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頁(1 / 1)

攔住:“算了算了,他們急讓他們先走。”

“不是您攔的車嗎,都淋這麼半天了,”瞿嘉說,“走。”

瞿嘉上去就把人拱開,把車門一堵:“就我們先走。”

瞿嘉另一手還扶著周遙媽沒撒開,抬頭望了一眼。俞靜之隻是微一遲疑,緊跟一步邁進出租車後座,回頭對瞿嘉說:“附近有喝茶的地方嗎?冷飲店呢?……你和遙遙平時都去哪種地方坐?”

這兩個人,當晚就是在周遙家附近的“仙蹤林”裡,坐了一個小時。

“仙蹤林”這種店開在京城裡,專門招待像周遙潘飛這一類,愛趕時髦又很會花錢的學生。俞靜之沒來過是覺著自己歲數大了,一個老阿姨坐在這童話世界綠野仙蹤裝修風格的店裡,挺幼稚的。瞿嘉肯定不來是嫌貴,一杯花式奶茶就二三十塊錢,多喝兩杯水夠他買一雙旅遊鞋了。

兩人在角落對桌坐著,座位和地上都坐出幾灘水跡。

“彆喝涼的,對你身體不好。”俞靜之迅速就把點菜單抽走,在飯桌上一向就是負責點單的。於是點了一大壺熱的花果茶,還有蛋糕甜品,讓對桌這隻滋毛兒滴水還瑟瑟發抖的“鵪鶉”終於緩過來。

這不是凍的,孩子可能真就是……嚇壞了吧……

瞿嘉兩次抬眼瞟向大廳,那裡懸掛著一個綠意盎然的浪漫的雙人吊椅,被一對情侶占了,不停地搖晃椅子。

俞靜之也回頭看了一眼,篤定地說:“你和遙遙也坐過那個椅子。”

瞿嘉不說話。

什麼都坐過,也做過。

倆人坐到店裡反而沒太多話說,最要緊那幾句已經淋著滂沱大雨在大街上說了。

互相打量,有一句沒一句地交流,那種感覺挺彆扭的,就是很熟悉的兩位陌生人。

自從倆野小子在機床廠大院裡瞎玩,遙遙被蒸汽鍋爐燙了脖子而俞靜之打電話去向瞿連娣道謝又送水果,兩家就有了交集,這麼多年過去了啊。互相都已經知根知底,還能說什麼?

唐錚被開除那事,俞靜之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葉曉白家裡當然不會主動宣揚,但以俞教授細察入微的心思,邊邊角角各路信息一湊,猜都能猜出是怎麼回事,社會經驗可比周遙豐富多了。

人與人之間,處事的態度方式太不一樣。她俞教授以前也往學校跑過,也去找過老師和校領導的麻煩,但那是因為周遙踢球受傷了她擔心,是為她兒子在學業和球隊訓練之間艱難地尋求平衡,是為了孩子們能更好;葉曉白家長顯然也找過校領導交涉大事,是因女兒在校園裡談了對象,而且談了這樣一個令人完全無法接受、不能容忍、感到羞辱的對象,因而震驚震怒。

後來的情勢急轉直下。

在成年人世界裡握有能力和權力的家庭,對付學校裡一個混混學生,就像把石頭子一腳碾碎成渣碾進泥土裡那樣容易,可以讓警車停在朝陽一中的校門口,在課間操時分進去抓人。

俞靜之那時回家後,對老周同誌八卦:“他們家葉曉白,在學校裡談男朋友了,你知道嗎?”

“那個男孩子,可能不是太……總之和咱們遙遙是完全不同類型的學生,不是好學生。葉曉白他們家堅決不能同意,想想都知道有多麼憤怒。”俞靜之說。

“然後呢,那怎麼辦?給拆散了?”老周同誌當然要問。

“不止。”俞靜之看著她丈夫,“他們把那男孩抓了,拘留了十天,然後從學校開除了。”

周遙爸爸那時是非常震驚的,都不相信。

震驚過後,周遙爸爸緩緩地說了句話:“拆了也就行了,做事何必做那麼絕?人家孩子也挺不容易從初一都念到高三,馬上就要高考,就考大學了,這不是把人毀了嗎?”

