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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這小子的外套,然後再緩緩地鬆開手。

“你跟著我乾什麼?”

瞿嘉看著薑戎。

心裡正不爽呢,你老是跟著我想乾什麼?

……

薑戎跟著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上回在操場邊上,撞見周遙突然抽筋倒地打滾兒,瞿嘉從電線杆子後麵衝出去,就發覺薑戎不知從哪也跑出來了。彆人都不在,就那樣湊巧,永遠是小薑同學“陪伴”在他倆的身邊。

三年來,也像是一位專業陪跑運動員了。

薑戎猶豫了兩秒鐘都不到,實在也忍不住了,沮喪地嚷出來:“哎呀我不是要跟蹤你,我就想看看你車後座裡那張紙條,還在不在了啊?”

什麼紙條?

瞿嘉完全就不知道,自己屁/股底下坐了一張紙條,直到小薑同學再次彎腰摳飭到他車座裡麵,從他自行車車座的破墊子和一堆彈簧支撐物中間,竟然真的摳出一團紙,已被這兩天滴滴答答的雨水浸濕,蹂/躪得不成樣子。

那張紙展開來,瞿嘉就看了一眼,再破再爛再泡了水,化成一團紙絮他都能認出來。那就是一張數學課的算草紙,上麵寫滿了他的名字,還有彆的字,隻言片語卻異常的刺眼戳心,用最直白的方式發泄情緒。

瞿嘉,瞿嘉,瞿嘉。

嘉嘉,嘉嘉,你個混蛋,你都乾什麼了,你不理我,你不理我,你大混蛋。

……

瞿嘉盯著那張紙,不用問都知道是誰寫的。怎麼這樣蠢?

因為他也乾過同樣的蠢事,把粗糙版的情書字條夾到他喜歡的男孩兒的自行車後座上,他也寫過很多次。

“誰給我塞到車座裡了?”瞿嘉突然問。

“就是我塞的麼。”薑戎把書包一扔,反身坐在自己的車後座上,在瞿嘉盯視之下隻能坦白交代。

“我就是那天碰巧看到了。”薑戎低頭摳手指,小聲說,“對不起呀瞿嘉,我偷看了你車後座上夾的紙 ,我就看了一眼……我就覺著,這也太明顯了吧?!”

瞿嘉驚異地盯著小薑,已經不知說什麼。

薑戎皺緊眉頭,認真地說:“我怕被彆人看見了,我就,我就想幫你們倆藏一藏,我就把紙條疊起來,塞到你車座墊子裡麵。”

瞿嘉:“……”

他下意識就問:“哪天的事?”

薑戎略微回憶一下:“你生病了,你那兩天發燒請了病假麼,然後你重新回來上課,就是那天啊。”

他發燒請假之後回來的那天。

周遙冒雨造訪過大雜院,看到他和夏藍在一起講話。

周遙在大院門口留下一盒冰糖草莓,之後的那天。

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星期的那一天。

是這樣嗎?

還有什麼?瞿嘉腦海裡快速往回倒帶,用他遲鈍的混亂的反射弧線到處扒拉,讓記憶的碎片重新拚湊。還有什麼,這些日子究竟都發生過什麼啊。

發生了太多事,他腦子都短路了,通著他的智商情商的幾根電線都燒掉了,跌宕起伏的劇情快要應接不暇。而周遙,顯然比他短路得還要厲害呢,以至於不慎寫出這樣一張暴露情緒也暴露身份的字條。

所以,周遙就是給他寫了一張很真實的字條,以為會得到他的回應。

再然後?然後周遙就考砸了,數學考試一路痛快淋漓地丟了二十分。

周遙高中三年所有的期末考卷加在一起,數學都沒有丟過那麼多分。隻有他瞿嘉有本事讓周遙把數學考砸了吧?

倆人都把書包扔在地上,一站一坐,在胡同口麵麵相覷瞪著對方。

薑戎在視線對決中無力招架,迅速敗下陣來:“你彆瞪我了麼,我又沒有說什麼!”

