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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最後就停在“撥通”鍵上,沒按下去。call周遙說什麼?說,我終於看見你塞的那張罵我的紙條;還是說,我跟夏藍就沒關係,你誤會了。

寒假裡,他重新開始上數學補習班。

補習班租用了美術館附近一間小學校,利用小學校周末和假期的空檔,在平房教室裡上課。

嚴冬,北風呼嘯著從窗戶灌進來,來上課的學生都把家裡最厚的羽絨服穿出來了,還有穿棉褲和棉鞋的。一坐就是一整天,太他媽冷了,凍傻了都!

瞿嘉回來確實是因為,周遙替他交了一份錢,聽課證上貼著他的照片,三個月課程挺貴的,他舍不得浪費這個錢。

潘飛也買了這個課,來過兩次就不來了,凍回去了,錢都不要了。

家裡條件好的學生,就沒住過平房,完全無法理解這世上還有四麵門窗漏風的平房教室,這就是個水泥搭的窩棚!煤爐子燒得又不熱,教室冷得像大冰窖,怎麼上課啊?

所以瞿嘉還算相當禁凍,他習慣了。他就穿個毛褲,羽絨服裡揣著一隻熱水袋。

有時他去教室去得早,就拎著鐵鉤子和簸箕,繞到平房外麵,四處找哪裡還有蜂窩煤?趕緊從彆地方偷幾塊煤來,把教室裡的煤爐填滿、弄熱。

中午,就找到小學校門口的煎餅車,買個煎餅吃。

經過傳達室窗口,他已經走過去了又慢慢走回來,迅速就打了個電話。他就是想呼周遙,說:【謝謝你的補習班聽課證,過一陣還你錢。】

想說的其實明明不止這句,還想說彆的,比如,“對不起”“有空出來吃飯嗎”“你想去看電影嗎”……

他和尋呼台小姐連上了熱線,又陷入習慣性的害羞和沉默狀態,難道說“遙遙我想你了,遙遙你彆因為我難受,你這樣我十倍百倍的受不了”。說不出口。

一節課後才收到周遙的回呼,周遙回他:【以後記著還我,連本帶利。】

周遙顯然是真生氣了,不想搭理他了。

是啊,那時候體育會考1500米,周遙為了不讓他掉隊,拚命地拖著他一起跑,一步都不離開他……然後他讓周遙“滾蛋”。

第二天繼續上補習班,課程表排滿,一直安排到除夕前一天。

中午他又在煎餅車前麵排隊,因為吃煎餅最便宜省錢。一個蛋的煎餅賣一塊六毛錢,兩個蛋的賣一塊八。

隊伍終於排到他了,“兩個蛋的。”瞿嘉說。

他盯著那熱氣騰騰的餅鐺,餘光一掃,突然就愣住了。賣煎餅的三輪車幫子上,搭著一副圍巾和一雙手套。

瞿嘉盯著那一套藍色的圍巾手套:“這誰的?”

攤煎餅的也瞟了一眼:“就剛才,有人落在這兒的,忘拿了。”

“誰落這兒的?”瞿嘉問。

“我哪知道誰?一個學生吧,買完煎餅吃著他就忘拿了。”攤煎餅的說。

瞿嘉拿起那副圍巾和手套,四麵張望,跑出去幾步,再往馬路兩邊張望——這回他是忘拿煎餅了。

他當然認得這副圍巾手套了,天藍色的,這是周遙的。全天下獨一份沒有重樣的,因為這是瞿連娣自家手工作坊織的,送給乾兒子周遙。

周遙這個數學小太保,是根本不需要跑來美術館附近學校,來上這個補習班。

周遙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所以,周遙的圍巾手套是隔空乾坤大挪移了,神秘地挪移到補習班門口的煎餅車上了。

周遙就是過來看他的,對吧。

……

那天下午,瞿嘉就站在煎餅車的旁邊,在寒風中等了挺久,但周遙就是沒有回來。周遙為了不搭理他這混蛋,圍巾手套都扔下不要了,把他晾在風裡要凍死他了!

