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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流掉,全須全尾地出生。除了後來脾氣不太好,也沒什麼大毛病了。

女人和孩子不好太要強、太能吃苦。你倆太堅強了,什麼都能自己扛,就顯不出家裡那個男人的重要性。久而久之,那個男人也就沒必要再回家來。

因此,在陳嘉從小到大的記憶裡,幾乎就沒有他爸爸一個清晰深刻的影子,他好像就沒有跟他爸一起生活過。他成長歲月的每一個重要腳步,都沒他爸什麼事兒。父子感情還沒來得及培養,就已經“失去”了。

人往高處走,誰想要囚在泥潭裡?

一旦飛上了高處,就不會想要再飛回來。

廠裡偶爾會有閒言碎語,都說,陳明劍那小子,長得文質彬彬,大學畢業以後再也不用回工廠,留校做老師了。這人在學校裡工作,肯定有彆人了。

這兩口子差距太大啦,這個由時代命運造就的大窟窿是無法彌補的。男的是名牌大學畢業,你瞿連娣連高中都沒念過,他不甩你甩誰呢?

不甩你甩誰呢。

……

上一輩人的辛酸,並不妨礙少年們繼續發展階級情誼。

人生的落差在他們現階段無憂無慮的生活裡,尚未產生影響和意義。

春暖花開,進入新學期,周遙同學在學校裡依然混得瀟灑。每逢考試測驗,就臨陣突擊一下,他成績很好的,出了校門就是幾個男生混在一起吃喝玩樂。

倆人也經常一塊寫作業,這樣效率比較高。他們並不直接抄的,陳嘉有做不明白的應用題會問,周遙負責講題,而且對陳嘉他不提交換條件。

“還有什麼不會的?隨便問。”周遙輕笑一聲,手裡轉著圓珠筆,倍兒瀟灑。

陳嘉瞟他:“你是不是,特彆喜歡給我講題?”

“對啊。”周遙說,“隻有我給你講題的時候,你對我特彆客氣,低著頭點頭,跟個小孫子似的,平常你丫都是大爺。”

“你大爺。”陳嘉斜眼看著他。

“你瞧吧,這就卷子都講完了,你又變成我大爺了。”周遙收拾書包。

陳嘉突然笑了,趴在小桌上抖動肩膀,周遙笑著狠掐對方後脖子,陳嘉你就一混蛋,你大爺的……

平時課上看漫畫書,下課就在校門口的小攤兒上買明星貼畫。

小攤兒都是為這幫學生支起來的,專門賺學生的錢。周遙買了一包“跳跳糖”,往自己嘴裡倒進去一半,再給陳嘉倒一半。那個糖沾了口水就會“炸”的,在他倆嘴裡亂蹦啊,可刺激了。

明星貼畫就是鐘楚紅、曾華倩、張曼玉、王祖賢這幾人賣的最火,對於這些,周遙倒不是很感興趣。他不知道陳嘉是否對女明星感興趣,因為陳嘉兜裡零花錢很少,反正也不買貼畫和海報。有幾個錢都留著買吃的了。

同班很多男生都開始了迷戀女明星的曆程,還分好幾個山頭,有站鐘楚紅關之琳這樣美/豔性/感流派的,還有站周慧敏王祖賢這樣清純玉/女門派的,兩大門派的互相鄙夷對麵山頭一群愣頭青的無知審美。

為了保護學生們不要變成斜眼斜視,教室裡的座位,每兩周平行移動一次位置,因此陳嘉終於從靠窗的一組挪到了靠門這邊,就跟周遙挨上了。

周遙回頭瞟一眼,心有靈犀,衝著某人一笑。

陳嘉抬起眼皮瞭他,心領神會,有時動一動嘴唇損他兩句:“彆賤。”

周遙說:“哎,我還沒看完,看完了給你這本。”

陳嘉說:“你都看三節課了……哈迪斯死沒死?”

“冥王好像還沒死呢。”周遙把頭埋在書本後麵,“我看雅典娜快要掛了。”

“她趕緊掛吧,太忒麼蠢了。”陳嘉麵帶不屑。

噗——周遙說:“就是的,還老是等著彆人去救她!”

