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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遙側過頭瞟一眼陳嘉,又在下麵開私會:“哎,跑哪項?”

陳嘉回道:“越短越好。”

鄒老師一個項目一個項目地扒拉,終於扒拉到“男子400米”。本校沒有800米跑的項目了,怕這幫傻小子癱在半道上都跑不回來。“400米……陳嘉你來?”鄒老師往台下一掃,眼神淡淡地一瞟。

啊?陳嘉抬起眼,見鬼似的瞪著他班主任。他四米都懶得跑!

周遙在底下抖著肩膀想樂,400米相當的不短啊。

“你就湊合跑一個唄?不然也沒有彆人能跑了。”鄒老師說。

“我……我跑個彆的。”陳嘉艱澀地說出這句。

“那你跑哪個?你趕緊報!”鄒老師翻著名單,眼皮都不抬,“周遙,不然你替他跑啊?!”

周遙:“?!”

老師都眼尖且心裡明鏡著,早就瞅見這倆人在底下,得吧得吧開會呢,懶得批評他倆罷了,哼,小樣兒的。

簡單項目的名額都被填滿了,不跑400米可就是跳馬和雙杠了,難不成要跳高?根本就不會跳啊。周遙再次回頭,完蛋了,小嘉嘉你要挑哪項?

他回頭就發現陳嘉也是一臉很喪的表情,太他媽樂了。

“哦,還有混合接力,還需要倆男倆女……”他班主任繼續念,陳嘉突然發言:“老師我跑接力。”

靠,周遙在心裡吐槽,你小子就挑個距離短的。

周遙同學也大言不慚地舉起手來:“報告老師,我也跑接力!”

鄒萍把他倆的大名填上了,接力名單搞定了。

“彆黏著我……我接力你也接力?”陳嘉低聲吐槽。

“你怎麼不選鉛球啊?”周遙回頭反吐,“那個連跑都不用,你就原地轉個圈,扔!”

“靠。”陳嘉繃不住了,“我扔不動鉛球——我要不然扔你啊?”

“就扔他,扔周遙。”翟小兵笑著搭茬。

“去死。”周遙說。

幾人都在各自座位裡無聲地笑。

……

各班的混合接力隊伍,都是著急忙慌隻合練過幾次,就倉促上陣了。

運動會這一天,學校裡敲鑼打鼓,彩旗飄飄,他們還有模有樣地走了儀仗隊方陣。班裡能湊合出場的,都被派出參賽了,身後背著號碼牌,實在太弱雞的就留在場邊當啦啦隊,比如他們班學習成績最好的女班長,戴個近視小眼鏡,就是萬年啦啦隊成員。

前麵的項目稀稀拉拉都跑完了,就到他們的4x50米接力,因為小學操場一圈兒就隻有這200米了。周遙是班裡的足球小將,身體素質和反應不錯的,就被他班主任派去跑第一棒,中間夾倆女生,陳嘉是跑最後一棒。

“你彆掉棒啊。”陳嘉走到他身後,囑咐了一句。

“你彆方我。”周遙說,“討厭麼,你再說我都緊張了。”

“我跑到差不多的地方,乾脆就直接把棒給你扔過來!”周遙笑,“你能接住麼?”

“行,你扔過來啊?”陳嘉白了他一眼,“我肯定不掉棒。”

裁判在喊話,兩人迅速分開,各就各的位了。

發令槍響時周遙大步衝出去了,瘋狂地飛奔。他耳畔是鼓噪和歡呼,鑼鼓喧天,吵得他額頂青筋要爆/炸了。沒有任何奔跑技術,就是撒丫子往前衝唄!想著集體的榮譽感,想著前方還有兩位跑得比他還慢的女同學,想著不能給可愛的鄒萍老師掉鏈子,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最終把棒子交給下一位隊友。

