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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去,”瞿嘉實話實說,“老子要睡覺!”

“成,你睡覺,我聊天。”周遙說,“時不時沒準兒還得幫大爺您講講數學題——彆嘴硬說你不用我講題啊。”

瞿嘉終於被逗笑了,說了一句“你丫真煩。”

周遙後來私底下小聲說,“高一數學課本我暑假就看完了,放心吧哥們兒,題型我都會,你隨時放馬過來。”

這話惹得瞿嘉深深看了他好幾眼,內心五味雜陳,又難受了。周遙你來這破學校你到底乾嗎來的,你就應該去北京四中做大學霸。

然後就上數學課了,上到一半的時候,周遙瞎眯著倆眼,真看不清楚黑板了,都不知老師已經講到第幾頁的計算公式,終於不情不願地從課桌裡掏出他的眼鏡盒。戴上眼鏡就不是很帥了,所以他不想戴。

“都講好幾頁了,你才想起戴?”瞿嘉奚落他。

周遙把框架眼鏡架到鼻梁上,咧嘴笑了一下。

“大青蛙。”瞿嘉回他。

周·青蛙王子·遙立即齜牙回以表情,還鼓了一下腮幫,呱呱呱,嘉嘉嘉。瞿嘉一下子就沒撐住,趴在了課桌上,把表情埋進臂彎裡,神經了……周遙在身邊的日子,永遠是不一樣的,是讓他快樂的。

偶爾,數學老師在課堂上等不來舉手發言的,就會點名字叫人站起來答題。被點名的都腦子一鍋粥,好可怕啊。

點到瞿嘉次數不會很多,因為很多老師都近視或者老花,名單上看不清那個“瞿”。那個字印出來是個黑疙瘩,於是就點那些特彆好認的,比如周遙。

立體幾何,需要在圖形上加輔助線,再用定理公理計算角度什麼的,周遙就說:“老師他們都沒聽清楚我說的,我需要在圖上劃線。”

他就大大方方地上講台了,接下來十分鐘是周遙小王子的閃光時刻,又劃線又求角度,替數學老師把那道大題給講完了,看得台下一堆人一愣一愣的,然後都笑了。瞿嘉在最後一排也傻愣的,倆眼發直的……

隨後,數學老師仔細瀏覽名冊,把角落裡發呆的瞿嘉點名叫起來了。

瞿嘉低聲“我靠”了一句,在四下窸窸窣窣的聲音裡站起來……怎麼答啊?這題誰會做啊?

都念高中了,男生一個個兒站起來人模人樣的,被強行拎起來答不上題,沒麵子。周遙是坐在瞿嘉右手邊,一聲不吭迅速往自己課桌左上角拍了一張算草紙,神手速地開始畫三棱柱,再畫各條線和夾角。用右手在課桌左上角寫字畫圖,這個姿勢角度很不方便,周遙又迅速換筆,用紅色圓珠筆標出一條粗粗的延長線:這兒,看這兒。

瞿嘉虧得是眼睛好使,2.0的,個兒高腿長都能看得清隔壁桌麵,快速一掃:“那個輔助延長線……要加在那裡……”

周遙再寫公式,用這個這個定理。

瞿嘉:“哦,定理是那個……”

周遙在紙上快速列出1234幾個步驟,得出計算結果,用大紅字把所求夾角的正弦值寫出來,最後加粗了圈出來,生怕某人看不明白哪個數字是答案。

磕磕巴巴地把這道題解了,過程像便/秘一般艱難,最終算是解出來了,瞿嘉坐下去,鬆一口氣。

他瞟了周遙一眼,遞了一枚感激的眼神。

周遙心裡又軟了,瞿嘉偶爾對他笑一下,都如此稀有而珍貴。

課間,周遙跟幾位大個兒男生約了“放學彆走踢球去”,又輕踢一腳前麵男生的椅子腿,說“《尼羅河女兒》你還看啊那是女孩兒看的我有全套《城市獵人》你要麼”,迅速又混熟了一批誌趣相投的夥伴。

瞿嘉一般就是坐在旁邊,靜靜地看周遙往四麵八方各個方向裝/逼,然後從周遙的位鬥裡不打招呼拿走一摞“寒羽良”,打發時間。

老生進校都是穿著校服來的。學校要求每周一至周四穿校服,周五允許自由散漫。

校服就是特彆土的深綠色夾克衫和白色長褲。老師進來遞給新生一人一套,周遙也領到一套,趕緊換上衣服要做課間操去。

“哎呀媽啊……”周遙手捧著新校服,感慨道,“這衣服誰設計的?”

