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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她做這個,耽誤學習,不務正業。

她兒子眼眶都是紅的,眼底含著血絲。瞿嘉那雙細長的眼都能看出充血了,就真是一片紅了,每天強撐著睜眼,嚴重缺覺了。

瞿嘉係了一件圍裙,反戴棒球帽,在店裡收拾擦淨客人用過的桌子。

他重新洗了手,擦手,隔著玻璃一抬頭……

門店距離學校隻有一站地,不遠,就經常能碰見熟人。

操作間透明的大玻璃窗外麵,站著兩位眼熟的女生。就是他們朝陽一中初中部的學生,現在應該上初三了吧,上次在運動會上偷拍過他的照片。

倆女生也瞅著他,相當的意外:“啊,瞿嘉?!”

瞿嘉愣神兒沒超過半秒:“買點心麼?”

“還是拍我來的?”瞿嘉把棒球帽戴正了,壓住雙眼,嘴唇動了一下,“拍照就彆拍了吧,不用把我放到學校宣傳欄打廣告了。”

“不不不是,不拍了。”倆女生趕緊擺手,略靦腆地開口,“上次對不起麼,也不是故意的,以後不亂拍了……那……我們……”

那兩個姑娘對視,互相打個小眼色,估摸是對瞿嘉師兄心存愧疚,有意試圖彌補曾經的那份精神損失。心理上精神上的重大傷害,應當如何彌補,如何挽回損失?當然是掏錢補啊。

給什麼都不如給人民幣來得實惠,女生於是掏出精致的卡通小錢包數出鈔票,隔著玻璃櫃台開始點。看哪個都想買,奶油炸糕開口笑,撒子炸糕薩其馬,糖卷果咯吱盒,芝麻燒餅螺絲轉,每一樣都來倆,加一起可就好幾斤了。

“彆買那麼多,”瞿嘉說,“你們倆真的吃不了。”

“是你在賣,那我們當然要捧場麼!”倆女生捂嘴哧哧地笑。

“不用對我那麼大方。”瞿嘉無奈地一笑,“買這麼多,我讓你們拍照,隨便拍。”

“這月零花錢夠用了!”女生也笑,毫不含糊地把幾張十塊錢鈔票拍在櫃台上,“隻要不去網吧上網,買什麼都夠了。”

現在的孩子,零花錢壓歲錢數目水漲船高,家庭條件如此優越。

瞿嘉望著兩位女生,突然說:“這些點心吃了長胖,增肥,吃進去幾斤就長幾斤,都是碳水化合物。我長了好幾斤呢。”

這招兒最管用了,倆女生捂著臉發出尖叫,增肥,不能吃那麼多了,不敢買了,怎麼辦啊——

周遙那天來晚了,傍晚匆忙趕到店裡,從“五芳”的後門溜進去。眼前就是兩條大長腿橫在狹窄的過道上,擋住他的去路。

他們店麵本來就很小,為了租金成本便宜。後麵的操作間和庫房合二為一,大包大包的麵粉和油料堆積一地。

操作間門口的板凳上,坐著瞿嘉。

瞿嘉的頭靠住鋁製的金屬門框,手往身前一搭,兩腿伸到筆直,安安靜靜,悄無聲息。很暗的燈光在水泥地板上緩緩鋪開,把瞿嘉斜靠著的影子映在麵粉袋上。

睡著了。

雙眼緊閉,頭用力摽住門框,不然就滑下去了。

周遙怔愣看著,屏住呼吸走過去。他找了一條毛巾,疊吧疊吧,卷成一個虎皮蛋糕卷的形狀,小心翼翼把瞿嘉的頭托起,想給墊住脖子。

瞿嘉動了一下,下意識就靠過來,一歪,就靠到周遙身上了。

“嗯……”周遙趕緊托住這個頭,以身代替門框。

瞿嘉就靠他腰上,還動了兩下,在周遙的腹肌上找到一塊最舒服的位置,貼住了,安靜地呼吸。

周遙摟了這人的頭,悄悄撫摸鬢角頭發。

他一隻手遮在瞿嘉腦門上方,幫忙遮住燈光。

瞿嘉這人是不是做著夢也有潛意識?兩隻手就摸過來了,環抱住周遙的大腿。

周遙:“……”

然後,有一隻手從後麵,毫不客氣地戳了他後門兒,從沒被外人摸過的處|男田。

“啊!”周遙被戳得一蹦高,一下子推開對方,“你手賤啊?”