“毀得不止那男孩子吧,我真無法理解。”俞靜之說,“明明就是學校裡早戀,談個小朋友,誰還沒有早戀過?你不強行攔著過兩年沒準兒也都分了。竟然拿自家女兒的名節在派出所那裡做文章,恨不能說成是性/騷/擾,強/奸什麼的,就為了把那個男生踢出學校,這是有多大的仇?”

為了剔掉個眼中釘,這是能有多狠?

周遙爸爸深深地搖頭:“毀人家孩子一輩子前途,不妥當,不應該這麼做。”

俞靜之突然問:“如果,如果遙遙在學校談了個你不太同意的小朋友,你打算怎麼辦?”

“他談了嗎?”老周反問,“他那心思不就整天忙著踢球,和球隊一幫男孩混在一起,他談誰啦?”

俞靜之問:“我是說如果。”

“假若談了的話……”老周同誌心很大,“那我得先弄清楚談的是誰,先領回家看看再說嘛!能有多差勁的人,是我都不能同意的?那我還真不信,我兒子眼光他一定隨爹,挑的人就不會差了!”

你怎麼就肯定他能眼光隨你啊……俞教授真無奈。

再說就隻能和盤托出大實話了。

“瞿嘉,不用擔驚受怕,明天照常上你的課,我們家沒人去學校找你麻煩。”俞靜之終於安慰道,“我一直想和你談談,不是罵你們倆,而是想說,你們現在做的事,太、早、了。將來成年以後,步入社會見識多了,懂得一個男孩子、一個男人在社會上居家立業有多麼艱難,要承受多大社會壓力,你可能會後悔……你們倆一定會後悔。”

“我就不會對周遙後悔。”瞿嘉低聲道。

我眼這麼好使我又不瞎,茫茫人海我也就看中一個周遙。

“你們倆做了一個很倉促的決定,也沒有過問我們父母意見,貿然地就在一起了,選了一條很難走的路。”俞靜之都不知怎麼深入去解釋,那些她認為非常殘酷的社會現實和世俗壓力——將來多難啊。

“沒有遙遙更難。”瞿嘉說,“沒有遙遙我連現在這裡我都走不到了。”

“但是,你們倆將來,要走的路就很不一樣,一定會往不同的方向走遠了,分開了,就不可能總還像在中學裡,每天上下課都在一起,所以你以為現在感情很好,很親密,將來就一定還能感情很好?與其那樣,還不如……”俞靜之說著,校園戀情老師們都見得太多,有幾對兒走出校門還能終成眷屬,又有多少人最後能夠白首一生?小屁孩們在家長麵前像個鬥士倔強地高呼著非你不可非卿不娶,就是聽個笑話。

“我跟著他走,他往哪走我就往哪走,他走到哪我就走到哪……我們倆互相不會走遠,我不和他分開。”瞿嘉啞聲回答。

以前那些幼稚想法,“你壯誌滿懷即將揚帆遠航,我站在原地瀟灑目送你遠去”之類的,到頭來全被瞿嘉自己否定了食言了。他不願意。

已經這麼這麼的喜歡,感情收不回來;已經得到了,就絕忍不了再放手。先前那些假充大方的想法,全部都從腦海裡抹掉。

他也早就不是河溝裡一灘不會流動的死水。他沸騰過,他燃燒過,他愛過了,絕對舍不得放周遙走。

“你怎麼跟著他走呢?”俞靜之憂慮地望著,“瞿嘉我們實話實說,遙遙將來念一個不錯的重點大學,我和他爸希望他還能繼續深造,國內大學培養研究生水平不行,我們希望他能出國讀碩讀博,就像他爸當年去蘇聯留學一樣。當然現在沒人再去前蘇聯那些地方,人都會不斷想要往高處奮鬥,我們想讓他去美國,念學位和將來發展事業……瞿嘉,你能明白我這番意思嗎?”

