,直到走到停放馬車的大道上,才終於問出口:“三殿下,好像從來沒聽說過,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

李儋元身體一僵,轉身瞥了她一眼,見她露出一副十足的好奇表情,頓時又有些惱怒,冷聲揶揄道:“乾嘛?你要給我找個通房丫鬟?”

安嵐覺得他好像發火了,可仔細想想,她認識三皇子這麼多年,也從來沒見過他身邊有過什麼女人,他雖然體弱多病,可到底是個已經年近弱冠的男人,這好像也不太正常,乾脆死皮賴臉追問道:“那三殿下喜歡什麼樣的,我要是碰上了,就給你找一個。”

李儋元氣更是不打一處來,眯起眼道:“好啊,那我就告訴你。我喜歡圓臉,細長眼,個子小巧,愛笑,越可愛越好。你要見著了,就給我送來。”

安嵐一怔,見他說完就拂袖大步往前走,沒忍住摸了摸自己的尖下巴,再歪頭想想:圓臉,細長眼,小巧,愛笑……原來他喜歡的是和自己完全相反的類型啊,所以剛才的確是自己太過敏[gǎn],對李儋元來說,大概就把她當作從小一起長大的嫡親妹子,舉動親昵點也是正常。

想通了這點,她也分不清心裡是何滋味,就這麼邊想邊朝侯府的馬車走去,瓊芝守著點來接自家小姐,等了足足快半個時辰,正在昏昏欲睡時,終於看見安嵐那張寫滿了困惑的臉,連忙扶著車廂跳下來,笑著大喊道:“小姐,快上來。”

安嵐一抬頭,然後腳步就滯住,瓊芝今日穿了身鵝黃的衫子,手腕上的鈴鐺叮叮作響,圓圓的臉蛋仿佛粉嫩的糯米團子,加上一雙總帶笑的細彎眼,怎麼看怎麼可人。

瓊芝笑著招了會兒手,然後發現自家小姐的表情很不對勁,就這麼直勾勾盯著她,仿佛要在她臉上開出個洞來,她不禁疑心是自己做了什麼惹她生氣,小跑過去,陪著笑把安嵐扶上了車,然後帶著滿心忐忑邀功道:“肖淮說他也想來接你,我讓他在家好好守著,服侍小姐這活兒,還是我最輕車熟路。”

安嵐這時才終於收回目光,隨手拿起桌上一塊糕點,食不知味地嚼了兩口,才抬眸問道:“你以前,見過三皇子沒?”

“啊?”瓊芝被她沒頭腦的發問給弄懵了,她陪小姐和夫人在莊子裡帶了這些年,大概也知道小姐認識了一位三皇子,可礙於丫鬟本份,從來沒深入打聽過。安嵐每次去彆苑,也都慣於獨來獨往,所以瓊芝眨了眨眼,然後便老實答道:“從沒見過,小姐是想要我去給他送什麼東西嗎?”

“不用!”安嵐咽下口中的糕點,想了想道:“瓊芝,要不然你以後彆來接我了吧,守在這裡也怪累的,隨便找個房裡的丫鬟都能做。”

瓊芝怔了怔,然後咬著唇,一雙眼水汪汪地瞅過去問:“小姐,是我做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嗎?”

“沒有,沒有。”安嵐又心虛又心疼,連忙握著她的手道:“我是真的怕你辛苦,而且府裡最近這麼多事,我也想留幾個信任的人幫我守著。這裡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和肖淮了。”

瓊芝這才破涕為笑,重重點頭道:“好的,我聽小姐的,一定好好把房裡守著。”

安嵐鬆了口氣,總覺得自己做了件挺卑鄙的事,後來的路程,總心虛地不敢再看瓊芝,隻歪靠在錦墊上想著:“瓊芝雖然隻是個丫鬟,可也算是陪了自己很多年的親人。如果真的被三皇子看上,以她的身份最多能當個通房丫鬟,他以後總是要娶正妃的,瓊芝的個性又軟,到時候一定會被人欺負。還不如自己為她正經找個好夫婿嫁了,好歹是明媒正娶,這才是對她最好的歸宿。”