他班裡很多女生在賣力狂喊,女班長的嗓子尤其的尖,周遙——加油——

他遞出了棒子,心臟仍然在狂奔在路上,心情激蕩,隔著老遠的場地望向另一邊。

陳嘉好像也在回頭看他。

其實不是在看他,陳嘉的視線在費力尋找那根接力棒,棒兒呐?到底跑到哪啊……

那根棒子傳遞得挺快,一轉眼就遞到最後一棒。看台上已經在狂喊“陳嘉——加油——”

有個班好像掉棒了,周遙緊張得心跳停止。他看到陳嘉衝出亂成一窩蜂的交棒區,好像沒掉,沒有掉,啊啊啊——

他看到陳嘉跑得非常快,跑步時眉頭緊促、嘴唇抿成一線,一聲不吭但甩開大步發力,爆發力是強悍的。還有一個沒有掉棒的班級,竟然緊追在陳嘉身旁,兩個人較勁,並肩狂奔,看台上啦啦隊都瘋狂了,他們班鄒老師都在狂喊加油。

爆發力之下比的是耐力,最後那五米,是對手先撐不住了,而陳嘉沒有減速,在空曠的場地上像一匹野馬,掠過去了……

這是屬於一群少年的榮耀時刻。

周遙興奮得高舉雙手,“啊”得喊了一聲,然後突然逆行,繞著圈兒往回跑。

他往終點線跑去,衝刺後的陳嘉借著慣性衝向了他,帶著笑。他們如願以償地激烈相撞,抱在一起。

兩人都喘著粗氣,心跳如擂鼓,脖子上有汗。

他倆離得很近,臉就貼上,氣息噴在對方臉上,能聽到心跳……

周遙還沒來得及誇陳嘉同學今天很牛/逼,隨後,比他們高一個年級的接力就開始跑了。

他倆就站在跑道旁邊圍觀,陳嘉跟他說:“第四棒有唐錚,看看他跑。”

“我靠,他是不是賊能跑?”周遙問。

“丫就是賊能跑。”陳嘉說。

然後,他倆就見識了什麼叫做“跑步”,什麼叫做“短程爆發力”,剛才他倆根本就是在操場上“遛彎兒”。

我、我、我——靠——

周遙自始至終把嘴巴張成O型,而陳嘉沉默著一言不發,都看呆了。

唐錚接棒之後瞬間啟動,從一群人裡脫穎而出,像子/彈一樣就彈出去了。

這小子瘋跑時又是完全另外一種風格,唐錚在跑道上是吼著跑的,全場簡直就他一人嗓門最大,“嗷嗷“得一路飆向終點紅線,勢不可擋!

眼前一陣咆哮的旋風掠過去了。

周遙喃喃地說:“以後再也不跟唐錚玩兒‘抓人’了,不帶他玩兒了……咱倆傻冒,整個機床廠裡誰能跑得過他?”

陳嘉搖頭,沒有了。

他們後來也就聽說了,六年級時候朝陽區體校就過來挑人,一眼就挑中唐錚,讓唐錚去練田徑,代表朝陽區參加市裡比賽。唐錚雖說從來不是一名好學生,但在十幾歲年紀,就展現了驚人的身體素質和運動天賦。這樣的天賦,日後也一定會為他的前途帶來些許助力。

“今天衝刺老帥了!”周遙往陳嘉脖子上胡嚕了一把。

“我們管這個叫‘特彆帥’,或者說‘牛/逼大了’。”陳嘉損他,“彆用‘老’字兒,特土。”

“俺們三江平原來的就這麼土!”周遙操著春晚小品裡黃宏的口音,“哎呦媽啊,沒見過更帥的了,你咋滴老帥了呢——”

“B樣兒。”陳嘉一笑,“我帶澡票了,去廠裡洗澡麼?一起。”

……

確實是周遙沒見過,這遠不是屬於陳嘉的真正閃光時刻。//思//兔//在//線//閱//讀//

他們這學期開學不久,周遙就被班主任和他們學校音樂老師一起拎出來。兩位女老師站在教室門口,好像劫/色一樣,把長相順眼的周遙同學截住了,上下打量,比劃了一下`身高,行,就你了,合唱團缺男聲,每周一三五放學後訓練!

