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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他身前的人,隔著很薄的衣褲,還小心翼翼地繞過局部不敢直接罩,然後就聽瞿嘉輕喘一聲說“癢呢快拿走”。

“你是真‘癢’麼?”周遙問,“癢得你都腫了。”

“滾。”瞿嘉回頭笑了一下,“你吃西瓜麼?……一整個兒的,對半?”

現在“吃西瓜”這事也成了一枚暗號,一個瓜對分成兩個瓢,對桌吃,吃著吃著就膩歪上了。要麼你一勺我一勺地互相喂著吃,要麼就是對歌,一句詞接一句詞看誰先接不上。誰卡殼了接不上來,就喂一口瓜,再讓對方從桌下伸手掐一把,想摸哪就準許摸哪。

周遙腦子好使,唱歌賊難聽但他不忘詞,就經常能占到皮肉上的大便宜。

瞿嘉心不在焉時不時就忘個詞,或者記錯一個字,舞台上的提詞機就是給瞿嘉這種歌手準備的。

那天晚上,夜挺深了,桌上點起一盞瞿嘉自己做的玫瑰小香燭。瞿嘉大爺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豪放地岔開腿,眯成細長的雙眼慵懶誘人……

周遙笑說:“你就故意唱錯詞兒的吧你就喜歡這個!”瞿嘉歪著頭一笑:“是啊。”

周遙的胳膊就從小桌下伸去,恨不能伸成長臂猿要掏進大褲/衩裡了……他們家這回是屋門直接“哐當”一聲。

親媽回來了。

倆人黏糊得也太專注,都沒注意院門口這一串腳步聲,也是碰哪踢哪的動靜大。瞿嘉猛一抬頭捂住自己,下半身連帶椅子往後一撤。椅子又弄翻一把。

周遙把嘴裡西瓜湯噴出來,滋了一桌,手迅速撤回,“騰”得站起。

瞿連娣一路進屋還在低頭翻東西,方才“哐”就絆到自家門檻上了,熟門熟路都不會走了。一抬頭:“哦。”

“呦……遙遙來啦?”瞿連娣也意外。

“你倆怎麼黑著燈,大半夜黑燈瞎火的?”瞿連娣皺眉。

“阿姨我們就吃個瓜,不開燈涼快還省電麼,我馬上就走、就走。”周遙笑著解釋。

也是有點兒慌張,瞿連娣根本沒工夫招呼和懷疑什麼,把手裡幾張化驗單子以及牛皮紙口袋往書包裡硬塞回去。東西太多手忙腳亂,沒塞進去,大號牛皮紙口袋“啪”就掉地上了。

瞿嘉默不作聲打量他媽媽。

瞿連娣發際和鬢角頭發都現出花白。平時還稍微花心思染一染發,自己在家染,省錢,就最近幾天,頭發都忘了染,就任憑那些絲絲縷縷開始泛白,斑駁著就特彆難看。出門大概走得急,穿了一雙買菜的舊涼鞋,一路踩著後腳跟趿拉著回來。

這蓬頭垢麵的要是去找老王同誌約會,才怪了呢。

“媽您乾嗎去了?”瞿嘉忽然問。

“沒乾嗎,出去有點兒事。”瞿連娣低頭換鞋,一皺眉頭,乾脆把那雙磨她腳後跟的舊鞋扔出門外,“我待會兒還出去一趟,你先睡覺。”

“都這麼晚了,夜裡去哪?”瞿嘉問。想問很久了。

“沒你事兒,甭瞎打聽。”瞿連娣一貫這樣,簡單粗暴型的交流方式。

“媽,誰病了?”瞿嘉問。

周遙一臉茫然的看向瞿嘉,瞿連娣也一抬頭。

瞿嘉看不清單據或者口袋上的字,但一看那樣式,就是醫院才有的東西。大號牛皮紙口袋是裝病曆的還是x光片、ct照片?十六七歲的人了,他也有足夠的生活常識。

“您生病了麼?”瞿嘉盯著問。

“你媽沒病。”瞿連娣連忙否認,“瞿嘉你甭瞎想,這拿的不是我自個兒的,我就是……跑了趟醫院瞧個病人。”