她想通了這點,仿佛終於找到個出口,將剛才那些古怪的抵觸情緒全裝進去,周身都立即輕鬆起來,伸了個懶腰道:“好累啊,我先睡一下,等到了侯府叫我。”

這一覺之後,她便徹底把這件事給扔在了腦後,三皇子還是那個讓她信賴的阿元哥哥,什麼都不會改變。

第二日,她照樣用沈晉的身份去了國子監,與李儋元在門前碰麵時,發現他眼下仿佛有些烏青,於是關切地上前問道:“三殿下昨日沒睡好嗎?”

李儋元見她仍是那張神彩飛揚的臉,昨天的窩火又被勾起來,輕哼一聲也不答她就往前走,安嵐莫名地聳聳肩,還是替他提著書箱跟在後麵,兩人剛走了幾步,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道:“這不是三皇弟嗎?我們好多年沒碰麵了吧。”

第35章 積怨

太子李行淵從出生起便知道自己是要當國君的, 他的娘親是母族勢力令皇帝都忌憚幾分的徐皇後,親舅舅是當朝右相, 整個徐氏都為了他能順利登基而奔走籌謀, 隻要有人敢擋他的道,自然都會被悄悄鏟除,而他隻需要享受被高高捧起的榮耀, 安心等待著接管至高權柄的那一刻。

可當宮裡多了位三皇子, 他仿佛看見原本密不透風的鐵桶, 突然被鑿出個小洞, 那些滿溢的榮寵、唾手可得的權勢,全因這缺口而變得岌岌可危起來。從母後到舅舅甚至管事太監, 似乎每個人都在提醒他:三皇子是如何被父皇寵愛,又是如何的聰慧機敏, 他若不認真向學,多討得父皇的歡心,太子之位遲早不保。

從那以後, 太子的宮裡便多了樣忌諱,宮女、太監們若不小心提起三皇子的名字, 輕則被打罵,重則被逐走,李行淵對這個樣樣壓他一頭的弟弟有著無來由的恨意, 一條隻由金磚鋪成的錦繡上位之途, 全因李儋元的存在, 才無端生出些荊棘。

不過幸好, 連老天也站在他這邊,再怎麼驚才絕豔,李儋元還不是長成個體弱不足的病秧子,一個從此無法染指皇位的人,哪有資格和他擺在一處。

可在李行淵心裡,對這個弟弟的恨意從未消散過,隻要看見他那張無暇的臉龐,便會生出暴戾之氣,恨不得將它們狠狠碾碎。哪怕他已經搬出皇宮,可李行淵總在陪父皇讀書時,聽見他想念愛子的一聲喟歎。

因為這一歎,他下決心斷了李儋元一根小指,在那間遠離皇宮的彆苑裡,太子高坐上首,看著那個玉質般的人兒被汙血濺濕衣袖,內心生出前所未有的爽筷感。有人注定踏雲,有人注定成泥,從此他終於拔去心底那根毒刺,再未將李儋元放在眼裡。

直到昨日收到徐朗回報,他才知道,李儋元竟然去了國子監聽學。那些深藏的懷疑和厭惡又被狠狠拽出來,逼得他必須親自去一趟國子監,看看這個早已被傳沉屙難治的皇弟,為何還能好好存在世上。

隔了四年,太子再度打量著這個被他視為眼中釘的弟弟,不得不承認,論容貌他比四年前更為耀目,還有那股久病之態也難以折損的氣韻,都令他在袍袖下捏緊了骨節,然後勾起個關切的笑容,道:“你的手……可是好全了?”