“這麼廢物,有什麼用?”陳嘉說,“要是我肯定不救她,等她掛了我就去占領冥界。”

哈哈哈——周遙在下麵狂樂,此話甚合小爺的心意。

“我橡皮掉了找不著了。”周遙在書上畫小人,回頭就拿了陳嘉的橡皮。

他老是往右邊同一個方向和角度回頭,回頭頻率太高,真快要變成斜眼兒了。上課時候一手托腮長久維持那個姿勢,他脖子都是歪的。

摧殘大腦又暴露智商的數學課終於上完了,一屋子學生千瘡百孔的智商也漏得差不多了,終於有一節大家都感興趣的生理衛生課。

這種無聊科目為什麼大家都喜歡上?因為課本裡總能找到某些讓半大孩子極端好奇的隱秘話題。

上生理衛生課,全班在下麵偷偷摸摸地翻字典,查那些半生半熟的詞彙。

翟小兵翻完字典,給周遙打個眼色,不停地壞笑,然後傳遞給周遙。周遙於是也翻字典,看得有點兒眼紅耳熱了,又回頭給他哥們兒使眼色,好東西一起分享。

什麼啊?陳嘉懶得講話。

這個年紀的學生,懂的已經挺多了,懂太多了,而且都是家長平時諱莫如深、不想讓他們懂的特殊的“知識點”。周遙把關鍵頁碼打個折角,轉身就把字典拋給陳嘉。

陳嘉翻開那些頁碼一瞅,靠……真煩……

他們班女生上課就悄悄地查關於男性身體構造的某些詞語,互相交流,掩嘴偷笑。男生呢?男生就在偷摸地查關於女性的某些詞彙,查一男一女“在一起”到底是怎麼回事、具體是怎麼樣操作的……還沒有電腦呢怎麼辦,就翻字典詞典唄。一個班的學生在底下,集體地眉目傳情,透著少年人對異性萌發的最初始的興趣與好奇心。

都是直線球,都很純粹。

“哎,看了沒有?”周遙回頭問。

“什麼感想?”周遙還不死心地刨根問底。

感想?神經病,陳嘉用口型罵道:感想你個JB。

周遙趴在桌上狂笑,從嘎吱窩下麵給陳嘉伸出個大拇指:你的感概很有道理,直接把字典裡的學名譯成了口語俗稱,你行的。

“下課去廁所討論啊?”陳嘉小聲說。

“不去。”周遙回頭道。

“你招我的,去不去?”陳嘉盯著周遙的後腦勺。

正好這時打了下課鈴,老師的最後幾句知識點總結,他倆都沒聽清楚講的什麼,一喊“下課”周遙從座位上一躍而起,飛快地逃跑,跨過旁邊一行的椅子!

陳嘉也躥過那一排桌椅,從後麵猛地抓住人,把周遙連腦袋帶脖子勒住,粗暴地連拖帶拽,直奔男廁所去了。

周遙彎著腰被拖走,大喊“耍流/氓啊快放開我”,其實賊喊捉賊,他先下手為強,順手就拽了陳嘉的褲子!

他特壞,而且陳嘉的運動褲沒有扣子和皮帶,特彆好拽。

還好陳嘉反應很快,隻露了內褲邊緣,但這一下點了炸/藥包,周遙隨即就被摁在樓道犄角旮旯裡,被揍了,自己的褲腰皮帶不保了……

周圍發出散漫的哄笑,大家都知道那倆人很鐵,肯定又是下課跑到男廁所裡折騰,互相捏捏什麼的。課間上個廁所,這一對雙棒兒都形影不離的。

第12章 光芒

到新學校裡時間一長,就開始有女同學注意周遙了。平時,會特意找他搭訕,借漫畫,或者放學湊過來跟他交流港台歌星的專輯磁帶,比著背歌詞誰背得溜兒,背課文都從來沒這麼精神。