“瞧誰?”瞿嘉問。

“沒大事兒。”瞿連娣說。

“那到底誰病了?!”瞿嘉聲調突然就高了,跟他媽媽就眼神凶的。

太了解同一屋簷底下相依為命的人,也是他的依靠。他親媽這人心直口快,一點兒不擅長撒謊。

“……”

瞿連娣被凶了瞅著兒子,輕聲說:“你爸病了。”

瞿嘉這腦子,如今聽見“你爸”倆字,眼前一晃莫名其妙的,竟然是王路軍兒他爸。

頭一反應是,這倆不走尋常路的老家夥,不會是瞞天過海先斬後奏把再婚證給領了吧?這忒麼也太過分了。

他也就吃了對方幾頓燒雞臘魚,人家圍觀了他一場運動會他拿了第一名,隨後還拎了一把家裡祖傳的二胡跑來家裡,臨時上油保養和調音,跟他玩兒吉他二胡合奏……雙方交情也就這些。

也是沒被一個當爹的男人在意過、待見過,人家對他挺不錯的,他心思上竟然也開始在意這個人的來來去去……心有點兒受潮了,溼潤了。

周遙就站在身邊,有眼力價兒沒吭聲,反掌就攥住瞿嘉的手,牢牢的,也沒在意瞿連娣會不會看到了。

瞿嘉喃喃的:“……哪個爸?”

當你親娘在外邊是多風/流?瞿連娣這尷尬的:“你還幾個爸啊小混蛋?腦子抽了?……我說陳明劍。”

陳明劍。

這名字都已是很陌生了。突然有一天在瞿嘉眼前冒出來,是因為這人病了。

當夜,瞿連娣手很利索,在砧板上和麵做了個西紅柿雞蛋疙瘩湯,地地道道的老胡同平常人家的風味,就像瞿嘉小時,他們一家人曾經吃過的。還拿保溫壺焐著,要給送醫院去。

瞿嘉一動不動坐在床上,盯著他媽做那碗疙瘩湯。

周遙不敢亂說話,但很不放心,就在瞿嘉床邊陪著坐了一宿,關鍵時刻做一個不那麼慫蛋的合格的男朋友。

就連周遙這樣沒心沒肺不太琢磨事兒的,那時都察覺出事兒比較嚴重。

瞿連娣能說出口“你爸病了”,就已不是一般的病。

瞿連娣可不是渾身自帶光環的聖母,平時對人也挑剔著,不愛管十家八戶的閒事,周遙私下都愛吐槽“我未來丈母娘可厲害了說話犟著呢脾氣爆著呢”,她都能去醫院給陳明劍這種上輩子的老冤家送飯。

“您一定要去醫院嗎?”瞿嘉突然就爆了,“醫院沒賣飯的嗎,他自個兒買不著飯嗎就餓死他了嗎?”

周遙握著的手被瞿嘉一撩就給甩開。

“他就忽然想吃這個,我就順便做了,都已經這樣兒了……”瞿連娣低聲道。

“都哪樣了?”瞿嘉這年紀,已很少如此直白尖銳,“還去陪夜?他算誰啊?”

“事兒不是你想象那樣,他其實也挺難的。”瞿連娣轉臉看著兒子。

“他沒老婆啊?……還是又換了?”瞿嘉又說,“那王路軍兒他爸又算乾嗎來的,您真耍人玩兒啊?!”

瞿連娣被她兒子呲兒得沒話講。一個比一個厲害。

“沒這樣的。隨便您吧。”瞿嘉冷冷地白了一眼。原本好不容易扭過來了,實在過不去這一道,還能再扭回去?