“忍著穿吧你就,”坐他前麵那位白瘦矬的男生,叫小薑的,一樂,“我們都穿三年了,眼都看綠啦,人人都醜,醜習慣了。”

“這一身,比我們那邊的校服還要難看。”周遙跟瞿嘉吐槽。哈爾濱其實是很講吃穿時髦的城市,錢都花在這上麵,以前校服還有帥氣的俄式水兵服和貝雷帽呢。

“挺配你的眼鏡,”瞿嘉小聲說,“青蛙……”

“你連蛙都不是,”周遙回道,“你穿著就像一根綠油油的細草杆子。”

周遙就拎著校服去廁所,瞿嘉下意識地跟上幾步,又停住了,不對,自己為什麼要跟著去廁所呢?

“哎。”周遙回頭用下巴一擺,走啊。

“我去乾嗎?”瞿嘉道。

“你是衣服架子,你幫我拿著啊?”周遙覺著理所當然。

“……”瞿嘉然後就被周遙摟著肩膀摟去男廁所了。結果還不止當了衣服架子,周遙穿個褲子竟然單腳站不住,光著兩條大腿來回地跳,單腳亂蹦,最後讓瞿嘉忍無可忍把這人抱住腰了。

瞿嘉說:“你站不住你蹦什麼,你不會靠牆站?”

周遙說:“廁所牆多臟麼。我就靠著你,你多乾淨。”

周遙你小子練足球的,就是靠腿功的,大腿小腿肌肉結實得很,你單腳還不會站了?……瞿嘉心裡都不信,遙兒你就裝jb裝吧你,真膩歪。

做操時間,放眼望去,整個兒操場上就是一片“蛙田菜地”,甭提多醜了。

做到某一節操,是跳躍運動,全校列隊開始“蛙跳”,周遙噗地就笑場了。瞿嘉在隊列裡扭頭瞪他一眼,竟然也沒繃住,就是心有靈犀了,腦補出周遙為什麼樂……

能把這套綠衣服穿好看了的,沒有。周遙都穿不好看,他穿上新校服之後隻有脖子以上還能看,脖子以下都綠白綠白的。

“哎我知道了,”下操後往教學樓走,周遙腦內靈光一閃,“這校服,是按照北京國安那個隊服顏色設計的吧?”

“還真是的。”小薑說,“就是那個綠,真綠呀!”

“這周末就有聯賽,”又一個男生說,“誒,是國安主場對遼寧吧。”

“咱們周末去球場看球去?”周遙雙眼放光。

“一起看球去,先農壇體育場!”小薑附和著。

“哎,肯定還是我們贏,”周遙很恣兒地一樂,“遼寧隊有好幾個國腳。”

其他男生開始集體籲周遙了,快滾,你丫忒麼站哪個山頭的奸細!

若是從前,瞿嘉同學在操場和教學樓之間這段路,一定是耍單的,就自己跟自己的影子走一路,但現在不一樣了,仿佛不由自主地,就走在周遙身旁,然後慢慢地融入了他班男生的大部隊。瞿嘉默默地聽著,然後一膀子勒過周遙,掐了好幾下,低聲教幾句規矩:“你站哪個山頭的?入鄉隨俗懂麼,懂事兒麼?到了現場你喊錯了不怕被礦泉水瓶子打啊?”

