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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遙小聲解釋:“上次是因為要回哈爾濱念書,我才走的。我沒有北京的學籍,那你讓我怎麼辦?我難道不上學了嗎?”

“誰不讓你上學了?”瞿嘉彆過臉去,眼神憤怒而執拗,“你就回不來了麼?你說過寒暑假回來看我,說完自己都忘了吧?幾年了,你來過嗎?!”

周遙都蒙了:“……”

這事好像繞著繞著又繞回去了?

好像突然明白瞿嘉還在糾結什麼。

瞿嘉說話聲音也抖:“周遙,說實話,如果,如果我那時候有錢當路費,我一定去哈爾濱找你,我還能每天早中晚給你打三趟長途電話呢。我就是沒錢買火車票住旅館,我覺著吧,你他媽應該不缺錢買張火車票吧?”

周遙:“……”

他趕忙說:“我那兩年放假都忙彆的事了,還去體校踢球,我就沒有回來。你是因為這個生我氣?……對不起。”

“我知道你忙,我算老幾?”瞿嘉彆過臉看窗外,“你現在突然又回來了,你想跟我近乎就近乎,你又來個新學校心血來潮,又開始閒大發了?”

周遙說:“瞿嘉你這麼說話,你是不講理麼?”

瞿嘉說:“我就是不講理,我什麼時候講理過?”

周遙徹底無語。吃過這次虧再沒有第三次了,吵架他從來都凶不過嘉嘉。

說到底,周遙你是那個有選擇的人,你永遠都有這個選擇,是一腳踩進這堵牆,還是轉頭就跑出去了,頭也不回地跑掉,就不會再回來。

而瞿嘉永遠就在那堵牆後麵,等著周遙進來,或者出去。那種畫地為牢的無力感,以及等待的挫折,是很折磨人的,很傷人心。對生活進退有很多選擇的人,很難理解那種由生活困境和感情貧瘠造成的心靈創傷。

兩人都是眼眶冒火,額角青筋暴跳。

瞿嘉抽完一根煙,把煙頭往爐子裡一丟:“我媽快回來了,你趕緊走吧。我不想當著我媽麵兒跟你吵架,我說她就是自作多情。”

周遙沉著臉,一聲不吭迅速套上他的襯衫,拿包拿東西,都被逐客了,還不趕緊滾蛋?

他都滾到門口了,又轉回來,從床頭拿走cd機和耳機。

心裡難受極了,他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遙那天離開時的感覺,就是失魂落魄的。他坐在地鐵裡,直接坐過站了。

他沒下車,都不想回家不想見人,怕被他爸媽問。他就沿著地鐵環線一路坐下去,耗磨時間,轉了一大圈才回家去……

那種感覺就好像突然失戀了,雖然他那時也並不明確,他在戀什麼,他戀誰呢這是?

他心裡擁有關於“喜歡”的強烈感覺,關於少年時代難以忘懷的記憶,是遠遠超越校園裡男生女生之間偶爾的動一動心、撩撥幾下,或者牽個小手,約一頓飯。

那些個“喜歡”,可能喜歡個兩天、兩個月,就一陣風兒似的過去了,忘記了,或者轉移目標了。

而麵對瞿嘉,這種感覺持續了好多年縈繞不散,隨著年齡增長就愈發強烈,無時無刻不在懷念和動心。於是,他一頭熱血地紮進來了,以為會得到熱烈回應,以為倆人至少可以悄悄討論那些不敢對彆人啟齒的隱秘情感,一個男孩子喜歡另一個男孩子到底怎麼一回事……結果也兜頭被潑一盆冷水。

沒把他潑醒,直接把他潑暈了。

瞿連娣當晚買菜回來,左手拎了一隻剛宰殺的烏雞,右手拎著一條剛剖了收拾乾淨的鮮魚,然後就瞅見家裡這冷清樣兒,簡直氣爆了。

大寶貝兒遙遙呢?

遙遙走啦?