倒是沒有女生找他借作業補數學,他們不流行“讀課本”這麼虛偽的溝通方式,男生女生都打直球。

班級裡,哪些男生或者女生比較受歡迎、每個人身邊有123號哪些選手排著隊、每個人都喜歡那誰和那誰,就這些話題,在每個班裡都能拉出一張名單,恨不得上至大隊輔導員、班主任,下至每個學生,都是門兒清的,還津津樂道不以為羞,課餘餐後時常討論。

這就是同齡人之間毫無顧忌表達愛慕的青春激揚的年紀。他們年輕,他們都很張揚。

周遙仍然每天放學都跟陳嘉走成一路,踢球去?擼兩根羊肉串?用你們家爐子烤白薯吃?

想管他借漫畫的女同學,隻能一路望著那兩人走路很垮的背影,小聲說:“周遙書包的蓋兒是一塊翻皮的,挺好看的……”

“太涼了,再吃我就肚子疼了。”周遙把嘬了很久還剩一半的冰葫遞給陳嘉。◤思◤兔◤在◤線◤閱◤讀◤

“你都咬成那樣了還敢給我,要臉麼?”陳嘉回他,“你不能不亂咬啊?”

“不咬我怎麼嘬得出來水兒?”周遙說。

“我吃完的冰葫咬成你這樣了?”陳嘉說。

“哎你就給剪開麼,剪開吃麼!”周遙厚皮賴臉地樂了,這就從書包裡找出手工課剪子,把冰葫那個“葫蘆嘴”剪了。

陳嘉嫌他“吃個冰葫吃成這麼惡心”,還是接過來繼續吃了。

然後,周遙看陳嘉嘬那個他又突然也想吃,又要搶。倆人你爭我搶把冰葫裡粉紅色的水果冰都嚼了,多好吃的東西似的。

周遙在過去那個冬天穿過的那條羊絨毛褲,因為整天瘋玩兒踢球,屁股和膝蓋位置都快磨漏了。

“隻能扔了,明年再換一條毛褲穿。”他說。

這話他是在陳嘉家裡說的,瞿連娣聽見趕忙說:“好羊毛的?彆扔,扔了多可惜,還能改成彆的!”

“阿姨您要改成什麼啊?”周遙笑說。

“倆個筒的,能改好多東西呢。褲子兩條大腿那兒能做一副套袖吧?兩條小腿兒還能再做一副套袖吧?彆瞎浪費!”瞿連娣說,“太不會過日子了,你們這種孩子……”

陳嘉給周遙打個眼色:我媽就這樣兒。

周遙啃著餡餅回以一個眼色:早就領教了,給雪人做過JB的胡蘿卜還能剁餡兒呢。

周遙當場就把他的毛褲脫下,給陳嘉媽媽了。

然後,瞿連娣就拿這條舊毛褲改出兩副套袖,給那倆人一人一副,冬天坐在冰冷的教室裡,多保暖啊。

“咱倆能戴套袖去學校麼?這也太土了吧!”周遙悄悄地吐槽,不能忍。

“不然套腿上?”陳嘉說,“套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

哈哈哈——周遙於是看到陳嘉同學剛出家門時是戴著套袖的,一出來就把套袖擼下,套在自己小腿上。腿比較瘦長,竟然還挺合適。

倆人各穿著一副“護腿”出來晃蕩。

“羊毛紮麼?”周遙問對方。

陳嘉搖頭:“你這個是羊絨,還挺暖和的。”

周遙又彎腰低頭:“我看你腿長毛了沒有。”

“沒有!”陳嘉繞開他,皺眉。總是動手動腳,好煩啊。

陳嘉還沒有生發出想要對一個人“動手動腳”的意識,沒有,沒到年紀。其實周遙也沒有,隻是天生就喜歡撩。

倆人又笑成一團,一個抬腳要踹另一個,踹著踹著又重新走成一對雙棒兒,勾肩搭背去野場子踢球去了……

春天,學校裡開運動會。

開班會的時候集體討論,老師一個一個點名,把班級裡能跑能折騰的全都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