周遙戰戰兢兢聽著,想摸摸後背安慰又被甩開手。┆┆思┆┆兔┆┆網┆┆

他以為這人已經完全轉性了,以後再也聽不到瞿嘉對誰暴躁發火。

事實上,瞿嘉不會變的,人永遠還是那號人,剝了皮仍是那副見棱見角絕不妥協的骨架。

瞿嘉抬屁/股就走人了,出去待著。

大半夜的,就站在他家大院門口,十米開外的牆跟兒下,一個人抽煙,望月亮,看星星,心裡憋火,自己找地兒涼快。

周遙趕忙跟著出去,反而被瞿連娣叫住了:“遙遙你先彆走,陪阿姨聊會兒天。我跟瞿嘉我也說不通,回頭你幫我勸勸他,彆老是這麼彆扭著……”

周遙一開始坐在床邊,後來就站在瞿阿姨身旁乖乖地陪著,心都緊了。

“瞿嘉他爸也不是就沒管過沒來過,他也來過好幾次。”瞿連娣臉上挺難受,“每回來都躲著孩子,特彆怕見,老子怕兒子也是新鮮了。歲數大了工作體麵,總有牽絆,就怕兒子揪著他扇他臉唄……瞿嘉還真能乾得出來這種事!

“陳明劍這號人,念書挺能的,一輩子敗在性格軟弱優柔寡斷上麵,沒主意,心裡就沒個魂兒。”

瞿連娣一句一句給周遙念叨。在內心深處,好像周遙就是他們母子的親人。

簡而言之,人都有暗地裡犯賤的心態,遠香近臭,失去了才發覺值得留戀,又開始牽掛。陳明劍在離婚之後,反而跑瞿連娣這裡更勤快了,擁抱了那個家,多少又記掛著這裡還有個單親媽和他的血緣兒子。尤其,瞿連娣若是早早再婚也就罷了,家裡有個男的陳明劍一準兒不敢再上門。可瞿連娣偏不,這幾年很要強地一人死撐,陳明劍就時常過來瞅一眼,好奇似的,瞅這母子倆怎麼過這日子。

他一個高校知識分子,77屆、78屆畢業生都是國家求賢若渴的人才,很快按資曆評上職稱,有教學工資還有科研經費,單位也分給很好的樓房,手頭絕不差錢。所以,陳明劍是過來給錢的,斷斷續續也給過生活費。

瞿連娣一開始當然也罵,不要,後來就說“是給兒子的”,“給瞿嘉上大學攢的錢”。現在國家不再大包大攬大學生公費費用,念書都是自費掏錢,學費一下子猛漲到一年好幾千塊,瞿連娣為兒子就收下錢了。

這錢一給出去,還老跑腿兒,那邊的鐵定不乾,這日子過得就熱鬨了。那邊兒的先開始鬨騰,冷眼吵架,不樂意。知識女性耍起小心眼兒和小性子,又跟瞿連娣這種沒文化的直來直去有所不同,彆有一番風情,但打擊效果絕不輸潑婦,總之每天都讓男的夠受。

這種男人,若是從一開始就心思堅定,他就不會娶瞿連娣。

娶都娶了,就不該變心拋棄。

棄都棄了,更不該沒完沒了還老惦記,在兩個家之間艱難地尋求平衡。有多少智商學曆你也平衡不了。

心情一定會受些影響,常年抑鬱心懷愧疚,何況這人本來身子骨就弱雞,陳明劍就在離婚數年之後突然罹患癌症。

“我也不敢跟瞿嘉說陳明劍給他留錢了,都給他在銀行存著呢。你也了解瞿嘉那脾氣,他要是知道,他肯定寧肯不念這大學了也堅決不花陳明劍的錢,他就這麼熊的。”瞿連娣看著周遙。

“是啊,他肯定那樣。”周遙點頭,太了解了。

“是什麼癌症啊?”周遙也都很少接觸這些。大病、重病、絕症、生老病死之類,沒有想過。以他年紀,他的父輩正值盛年仍然精力充沛,家裡家外都是好手,父親就是眼前一座偉岸的山。

所以有時他理解不了瞿嘉的視野。瞿嘉從小眼前就是坑坑窪窪一片營養不良的爛地,就從來沒有那座山的遮風擋雨。

“免疫係統出問題,換了幾家醫院,來好幾撥專家會診,最後說是淋巴癌的一種……還挺少見、挺難治的。”瞿連娣輕聲說。

在這個暑假,這股彆扭、哀傷又煎熬的情緒,牽著幾個家庭的心,把許多人的情緒慢慢拖向焦躁。

誰家有個重病大病病人,都是這樣兒,人還沒掛呢,先就把家裡存款掏空把一家人從情緒上精神上拖垮,很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