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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嘉當時跑出遊泳館, 麵色發紅, 大步流星地就往高中部教學樓走去了,路上還碰見夏藍。

他們一個年級同時上體育課麼,夏藍選修的是女子排球, 也剛從操場回來,穿緊身的短袖t恤和運動長褲,ao凸有致,身材修長。念高中的女孩子, 哪些是天生麗質特彆好看的, 在最美好的年華裡終於顯露出來,風采都已經遮掩不住。

倆人一個直走一個斜穿過來,差點兒撞上。

夏藍一笑:“哎,乾嗎去啊。”

瞿嘉一抬頭, 視線僵在夏藍臉上。其實就是心虛了,心裡特亂,擦肩而過都沒打招呼, 風一般的男子“呼啦”就掠過去了……

夏藍確實認識瞿嘉很久了,在瞿嘉名字還叫陳嘉、家裡還有爸有媽的時候,就認識。當然,那時候瞿嘉也就小屁孩兒一個,穿著破爛的地攤貨,頭發從來都弄不整齊,孤僻地野在外麵,野孩子似的。廠子裡人人都知道有這麼個男孩,但肯定不會有什麼女生對他發生興趣。

夏藍就是機床廠車間工人家的子女,理所當然地念了機床廠附小,再考入朝陽一中。興趣和情誼,就是默默然然地,一天一天積累生發的。

校園裡,有人喜歡陽光燦爛型的男神,有人喜歡風趣幽默的男神經;也有人專門就喜歡瞿嘉這種比較偏門旁類的冷口味,比較難親近和接觸的,特彆有挑戰性。

因為瞿嘉很酷的,身上有那種“社會社會”的勁兒,沉默寡言,但又不像外麵一幫流/氓混子那樣粗魯凶惡。在校園裡他也沒炸刺兒,低調得還挺有性格,也就偶爾彈個吉他唱個歌,在校門口或者男廁所裡抽根煙,上課開個小差,考試打個小抄,每天斜挎著書包騎一輛“28飛鴿”來來往往……

夏藍手裡攥了兩張電影票,就是他們學校旁邊的電影院的票。

時代不同了,已經九五年了,這一年什麼娛樂活動最時髦呢?已經不是窩在烏漆麻黑的小錄像廳裡看帶子,而是看國家特許引進的美國進口大片兒。大片兒來了,“狼”來啦,觀眾都瘋狂地湧入電影院了。

不是一個班的學生,如果要找對方,是需要等在教室門口說:“哎同學麻煩你,幫我叫一下你們班瞿嘉。”

周遙一抬頭:“哦。”

他耷拉著臉,往教室裡一探頭:“瞿嘉,大美女找你呢!”

挺尷尬的,瞿嘉沉著臉也出來了,那眼神兒都能把地上的瓷磚剮開。他跟夏藍說,我不去看電影,不用。

夏藍說:“就兩張票,我家長給我的,進口大片兒,《真實的謊言》,你心裡想不想看?”

這片子在電影院放得可火了,當年最火的一部,施瓦辛格主演的,愣是賣六十塊錢一張電影票。以當時的工資和物價,這就相當於男生女生約會不去吃平價小館子非要吃米其林了。這種火爆的動作片,男生誰不愛看啊。

瞿嘉搖搖頭,順手就掏兜想拿煙,但沒掏出來,被教導主任瞧見要扣班分的。他說:“這麼貴的票,你甭浪費了,找我去看電影就是浪費你錢,你找彆人看吧。”

夏藍眼裡有點兒小失望,還是笑的:“我找誰去看?我覺著你會喜歡這種片子吧。”

瞿嘉唇邊吐出個表情:“咱們年級多得是男生想請你看電影,找誰不行?”