第89章 東單

寒假過得飛快, 很快就臨近除夕, 對於瞿嘉而言, 這是每年裡都極為特殊的一個日子。

寒冬臘月,“五芳”就不賣夜宵大排檔了, 晚上太冷也沒什麼人在大街上晃,炸肉串都賣不動,當媽的就閒著回家了, 經常有時間在家做飯了。

“待會兒老王過來咱家吃飯。”瞿連娣隨口說了一句。

“哦, 我還以為四菜一湯是給我做的。”瞿嘉說。

“嘖, 他不來我給你也是四菜一湯,成嗎?”瞿連娣回過頭瞟了一眼,“真是個祖宗。”

“好麼, 那我出去吧。”瞿嘉一笑。

“大冷天的你出去乾嗎?”瞿連娣又探過頭來。

“給您二位騰地方唄……”瞿嘉混不吝地說,“家裡地兒太小了,我礙事。”

“你彆廢話了。”瞿連娣繼續炒菜了。

除夕這好日子,誰心裡還不清楚呢, 以至於瞿連娣炒著一鍋菜仍是忍不住問:“遙遙過年能不能過來吃飯?“

瞿嘉就不說話了, 塞上耳機聽歌,打開練習冊。眼前其實一片花,根本就沒有仔細看練習冊上是什麼題目。

“你要是出去找遙遙,那你就出去。”瞿連娣一邊切菜一邊小聲說。

“我不找他。”瞿嘉說。

他早上呼過周遙了, 周遙都沒理他。他上哪兒找人啊,難道去周遙家敲門送快遞年貨?

“……”

瞿連娣切菜切得忽快忽慢,下刀飄忽, 胡蘿卜絲也快切成一堆胡蘿卜大棒,可難看了,水平逼近當年周遙切菜的風采。心裡亂啊……

倆孩子親密要好成一對合體雙棒的時候,整天擔驚受怕的,不行,不能這樣亂來,得分開;現在倆孩子突然就不好了,鬨彆扭了,都不見麵了,周遙都不來了,她又開始整□□思暮想魂不守舍,不行,不能這樣,你們兩個,你們就不能分開啊。

王貴生過來家裡,拎著一堆熟食半成品和酒。

家裡終於熱鬨了一些。桌上仍然是三個人,多了一位老王同誌,少了一個周遙。王貴生帶了三隻小酒盅過來,非要拽著瞿連娣喝二鍋頭,瞿連娣推開這人:“我才不喝呢,不跟你發瘋,你跟瞿嘉喝吧。”

紅星二鍋頭。

瞿嘉悶頭倒滿了一隻酒盅:“我陪您喝。”

他其實不愛喝酒,尤其是白酒,還要分成醬香型、濃香型、米香型,喝到他嘴裡都是一股燒心灼胃的口感,就沒喝出香,留下的後味就是頭暈和滿嘴辛辣苦澀。

“差不多得啦。”王貴生最後把他的酒盅搶走了,“我看你就不能喝。”

“能喝的那個,不在啊——”瞿嘉雙肘撐在桌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老媽和王貴生,“周遙應該能陪您,喝掉這一瓶,我,我真的,我不行。”

他“嘩啦”地撤開椅子,站起身:“叔叔您陪我媽,我出去了。”

“你彆,你是這家的正主。”王貴生很大方地說,“你在家待著,我跟你媽我們倆出去逛逛。”

“出去逛什麼啊,嗬,喝西北風?”瞿嘉微微搖晃,伸手一指,“家裡好歹忒麼有個床,你們出去打野/戰啊?”

這就是過量了。

喝高了。

瞿嘉眼底和眼眶都透出一抹焦紅色,就是那種痛過煎熬之後心都烤焦了的顏色。

王貴生瞅著瞿嘉,一樂,操,就沒接茬兒。

你行啊你,小子比老子還有經驗是怎麼的,你打過野/戰啊?