瞿嘉咬著下唇聽著,全都明白。

而且周遙媽媽說得非常誠懇、真切,絕對沒有自吹自擂自家兒子或者人為地故意要拆散他倆設置障礙——周遙本來注定就要走這條路。你是打算要拖周遙後腿麼?

他下意識就摸兜掏煙了,掏了一半,一愣,趕緊給塞回去。

“你也少抽啊。”俞靜之皺眉不讚許。

“嗯。”瞿嘉低頭老實聽訓。

“不為彆的,對你身體也不好,肺都抽黑了。”俞靜之說。“周遙他爸以前熬夜做圖,抽、抽、抽,後來讓我說得他都戒了!”

“哦。”瞿嘉摸摸鼻子。┇思┇兔┇網┇

“遙遙他爸一個二十多年老煙民都戒了,你這歲數你不能戒?回頭我給你看看他寫的戒煙前感想和戒煙後感想,寫了好幾篇呢,讓你也有個意識和思想覺悟,你也戒了。”俞靜之盯著瞿嘉,很自信的,見著個小賊就迫不及待想要上手改造,但凡當老師的全都有這毛病。

“嗯。”瞿嘉又點了個頭。

就一個戒煙話題,被叨逼叨了老半天,可算知道周遙話癆是遺傳誰。瞿嘉臉上也沒憋住表情,覺著特彆可笑,周遙你爸真可憐啊,沒事兒娶個女教授回家乾嗎呢,又不給做飯還整天要寫認錯感想和寫檢查,簡直太可怕了!還不如娶個瞿連娣這樣沒文化的。

“抽得我們遙遙回到家身上也是,一股子你那個煙味……以為我聞不出來。”俞靜之哼了一聲,全都門兒清。

原本以為很嚴肅很要命的一場談話,中途變質了,就越來越像拉家常,越來越“彆扭”了,說不清什麼滋味……周遙媽已經開始過問和管教兩隻猴兒的日常起居衣食住行了。

不僅管瞿嘉抽煙,還問了倆人在學校吃午飯、課間加餐、做班委工作以及訓練踢球的事,把全部事情叮囑一番。

瞿嘉終於把麵前一盤蛋糕都乾掉了,用甜食的飽腹感撐起他的全部勇氣。

“我……”他看著周遙媽媽,“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我也能考上北大清華呢?”

俞靜之:“……”

瞿嘉輕聲說:“如果我真的撞狗/屎運我考上了,您會不會同意,能不能同意,我和遙遙在一起。”

自己又給自己挖一大坑。

你考得上麼?

有多大可能性你能考得上?北大清華的校門是個大漏鬥,什麼人都往裡裝啊,錄取通知書白給的?

“再加一條,我戒煙。”瞿嘉用力抹一把臉,再放一句狠話,又挖個坑。

“瞿嘉,”俞靜之盯著他,沒有說一句輕視蔑視的話,“我不敢說我一定能心安理得的就接受了同意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實現今天說的話,你能不食言,你能夢想成真。”

瞿嘉望著眼前的人。

就這晚之後,壓他心口上的大石頭稍微挪開了一道縫,留個縫讓他喘熄。

肩上壓力小了很多,隻是因為,坐在桌子對麵的這位母親,當桌很慷慨地替他分擔了一半壓力。

“我是真心希望你們倆將來都能‘好’,都這麼大了,快十七歲了,將來走上社會都能夠出人頭地。”俞靜之說,“如果你跟周遙這事能成為激勵你上進的一個動力,那我還真的希望你能考上!到時把錄取通知書拿給我們看。”

“……”

“還有,你戒煙!”俞靜之很認真的,“這條也是你自己說的,你把煙先給我戒了,彆讓我們遙遙再吸你二手煙啊。”

他們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