周遙哈哈哈大笑……

瞿嘉是上課緊張忙叨,就怕被隨機點名;而周遙上課特彆輕鬆,他是下課忙叨,下午鈴聲響了,散學,他從教室後麵拎了裝備球包,去操場集訓。

“周遙彆走。”他們組長喊他,“咱組值日,你個兒高你擦玻璃唄。”

“啊——”周遙又把球包扔下了,竟然還有擦玻璃這個工種。

瞿嘉沒有表情地站起來,從後麵輕輕推了一下周遙的腰,小聲說:“你去訓練,我擦。”

周遙回頭,微微詫異:“你擦?……你真想擦玻璃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我不是‘想擦’,”瞿嘉說,“我幫你擦。”

“這麼好啊?”周遙心裡流入一股暖意,聲音就軟了,一笑。

“謝謝你給大爺講題。”瞿嘉哼了一聲。

他們教室後窗就是兩扇大玻璃,看得見遠處操場的風景。周遙內心突然又生出滿滿的自信,他願意這樣陪伴和守候對方,也很容易就滿足了,並無奢求。他們仍然是好朋友,一個笑,一句關懷,一點點體貼,從淡淡的回憶裡悄然就流到現實,這個人就在他身邊。

他麵對玻璃窗,端祥自己,展示校服上那一抹豔綠的色澤,心裡高興:“瞧這帥氣的,老帥了呢,我。”

瞿嘉斜眯著眼瞅他:“自己把自己都帥暈了吧?”

“這麼帥逼帥逼的人是誰啊?叫什麼名兒,讓我仔細瞅瞅?”周遙說著,把他的一雙大近視要貼窗玻璃上了,然後就被瞿嘉抓著後腦勺頭發往玻璃窗上摜!瞿嘉沒有使勁摁,另一隻手趕緊貼上去,護住周遙的腦門……

瞿嘉替某人擦完玻璃,挎著書包,慢慢沿著操場往校門口走。他在絕大部分時間裡,仍是耍單的,獨自行走在夕陽下。

他的初中三年,都是這樣走過來。也沒有刻意彆扭或孤僻,他一般在學校裡不炸刺兒打架,沒必要的;他也不愛高調,不愛背個吉他扛個鍵盤到處嘚瑟那點兒文藝特長。

他就是跟旁人沒多少可聊,又嫌麻煩,寧願享受孤獨,極力稀釋這份存在感,跟誰都不深交。他就永遠躲在屬於自己的那堵牆後麵,就不想感受周圍世界,就讓時間凝滯。

但是現在,突然就不一樣了,眼前的一切流動了起來,仿佛富有生命力。操場上那個奔跑的英俊少年,那是周遙啊。

那個在夕陽下迎風奔跑的,最美好的小少年……

周遙仍然是跟隊進行三對三小範圍配合,然後戰術合練。任意球和角球演練他又是戰術核心,踢了幾十腳弧線球,大腿都開始打晃兒。解散之後,自己還要加練素質、體能。

足球隊的在這半邊場子,田徑隊的在另半邊場子。操場上人來人往也很繁華,菜市場似的。

然後,田徑隊熱身的那幫牲口,就紛紛地毫不留情地從外道超越了跑十二分鐘3000米的周遙。

周遙原本是想讓田徑隊幫他領個跑,省得自己一人跑著累。結果,那幫牲口也太快了吧,一眨眼就越過去了,根本就追不上啊。

唐錚突然跑出列,跑到周遙身邊給他帶了幾步:“抬大腿,大腿!

“擺臂,擺臂順暢點兒啊,肌肉還是太緊。

“呼吸,呼吸要穩……唉你這長跑素質也太困難了遙兒,改天我單獨給你加練吧……”

“趕快、走吧、你。”周遙白著臉喘著氣說。

“哥先顛兒了啊!”唐錚“噌”得又跑回田徑隊陣營了。

這個不仗義的家夥,田徑隊的都非我族類,都是獸類,哼。周遙翻了個大白眼兒,快要口吐白沫了,很想停下來放棄。

然後,他側後方傳來淡淡的勻速的呼吸聲,越來越近,最終那呼吸聲和身影都停在他身旁,和他一起行進在跑道上。

已經跑遠了的唐錚肩膀突然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