瞿嘉露出個疲倦的笑模樣,舌尖輕輕%e8%88%94過下唇。私仇得報,終於摸到周遙屁/股縫那裡,就那裡沒有大塊肌肉,軟乎乎的。

“你什麼時候醒的?”周遙說。

“沒醒。”瞿嘉重新合上雙眼,恢複方才的打盹姿勢,枕住門框。

周遙再次把人抱了,小聲說了無數遍,嘉嘉你回家去睡覺吧,回家吧,去睡覺吧,我送你回家吧……

瞿嘉說,你也趕緊回家。

“你再不回去,你媽該誤會了。”瞿嘉突然說,“以為咱倆又那樣兒,在我們家乾壞事呢。”

“壞事兒咱倆以前沒乾過嗎?”周遙反問。

“那不一樣。”瞿嘉說,“我明明沒乾,我就不想讓你媽誤會。你回去吧,周遙。”

“……”

本想傍晚抽空寫個功課,結果把空閒時間直接睡過去了……

瞿嘉在自來水龍頭下麵狠狠地搓臉,衝水,把自己搓醒,澆醒。

晚間店裡很快又上人了,外麵愈發喧鬨,瞿嘉把簡易折疊桌椅從後麵拉出來,搬到門口街邊,擺開大排檔的陣勢,賣夜宵。周遙就像個跟屁蟲,也不廢話,幫瞿嘉去搬桌子椅子。

然後,周遙就搬了小板凳,坐在店門口,一根一根地往釺子上串肉。他也就會乾這個了。

串完一盆肉串就遞給瞿嘉,撒調料醬料,瞿嘉再遞進窗口。窗口裡瞿連娣戴著帽子手套,穿著黑色的厚塑料布圍裙,正在烤雞胗、羊心和牛板筋串串……

周遙那晚也看見老王了。

王貴生帶了幾名工人,很晚才下班也過來吃夜宵。這人仍穿著慣常的白色跨欄背心、大褲衩子和涼鞋,操著大厚嗓門兒大搖大擺就來了,一看就是熟客。

王貴生往窗口打個眼色,就算打招呼了,瞿連娣“嗬”了一聲。

王貴生說:“來一盆肉串,六瓶啤酒,其它你看著上吧。”瞿連娣說:“肉可以吃,酒就彆喝了你不是開車嗎?”

王貴生“咂”了一聲:“管得還挺多。”瞿連娣白了一眼:“嫌我管多了你甭來啊。”

王貴生訕笑:“哎呀,這不是出門一打方向盤,順路,就拐過來了麼……就喝一瓶行吧?”瞿連娣拎過一瓶冰鎮北冰洋:“就這個,彆的沒有了!”

倆老家夥,又開始一捧一逗的京味兒相聲,讓旁邊那倆小的枯燥無聊的串肉串和醃肉串活動都變得有滋有味,像看戲一樣。

王貴生拎著那瓶北冰洋,悻悻地一回頭,周遙坐板凳上就沒憋住,“噗”得一聲。

“叔叔好,您又來啦!”周遙一臉壞笑都沒來得及收回去。

“哦,好,你也來了。”王貴生說。

“您來這店乾嗎啊?”周遙笑著,“您就是來喝汽水的?”

“好學生,那你來這店乾嗎的?”王貴生反問,“你是來串肉串的?!”