屋裡有一股嗆人的煙味兒,瞿嘉垂著眼對他媽媽說:“周遙回去了。我跟他吵了幾句,我不想留他吃飯。”

瞿連娣特彆看不過去她兒子偶爾的一次犯擰,那股脾氣上來了,就是油鹽不進軟硬都不吃的德行。

什麼脾氣的人啊?你都多大了,誰願意搭理你,以後誰還樂意跟你交往?

瞿連娣湊近了打量瞿嘉,氣得,真是不知應該拿扇子給兒子扇扇風,把腦子扇得清醒清醒,涼快涼快,還是直接拿鐵鉤子來,劈劈啪啪抽一頓,能不能給你抽得聰明可愛懂點兒人情呢?

她兒子那腦子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就疏不通。

內心有一扇門關著,打不開。

這或許也是少年時代積鬱下來的情感匱乏症狀,患病的人自己也很痛苦吧。不知誰能改變瞿嘉,能讓瞿嘉軟化,能像個正常的活潑可愛的男孩那樣兒。

……

之後在學校的這一個星期,周遙和瞿嘉倆人,誰也不想搭理誰。

男孩子鬨彆扭麼,又不能像兩隻小野貓似的嗷嗷地互相揪頭發或者用指甲劃臉,那隻能互相不說話了,各自生悶氣。

偏偏還在一個班級裡,座位挨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好煩啊……

周遙中午就拎著他的泳褲泳鏡小包包,自己去練遊泳。

他從瞿嘉的課桌旁走過,默默地瞟一眼,不吭聲。

瞿嘉就也不吭聲。

年級裡,都已經在傳一班班花夏藍與二班酷哥瞿嘉之間的緋聞,還就是緣起中秋晚會那次對唱。大夥私下八卦麼,說得可有影兒了,說瞿嘉那麼個色又脾氣硬的,真有人敢啃,也不怕硌牙,還是咱們年級“三朵花”厲害,主動獻殷勤的都瞧不上,專門喜歡那種特痞特拽的男生。

這些話周遙聽著可難受了。嘉嘉身邊最親近的人,不應該是他嗎?多少年前他就下嘴啃著了,硌牙也都嚼爛糊了……

隨後就有一節體育課。現在他們年級的體育課,直接把所有學生分成兩撥,會遊泳的和不會遊泳的。

會遊泳的在大操場集合,可以自由選修籃球課足球課排球課,全年級混編,熱熱鬨鬨。不會遊泳的,比如周遙,就被剝奪了選擇權利,老老實實練遊泳去吧。

瞿嘉是操場上的那撥,而且他選修了足球課。

也不知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就是如此矛盾。如果周遙不用學那個倒黴的遊泳,原本就應該被體育老師邀請了來,客串足球課教練的。

他們這節課的客串教練,就是隔壁班的潘飛麼。這小子嘚瑟的,板寸弄得油光鋥亮,球衣球襪穿得帥帥的,一看就心情倍兒好。

能不好麼?上周末國安對宏遠的電視轉播,鏡頭真的有掃到潘飛和黃瀟瀟!

潘飛確實是國安隊鐵杆球迷,是球迷協會成員。他原本就買了全賽季的套票,這次帶女生一起去,很自然地坐在屬於國安球迷協會的看台上,他是vip啊。倆人就在看台正中間,巨他媽顯眼的一個vip位置!

好多人周末都看甲a直播的,然後禮拜一回到學校,這個大八卦就在學校裡爆/炸了。

“我們都看見了,就你們兩個偷偷摸摸的,穿的是綠色球迷服,飛飛你腦門兒上還係著紅頭箍!”校隊裡一群狐朋狗友集體起哄聲討。

“廢話,”潘飛說,“我不係紅箍,我難道弄個綠頭箍?”