“我不用彆人請我看電影,我又不是沒錢買!”夏藍話裡有話的,上趕著來的她還瞧不上。

“我也不用彆人請客。”瞿嘉說,“我要是想找誰看電影,我就直接買票請他去看。”

說這話是心裡憋著氣的,腦海裡晃來晃去的就是一個人的影子,就是在遊泳館更衣室裡刺破他眼球的畫麵。

那畫麵之所以震撼,久久揮之不去,是因為周遙當時那樣兒,渾身水光從正麵撲入他眼簾,就是他夜深人靜無數次所想象的畫麵,他所腦補的周遙現在長成的英俊又強壯的樣子。想象與現實突然間就在感官意識裡重合了,讓兩個少年都極度缺乏心理準備。

模模糊糊的美好的影子,突然變成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對象,潛意識裡的情感和欲/望都蓋不住了,他倆就都慌了……怎麼辦,不知道,可慌了。

第二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瞿嘉還是跟周遙坐一個桌的,隻不過一個在桌子那頭熱聊,另一個在桌子這頭沉默著埋頭吃飯。

學校食堂麼,本來也不能給你設置個單人雅座,全班男生就集中在這麼一兩張大桌子上,沒人有那份細膩心思,去照顧你今天心情好與不好。

倆人一個星期沒怎麼說過話了,回避對方的視線。

“哎周遙,你是不是跟一班的那誰,‘白’,挺熟的?”同班男生問。

三朵花,在年級裡以顏色為代號。

“一般熟吧,真沒有很熟。”周遙說。

“那怎麼看她老跟你說話?她跟自己班男生據說都不講話的。”一桌子的人八卦。

“她剛進來高中,跟彆人都不熟唄。”周遙說。

“那她怎麼就跟你熟呢?”有人刨根問底。

“因為她媽以前認識我媽啊!她媽也搞聲樂的,也在學校教課,所以她也會彈琴麼。”周遙其實不想說實話,但又絕對不想成為全年級男生的“公敵”,“就是家長認識麼,所以她才認識我,我沒有跟她很熟!”

瞿嘉從餐盤裡抬出兩道視線,盯著,終於明白了。

葉曉白也是從外地轉學來的,弄到了北京學籍,家庭體麵、成績優異還有文藝特長,這才給塞進他們朝陽一中。這樣優秀的女孩子,進這個學校也有點兒委屈了。來了新學校誰都不熟,性格又靦腆,可不就隻認識周遙一個男生麼。葉曉白的爸爸那天在轎車上還說:周遙你幫忙多照顧我們曉白,彆讓她在學校有什麼麻煩受人欺負了。周遙能不麻利兒答應著麼?

葉曉白的媽媽也進了音樂學院教書,是教西洋歌劇與美聲唱法的教師。比周遙媽媽來得晚兩年,高級職稱就還沒評上,但評職稱就是按資曆排隊,都早晚的事了。

原來就是這樣的。

瞿嘉扒拉著餐盤裡的米飯,打了一份紅燒排骨的菜,一口都沒動。

“原來是門當戶對啊,你們倆?”有男生酸溜溜的。

“這詞兒彆亂說。”周遙突然嚴肅臉了,彆扭。

“周遙你就說實話唄,到底有沒有已經占了?”他們班男生都問他,“要是占了,我們就不惦記了。要是沒有,那,我還一個哥們兒想約她呢。”

一般說“我哥們兒想約”,都是自己想約,還不好意思承認。

“你們約,趕緊的!”周遙爽快地說。

“周遙你小樣兒,還裝。”他班男生都跟著起哄,“都聽說你中秋節那天跟葉曉白她們家吃飯來著……”

“不是,彆傳謠!”周遙低吼一句,這頓飯吃不下了,一腦門磕在飯桌上,簡直想死。那種被人摁在爐子上炙烤的滋味兒,真難受呢。

瞿嘉“嘩啦”往後一踹椅子,一手托著餐盤。

瞿嘉轉身走了,不吃了臥槽他大爺的,一手按著小腹隱痛的地方。

他偶爾會突然胃疼,隻有碰見讓他特彆難受的事情,才會胃疼。

周遙看著瞿嘉漠然走開了。嘉嘉的餐盤裡紅燒排骨好像一塊都沒動,今天浪費糧食了,全喂給食堂門口那個裝剩飯的超大號飯桶裡了……-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網-_-!友-_-!整-_-!理-_-!上-_-!傳-_-!