學校合唱團挑人,一般就從學習成績中等偏上的學生裡挑,唱歌不跑調並且姿色還不錯的,選出一批漂亮的童男童女,代表學校出賽。

每周一三五放學後訓練,會影響他和陳嘉搭伴走路嗎?

不會,因為陳嘉也在合唱團訓練。

周遙進去第一天看了形勢,就清楚了,合唱團裡還是女生居多,隻在後排留有幾個站位,給中低音部的男同學保留一席之地。被選中的男生模樣都挺標誌,一個個身板筆挺,蔥白柳綠。

那些經典歌曲周遙都會唱,即便在學校他沒專門學過,在家裡耳濡目染,他媽媽都教過他了。

他不僅會唱,用鋼琴彈他都可以彈。

然而,滿懷期待自命不凡的周遙同學一進合唱隊,就被請上第三排右側最靠邊上的位置,還要站到椅子上,他就是一個負責和聲的小綠葉。

音樂老師對於第一首參賽曲目是要唱《洪湖水浪打浪》還是《大海啊故鄉》猶豫糾結好幾天,但第二首曲目一定是唱《小小少年》,這才是他們學校參加區裡比賽的殺手鐧,亮出來就準備秒殺彆的學校。

周遙也是在這一天真正了解到,他的陳嘉同學是老師安排的合唱團領唱。

陳嘉是要唱那首《小小少年》。

這歌太熟了麼,電視裡一共就六個頻道,有數的幾個外國譯製片不停地重播,全民皆知這部最經典的德國電影《英俊少年》。影片講什麼的周遙沒仔細看,但電視裡放的次數太多了,那首主題歌他也會哼哼的。

領唱的人是要站在所有同學最前麵,站在話筒前。

陳嘉一直還在教室犄角旮旯戳著,與教室標配的墩布和臉盆架子戳成一套物件,一動不動正在發呆。陳嘉走神兒時雙眼飄向窗外,終於等老師排完合聲了叫他上了,才從房間一角遊蕩著,晃到了話筒前。

周遙盯著陳嘉一路溜達到他前麵,還隔著兩排人,挺老遠的。

“他還要唱德文呐……”周遙小聲嘀咕了一句,就你陳嘉,小爺忒麼不信你還會講德文。

“嗯,據說是。”身旁男生也小聲嘀咕,“反正我全都聽不懂。”

“他就學了幾句,好像就會那幾句。”站周遙身前的女生名叫滕瑩,笑得挺甜的,轉臉抬頭跟周遙說悄悄話。

他們仨隨後就被音樂老師犀利的眼神瞄了:“就你們站在台上一丁點兒的小動作,台下觀眾看的特彆清楚你們知道嗎?!不準說話了!”

陳嘉微微側過身,眼角餘光掃向後麵的人,就是偷看周遙,唇邊甩出一個嘲笑的表情……

周遙是頭一次聽陳嘉正經認真地唱歌。

被老師耳提麵命寄予厚望,就布置給他個領唱任務,哪能不認真唱?

他們音樂老師對陳嘉也很著意栽培,對彆人都是甩出高音C尖銳地吼叫,一轉臉就對陳嘉就和顏悅色,可溫柔了,簡直就是捧著哄著,所以據說陳嘉是他們音樂老師親兒子呢。音樂老師親自彈奏鋼琴,進前奏時對陳嘉打一眼色,表情是極欣賞和期待的。

原電影裡男生主演的聲線溫暖而嘹亮,情感真摯,特彆有感染力,讓一代人耳熟能詳,無比懷念。

而陳嘉的聲線……周遙也不知用語言應該如何形容。春季北京的風很大,音樂教室每一扇窗戶都緊緊關著,室內四麵封閉,攏住了聲音。陳嘉的聲音出口就充滿了整個房間,從天花板到地麵,再到教室各個角落。甚至好像每一道牆磚的縫隙,都漲溢著那種聲音,擁有強大的穿透力,直接要震透那些窗玻璃。

周遙一動不動,腳底下椅子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