小薑都看出來了,還有多少人其實已經看出來了?

他們隻是不說,讓瞿嘉和周遙度過了一段最美好甜蜜的時光,什麼都沒表露過。現在他和周遙終於無法掩蓋矛盾的爆發而吵架了、疏遠了,這才發覺,身邊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早有微瀾,身邊許多人竟然都是知情者。小薑,黃瀟瀟,或者還有潘飛,還有他的班主任那老奸巨猾的家夥……還有多少默默旁觀但沒有出聲的小夥伴?

茫然,無措,似乎也走投無路了。

瞿嘉把紙條收進自己外套內兜,用能剮人一層皮的眼神端詳對方:“說,你想怎麼樣吧?”

瞿嘉那表情是很冷很凶的,小薑同學本來就瘦,再剮就沒了。薑戎被瞪得又一怔,低頭抿嘴:“沒有。”

是啊,想怎麼樣呢?

把這麼重要的字條卷成小紙卷塞到車座墊子一堆彈簧中間,地下/黨交接情報的保密級彆也不過如此,小薑同學,你是真的想讓瞿嘉發現這張字條嗎?

還是就不想讓他發現字條?

一眼就看出筆跡和語氣了,那就是周遙寫給瞿嘉的。

“我沒有想要怎麼樣。”薑戎站隊表明了態度,生怕瞿嘉下一步甩甩手腕要揍他了,“我怕彆人看出來,又怕你自己馬馬虎虎得,看不見那張紙條,你每天拿了車就走,就從來不仔細看一下你的車……

“那時咱們幾個人一起打比賽,周遙讓你打前鋒,他就總是給你傳球,反正很少給我傳。在球場上他一抬頭就是先找你,你接他的球就總是能進,你們倆就是比彆人都默契。

“你進了球我想抱你一下和你慶祝,你直接就把我扔地上,瞿嘉你簡直摔死我了!我屁/股差點兒裂成兩瓣,你轉過頭就去抱周遙,你就從來隻抱周遙一個人。

“你還親他腦門兒。每次進球,你就偷偷親他。”

“周遙老是跑到你們班去,給你送學習材料,你的練習冊都是周遙幫你寫的答案吧?每次考試他比誰都要忙呢,做題智商是不是也能轉移的,就像輸血那樣?周遙就是把他做題智商都輸你腦子裡了,你就滿血了,結果他就考砸了吧?

“我早就覺著,我看出來了……我一直就看出來了啊!”

薑戎說著話,自己突然也抖了,用力咽了一下,憋太久了憋了快三年。

瞿嘉攥著車把的手指也在抖,很想過去捂住對方的嘴,啪啪啪抽幾下,抽到這小子閉嘴不再講話。他認識三年的小薑同學,知道得太多、太多了。

“瞿嘉你彆嚇成那樣,我又不會說出去。”薑戎很認真得,“我又不會無聊到打小報告告訴咱們年級主任,我才不乾那種惡心事,你不用怕我!”

“我怕什麼?”瞿嘉還是那張冷臉,口裡不停呼出白氣,腦子也是木的。

朔風卷起沙礫抽打他的臉,一切意想不到的波瀾都接踵而至壓到他的肩膀上,讓他已經有一種破罐破摔債多不愁的感覺,來吧,都來吧。被人曝光就豁出去了,知道了又怎樣?高考試卷上有哪一科哪一道題考這個嗎?男生喜歡男生的該題就不準得分,有這樣的一道題嗎?去他媽的。

反正,他瞿嘉在學校混了這麼多年,就不是刷校風校紀的道德標兵。自從唐錚被開除出校,他一隻腳就已經踩在懸崖邊上了。

“瞿嘉你不會是要,不會要把我滅口了吧?”薑戎瞄著瞿嘉陰晴不定的表情,嘖,好可怕啊。他“噗嗤”苦笑一聲,搓搓已經凍紅的手指,再搓搓臉,抖成個毫無反抗能力任人宰割的模樣。

“不會。”瞿嘉嘴唇一動,“但是你彆再提周遙。你要是讓彆人知道這事,我真的把你滅口。”