周末,緊接著就是他們校隊參加“朝陽杯”的第二場比賽,對陣郊區來的某一支牲口球隊。

那個學校離城裡特彆遠,按照杯賽一般流程,就把他們的比賽安排在附近另一所學校的操場。那是首經貿大學在朝陽區的校園,足球場就很上檔次了,很正規。

周遙出場比賽前,有意地往看台上找,踢比賽還特意戴了隱形,看著清楚。操場旁邊的所謂看台,就是一片鐵架子台階,稀稀拉拉坐著兩校的啦啦隊,各自拉著橫幅搖旗呐喊,瞿嘉顯然就沒來……

瞿嘉沒來,唐錚那個沒義氣的,肯定也就不來看他踢球了。

他好像一下子失去兩個最好的朋友。

或者說,本來人家唐錚跟瞿嘉就是一條線上的死黨,從一開始就是。家世、背景甚至階層上的強烈落差,到今天才讓兩人感到如此刺痛,刺傷人心。周遙好像是那個站得比較高的,但這種刺痛感於他一點都不好受。他和瞿嘉好像離得很近,互相望著,但中間就是隔著一條很深的鴻溝。

他已經很後悔那天跟瞿嘉拌嘴吵架。瞿嘉那號人,他都了解的,就是吃軟不吃硬,每次耍脾氣他撒個嬌哄兩句就哄乖了,為什麼就不能溫柔點兒哄哄小嘉嘉呢……可能就是年齡長了,麵子薄了,他現在連撒嬌都掛不住臉,也很怕一腔癡心熱血得不到回應。

他們進校隊訓練,都能看出各個隊員的家庭經濟條件。從球衣、專業的鞋襪、護腿板、皮製的高級足球,再到各種健身裝備,甚至平時用的藥品和保養品,那都是家長用錢堆出來,一定都給孩子買最高級的進口品牌。練體育也賊忒麼燒錢,校隊這些隊員,任瓊,潘飛,劉春雨,家裡至少都是小康以上水準,不然都踢不起球!

教練這次直接讓周遙打首發了。

上一場周遙進了個直接任意球,上了射手榜和助攻榜名單,這就已經在各隊麵前露了相。這場的對手強悍,等不及下半場了,雙方一開場就氣勢很盛劍拔弩張,開始猛攻了。

周遙在中路被堵,塞不進去,轉而走邊突破,隨即就被對方死盯他的後衛一膀子撞出邊線……

邊裁手持小旗子正好也跑到那兒,周遙“砰”的就跟邊裁撞一起了,聲音很大!

邊裁倒黴啊,都有點兒蒙,捂臉晃了晃頭,嚇得主裁還跑過來問:怎麼啦,還行不行了?周遙可沒被撞暈,繃著臉回頭盯了對方後衛一眼。

然後緊接著,他在下一次門前混戰爭頂的時候,倆人一起跳起來,不約而同全都架起了胳膊肘,“哐當”……都是球場上的陰招,用胳膊肘掄了對方的脖子%e8%83%b8口。

再緊接著,周遙在弧頂後方發力一記遠射,轟向對方球門,那球生生地砸在了門梁上。

球門都晃了,可惜就是沒進。周遙甩掉汗水,仰臉歎息。

就在短短一分鐘之後,他再次突破時,還沒來得及起腳呢,後方刮來一陣陰風,“嘩”一記黑腳。又是那名後衛,直接把他掀起來鏟飛了……

這場球踢得,相當激烈粗野。

周遙忍著腳腕傷痛一骨碌就從地上爬起來,倆人鬥雞眼似的,隔空飆了幾句三字經。主裁一看這倆眼神不對,趕緊給分開了,友誼第一啊不許上火打架!潘飛衝過來推開周遙,然後轉臉用更大的嗓門回罵了一句m,進不了球但嘴上絕不吃虧。

男生之間踢球打比賽,有時會踢急眼了的。

更何況,有人就是心情不好。私底下誰還不應該是被人捧在手心兒裡的寶寶呢?周遙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