“鏡頭一直照你們,你們倆還狂吹喇叭,嗚嗚嗚地吹了90分鐘喇叭,肺活量很可以啊你,飛飛?”任瓊嘲笑道。

“咱們飛飛不僅肺活量好,體力能跑好幾個馬拉鬆呢。”周遙說。

“不準說!老子跟你們絕交絕交!”潘飛被說臉紅了,就踹他們。

“跟他們絕交吧,不能跟我絕交。”周遙笑得可壞了,“瀟瀟是我鐵哥們兒,跟我關係可鐵了,以後彆輕易得罪我啊。”

周遙在同學麵前都是高高興興的,笑對人生。

難受也隻能自己心裡沮喪、落寞,彆人都成雙成對了,他好像失戀了。

……

整整一節足球課,就看潘飛這小子吐沫橫飛,不厭其煩地示範各種帶球射門動作,臉上神采飛揚,每個毛孔都透出初戀的滋潤。

名草有主了的小賤人,就是專門刺激一群單身狗的。

終於挨到下課,瞿嘉提早溜開幾分鐘,在走回教學樓的路上,拎著自己一雙球鞋,腦子裡想的就是,遊泳池裡那位到底練怎麼樣了?他哪有心思上足球課啊。

他徑直就往遊泳館去了,進門,掏學生證給管理員晃一下,上樓,往遊泳池裡放眼望去。◎思◎兔◎網◎

掃了一眼就發現周遙沒在池子裡,騷藍泳褲不在。瞿嘉拐了一個彎兒,鬼使神差地,就進了更衣室。

本來麼,這就是下意識的,男更衣室啊。

瞿嘉進門往右看更衣室,一堆熟人和不太熟的同學,埋頭抖來抖去,都正在穿衣服呢。沒有。

瞿嘉表情漠然地再往左看,從淋浴室通往更衣室的小過道,周遙“嘩”地就出來了,趿拉著塑料拖鞋,也是表情漠然倆眼發直。還忒麼近視眼瞧不清楚,直不愣登地扯開大步就過來了,視線劃過瞿嘉的臉。

瞿嘉:“……”

周遙:“???”

臥槽。

周遙低聲哼了一句,臉“騰”的漲紅了,手裡毛巾捂住,一言不發低頭衝向更衣室。

瞿嘉飛快地一扭頭,轉身就走,也好像目睹了讓他心驚肉跳十分刺眼的畫麵,臉漲紅了,下樓就跑,一路飛跑出去……

周遙衝進更衣室,拖鞋都掉了一隻,飛快地從櫃門裡掏衣服,穿衣服。

他們體育老師竟然就在他旁邊的小櫃門,挨著肩,一抬頭就瞅見他。

“怎麼啦?”體育老師也袒著呢,“有女生進來了?”

“啊,沒有吧……哪有女生啊。”旁邊的同學左顧右盼。

體育老師一瞟周遙,一驚一乍的,忙叨什麼呢你?

周遙低頭不吭聲,套個內褲差點兒沒站穩在體育老師眼皮底下滑一個大跟頭,越著急越穿不上。

他心裡罵了一百遍:瞿嘉你個混蛋,欺負人,你丫對我耍liu氓!

其實有什麼的,一個更衣室裡全是男的。

在北方上學和生活的人,從小就習慣了一群guang豬在公共澡堂子裡洗澡。他們倆小時候也經常一起去廠子裡的大澡堂,老少爺們兒都是坦蕩蕩的。

可是,有些東西好像真的不一樣了。變得不一樣的還不止是身上哪哪兒的,像當初生理衛生課本裡講的那樣,發育了,長得強壯了。改變的就是人的內心,情感,以及全副的注意力。

周遙就是被看了個正麵特寫,一絲兒都沒漏下。

他一下子就繃緊了,每根頭發絲都不自在。他是“被看”的,瞿嘉那個混蛋在他麵前全副武裝穿特嚴實,這樣的遭遇太忒麼讓人委屈了,他差點兒就在一屋人麵前出個大糗……

作者有話要說:  :))

第36章 狹路

那種滋味兒, 對於當時的周遙和瞿嘉, 都挺難熬的。

彷徨, 心煩意亂,不知所措。因為連他們自己都沒明白, 這樣的身體和心靈悸動是怎麼回事了,是有病嗎。沒人會教給他們,為他們解釋, 也沒地方翻書上網查科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