薑戎臉上笑容消失,點點頭,明白啦。

蠢貨裝聰明不容易,聰明人裝傻卻不難。

那天,在瞿嘉眼裡,他的小薑同學轉眼就變成一顆老薑。

“我沒有對彆人講過,我不會亂說的。”薑戎看似鎮定,有些乾澀的情緒也控製不住,化作一片溼潤漲滿了雙眼。趕緊抹掉,不抹掉會讓眼眶結冰的。

“我就是怕周遙太傷心了,他期末考試這些天都特彆難受吧?他上課就發呆,下課就一個人看窗外,或者趴桌上聽cd不說話。我陪他上個廁所,他撒/泡/尿都能尿歪了,尿我腳上了!……┆思┆兔┆在┆線┆閱┆讀┆

“每天傍晚就一人去操場踢球,射門,不停地踢大腳,也不喊我和潘飛一起去。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我就猜到你們倆吵架鬨彆扭了。那天他腿都抽筋了疼成那樣兒你還不理他,我看他好像要掉眼淚了……我就不明白了,彆人都沒看出來嗎?彆的人都瞎啊?為什麼我每次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們倆呢!”薑戎逃開視線,很艱難地說,“你去哄哄他唄,彆讓他再傷心,我看著都挺難受的。”

“去嗎?”薑戎小聲說,“和好了吧。”

瞿嘉不說話。

“你要是不去,那我就去跟他說了。”薑戎說,“我去安慰他,我去哄他,瞿嘉到時候你可彆打我,你不要嫉妒我吃我醋啊。”

“你敢去。”瞿嘉想都不用想,甩給對方三個字。不能忍。

“好麼。”小薑真是不敢,縮了縮明顯矮一截的肩膀。

“你敢跟周遙說什麼,我也拆了你。”瞿嘉低聲威脅了一句,“輪得到你安慰他嗎?”

“輪不到我唄。”小薑同學一噘嘴,“但是你這人就死要麵子。你不去,那我就去。”

“……”

“周遙人在哪呢?”瞿嘉問。已經知道自己有多蠢了,一團火在燒他的心。混蛋,瞿嘉你就是大混蛋。

“我哪知道?”小薑一聳肩膀,歎口氣,“你去找他啊。”

瞿嘉最後看了一眼小薑同學,沒再刨根問底問彆的事。不問,也就不會知道更多煩心事。

他調轉車頭,騎上車就離開了。

小薑同學提著書包,站在胡同口沒有動,望著瞿嘉的背影逐漸遠去了,消失在一片蒼茫的大街上,灰蒙蒙的背景中。

小薑然後抬手揮了揮,一笑,向瞿嘉的背影道彆。

走了走了。

去吧去吧。

終於讓你知道了,結束了,再見啦,很帥很讓人心疼的瞿嘉同學。

……

瞿嘉當晚回到家,把那張寫滿自己名字的破爛算草紙也收進他的鐵盒子,百寶箱。

然後又把藏床底下的水晶罐子搬出來,坐在自己床上,把所有用彩紙和花花紙疊成的紙鶴都倒出來,鋪了滿滿一床。他再把紙鶴一隻一隻裝回罐子,就為了數一下,周遙當初到底給他疊了多少?

他收禮物的時候都懶到沒有數數。周遙自己疊著疊著也忘了,不知道罐子裡一共有多少。

瞿嘉數了兩遍,竟然沒到三百六十五隻,隻有三百五十八隻紙鶴。他頓時腦補了周遙每晚坐在書桌前,床上,悶頭費力地疊這些傻鳥,疊到最後忘了數目,明明還差幾隻就能湊夠三百六十五,就沒湊齊。遙遙有時也是傻乎乎的,一頭熱血還缺心眼。

周遙你沒有疊夠三百六十五隻紙鶴,所以每年的三百六十五天裡麵,有幾天咱倆是要吵架的……

瞿嘉把頭往牆上磕、磕、磕,連磕三下,跳下床抓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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