李儋元始終垂著頭,這時袍袖好像抖了抖,恭敬道:“謝太子關心,那小指已經不礙事了,隻是還不能握筆,陰雨會有些痛。”

似是回憶起那種痛楚的折磨,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下,李行淵心情舒爽不少,提高聲音道:“那就好了,都怪為為兄當時太過衝動,那天之後,我也愧疚了很久,你已經病成這副模樣,如果再變成個殘疾,為兄怎麼過意的去。”

他故意將“殘疾\\\"兩個字咬得很重,睨著眼欣賞李儋元霎時變白的臉。安嵐氣得快要發抖,雖然她知道李儋元的小指早就治好,這時不過是順勢賣個慘想讓李行淵解氣而已,但仍對太子如此囂張的欺辱憤怒不已。

可李儋元始終垂著頭默默聽著,等太子出完了一通氣,才向他行了個禮,偏頭對安嵐輕聲道:“走吧。”

李行淵見他神色淡淡的模樣,心頭那股無名火始終下不去,總覺得自己的拳頭全打在了棉花上,目光偏到始終幫李儋元提著書箱的安嵐身上,再想起徐朗對自己的回報,腳步一轉攔在安嵐麵前道:“三皇弟怎麼都不向我引薦這位沈公子呢。”↙思↙兔↙在↙線↙閱↙讀↙

他沒有放過李儋元臉上迅速閃過的一抹浮躁,內心更覺得玩味,抬起下巴故意將安嵐從頭到腳掃了遍,然後嘖嘖讚道:“果然容貌絕豔,我看比那史書裡的董允和鄧通也不遑多讓,難怪三皇弟這麼清心寡欲的人,也願意破格為他奔走。”

安嵐深吸口氣,董允和鄧通都是前朝著名的男寵,太子這是故意在眾學子麵前說自己靠色相換得聽學的機會,想讓她難堪。

再看李儋元全身肌肉繃緊,明顯已經沒有之前的淡定,安嵐忙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即將出口的反擊,然後恭敬地對太子一揖道:“沈晉不過普通學子,論才識、論風姿都萬不敢與前人相比,多謝太子殿下抬舉了。”

她姿態落落地將太子話中的惡意化除,也克製著讓舉止足夠恭順,李儋元明白她如此忍讓的用心,閉了閉眼壓抑%e8%83%b8口翻湧的氣血,正準備帶著她離開,突然聽見太子拉長了聲音道:“聽說這位沈公子舞技過人,不知能否在本王麵前表演一番,也讓我們能開開眼界。”

安嵐握住書箱帶的指節用力到發白:無論如何容忍退讓,太子根本不打算放過他們。他一定要贏,必須要讓所有人心甘情願匍匐在他腳下。堂堂國之儲君,怎能如此蠻橫霸道。

可她偏偏不能反抗,因為那隻會讓太子把恨意全記在李儋元身上,不知又會使出什麼手段害他。正在兩難之間,突然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道:“時候不早了,太子殿下莫要誤了筵講。”

說話之人麵如冠玉,青衫薄甲,襯出流雲般的儒雅氣質。

令眾人意外的是,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太子,聽了這句話,竟隻是輕哼一聲,就跟著那人揚長而去而去。

安嵐與李儋元互看一眼,默契地未理會周邊嗡嗡響起的討論聲,徑直朝校舍走去。可這群人裡,大概隻有安嵐真正知道這人的身份。

此人名叫秦放,如今他隻是個普通的國子監學生,可在幾個月後的殿試之後,他便能一舉成名,被欽點為新科狀元。

可他,也是本朝最聲名狼藉的一位狀元。

據說秦放家境貧寒,卻以鄉試,縣試第一的成績考上會試。到了京城,他才發現自己窮到連會館都住不起。京城仕子多有家族庇護,早形成堅固難破的階層,秦放無權無勢、一身清貧,哪怕才華橫溢也很難在會試拔得頭籌。

可因為某次機緣,他遇上了太子,從此後,他便成為了太子的入幕之賓,不僅被安排住進會館上間,甚至獲得進國子監聽學的機會。

秦放在狀元及第後便被封為詹事府少詹事,官至三品,但是由於他和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