周遙不吭聲了,王貴生笑著從釺子上擼下一大塊牛板筋。

他們的店麵就在大馬路邊,街麵上車水馬龍,肉串的香氣裹著濃烈的汽車尾氣和煙塵。路口紅綠燈不斷變換著顏色,車輛走走停停,湧向遠方。

一輛豪車壓向馬路牙子,濺起漆黑一團的積水。露天桌椅坐滿了穿著隨意舉止粗豪的食客,燈火襯著喧嘩,下水道鐵篦子上堆積著竹木釺子、西瓜皮和各種生活垃圾……

瞿嘉彎腰擦掉一張椅子上的麻辣燙紅油湯,腿上就被濺了幾滴水,幸虧抬頭及時,不然那車就濺他一臉黑水!那輛七座的奔馳房車斜插到路邊,前輪霸道地騎上便道,想從人行道抄個近路,前方路口堵車了。

這晚也是巧了,奔馳車裡的人摁下車窗,一抬眼:“不就是那家店……‘五芳’。”

瞿嘉抬頭瞅了一眼,沒說話,又是老蔡家媳婦。

“唉,把你桌子挪一下,我們過。”老蔡媳婦說。∫思∫兔∫在∫線∫閱∫讀∫

瞿嘉一指馬路,該走哪您走哪去,然後繼續擦他的桌子。

“算了,不跟你小孩兒一般見識。”老蔡媳婦也沒想惹事生非,把車窗升上來,才升到一半,這眼尖的一眼看見桌上坐的是哪位。

“王、貴、生!……哈!”老蔡媳婦一樂,“又是你。”

“吃串?”王貴生回頭,在桌邊很豪放地敞腿一坐,“過來一桌吃啊。”

“拉倒吧你……你自己吃吧。”老蔡媳婦冷笑,“我還嫌不乾淨,我怕拉肚子。”

“是,您一家子現在是高級人兒,吃不慣老同事老街坊這一口。”王貴生瞅著這位熟人,“也不住咱們廠分給你的房了?聽說搬到燕莎旁邊大彆墅了?”

“王貴生你少提這些。”老蔡媳婦道,“牛羊肉一股腥膻的,我原來就吃不慣。”

“帶腥膻的才好吃,才香呢。”王貴生說。

“你就是奔著這股腥膻味兒來的吧?”老蔡媳婦嘲諷道,“三天兩頭就往‘五芳’這個店裡跑,你算乾嗎的?你是店主麼?”

“老子是店主家屬行不行啊?”王貴生很渾地一樂,仰脖兒喝掉了半瓶北冰洋。

“嗬呦,”老蔡媳婦皺眉,“你是‘家屬’?說話可真夠老不正經的!”

倆人在堵車的三分鐘內閒著鬥嘴,越鬥越歡,聲音就越來越大。瞿連娣在窗口盯半天了,實在沒憋住,撩下肉串就出來了。

鬥什麼呢?

“我怎麼老不正經了?”王貴生說。

“你跟瞿連娣老不正經,廠裡熟人都怎麼說你們呢。”老蔡媳婦嘟囔著。

“老子單身離異,她也單身離異,都單身我倆搞對象怎麼不正經了?”王貴生歪著頭大聲說。

“……”瞿連娣用圍裙擦擦手,一聲不吭又趕緊往回走。

“哎你彆走,你給我回來。”王貴生叫住瞿連娣,勾了勾手掌,“那誰媳婦,不然我今天跟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我對象。”

周遙仍然坐他板凳上,瞿嘉就坐在旁邊台階上,兩人坐成了一對雕塑。

兩人一模一樣表情,半張著嘴看著。

“老子現在,是她男、朋、友。”王貴生對老蔡媳婦一樂,“行了吧?”

“喝瓶北冰洋都能喝高了……”瞿連娣臉上不太好意思的,“發什麼瘋啊你?……”甩開手趕緊走開了。

老蔡媳婦臉色也不自在:“你倆真般配,挺好,騷到一窩去了。”

“老不正經的是你,你和老蔡你們兩口子吧?”王貴生今天確實未飲先醉,眼眶發紅,逮著機會亦是借題發揮,“老蔡在廠裡兢兢業業這麼多年,人不錯,晚節不保讓你這婆娘給拐帶壞了,帶溝裡去了!

“你坐這輛車怎麼來的,你那大彆墅怎麼來的?”王貴生把汽水瓶子往桌上一摜,“你閨女真嫁給香港大老板啦?……就你這愛顯擺的排場,喜糖發了嗎,婚禮呐?你們家辦事兒了嗎?”

周遙和瞿嘉都聽傻了。

毛兒沒長全的半大小子,不諳世事太過天真,頓時覺著自己真幼稚,以前好像都沒聽說過這種事。

“嫁個屁啊,在我們這些老家夥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