“彆胡說了,你快滾蛋,出去吧你出去吧……”瞿連娣轉身收拾桌子去了,果然喝完酒就抽瘋了。

瞿嘉然後就接到他哥們兒唐錚的電話,過年了麼,大家最近各自都忙,好久都沒有見麵,約他出去聚一聚。

跟唐錚約的好處就是,不用喝西北風,唐錚難得的有車啊。

唐錚果然開著那輛出租車過來,停在胡同口等他,瞿連娣前腳罵著“快滾蛋吧”後腳仍忍不住追出來,喊了兩句:“瞿嘉今天喝酒了!……他酒量不行唐錚你照顧著他啊,你看好了他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

以酒澆愁是愁更愁。

坐在出租車裡,唐錚就問:“就你一人兒?我還以為,周遙就在你家,約你就是約周遙了。”△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要約他?”瞿嘉右手手肘倚在車窗邊沿上,撐著沉甸甸發脹的頭,“約他你就去約他,約我就是約我,彆提他。”

唐錚問:“怎麼了?”

瞿嘉說:“沒怎麼。”

“哎呦,吵架啦?”唐錚一轉方向盤,上了大街街麵,“被甩了?”

“怎麼會!”瞿嘉一笑,閥門一開就好像止不住了想笑,咧開嘴,“我甩他了。”

唐錚低聲罵了一句,才不信呢,看瞿嘉的表情也猜得出怎麼回事:倆小屁孩兒鬨彆扭了。

“你跟周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過分了吧?”唐錚罵他,“你看看我?我想見的人,幾個月都見不著一次,你跟周遙,你們倆就隔著幾間教室,就隔一堵牆,出了教室門每天在樓道裡就能見十次八次。你們倆還鬨,鬨?!”

“就隔一堵牆。”瞿嘉喃喃地,揉他的眼,“我過不去那堵牆了。”

“有我難嗎?”唐錚開車,望著前方,“我放棄我的女人了嗎?”

瞿嘉搖頭。

“瞿嘉你真廢,孬種。”唐錚說。

瞿嘉不說話。

“你要是蠢到放棄周遙,你才是真的犯蠢。”唐錚說,“他是男生是女生都無關,你這輩子再遇不著第二個‘周遙’了。”

廢話,怎麼可能還有第二個周遙?

這種話還用唐錚來點醒他教育他嗎。

這世上有第二個遙遙?周遙永遠都是他心裡唯一唯一的。

“沒有。”瞿嘉笑著再抹一下臉,“我沒有想要放棄他。

“就是想熬過這一段,我自己一個人熬過去,不讓他看見我,不拖累他。

“太難了,我又憑什麼讓他幾年幾年得等我、陪著我?”

唐錚低頭看了一眼呼機:“不然,我給周遙打個電話?約他出來,你們倆聊聊?”

“你不準打。”瞿嘉一把摁住唐錚的右手,扯了方向盤。車子都讓他扯得在馬路上劇烈晃動了兩下,壓線壓過去了,讓警察瞅見得要截停他們。

右胳膊肘一閃,從窗戶邊緣滑下來,瞿嘉一頭就磕在側麵的車窗玻璃上。“砰”得一聲,也是快磕暈了……

“你唉,活該。”唐錚伸手給瞿嘉揉了揉腦袋。

“特想周遙麼?”唐錚問。

“嗯。”瞿嘉兩眼發直,木然地點頭。

“你愛他嗎?”唐錚問。

“愛”這個字,有點兒太重了,尤其對十八歲的年齡而言,人生將來還有好遠、好長的路要走,還要遇見形形色色的好多人呢,會要經曆許多難以預料的事情。所以,校園愛情裡就沒有真“愛”,當麵也從來不說“我愛你”之類的蠢話,很肉麻,顯得很不真實。

“愛。”瞿嘉用力地點頭,頭貼在玻璃上笑了,笑出純真的一片水光,“我特彆愛他,我愛周遙。”

那天下午陽光和煦,照著街麵上一地薄冰。

唐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