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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她隻能感歎,有些招數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是會有不同的效果。

“如果我不過去,你要怎麼過來?”安原這樣問道,同時眼睛盯著付喪神那雙深邃安寧的深藍色眼瞳。

三日月愣了一下,旋即笑著攤了攤手——安原注意到就連他的手套掌心處都被劃破了——“我為何要過去?”

他側了側身,讓開視線,寬大的袖袍在半空中劃過漂亮的半弧形,好方便審神者看見他身後那累累的刀劍密林。

“這裡有我諸多同伴相守,前方又有這樣的障礙,老頭子我……又為何要隨你而去?”

那些刀劍沉默著,雖然每一把都是寒光閃閃,可是審神者已經能夠感覺到,裡麵的靈魂都消散了。

換言之,就是“死了”。

她歎息著提醒這人,“可是他們都走了,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困在這區區的方寸之地中——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知道。”三日月眯起眼睛,喃喃自語,“這些我都知道,但是老頭子我啊……有無法離開的理由喔。”

“理、理由?”

安原本想繼續追問,可是下一秒,她看見三日月宗近的身子忽然一僵,眼神渙散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的似乎要栽進那黑漆漆的水裡,頓時嚇了一跳:“三日月?……三日月!你沒事吧!”

俊美的付喪神緩緩地低下頭,過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神態。直到過了好幾秒後,他方才重新抬起頭,衝滿臉擔憂之色的安原露出了一個如同初見般的笑容。

“哈哈哈,你來啦。”

“不過真是抱歉呢,至於小姑娘你是哪一位……老頭子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安原時羽說不出一個字,隻是死死地盯著他,背後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寒意來。

這、這是……失憶?!還是那種短時間的類型?

這下可麻煩了,審神者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前麵的發呆和對話之中,直接問重點,“三日月,你剛才說的不能離開的理由是什麼?”

誰知這位付喪神並沒有答話,而是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你是在叫我嗎……原來老頭子我叫做三日月啊。”

安原目瞪口呆,想起先前那句“我甚至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臥槽這還怎麼正常對話下去!

她頭疼的幾乎要裂開,仿佛腦袋裡長了一個會跳動的異物,正不緊不慢的折磨著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和清醒。

“拜托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啊?”

審神者都快要瘋掉了,她忍不住大喊道:“我說,你為什麼不肯離開那個島?”

“……”

可是這位老人家似乎有了戒心,哪怕隔著一片湖麵,臉上還是露出了狐疑之色。

“話說回來,閣下到底是哪位?”

啊啊啊啊!

安原快要流下絕望的眼淚。

“我是你的審神者。”她有氣無力的說道,“依照靈力的約定,我來找你了。”

“主……主殿?”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驟然變得很小聲,像是稍微提高一點就會把她嚇到,“你是……我的主殿?”

“是是是,沒錯。”安原瘋狂點頭,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要是自己敢說那是個玩笑的話,一定會發生什麼令人難過的事情。

“我的主殿居然是個小姑娘啊……啊哈哈,甚好甚好。”

付喪神忽然大笑起來,任由眼底的新月紋被水光所掩蓋,誰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內心究竟有多麼激烈。

主殿,你終究是……來找我了。

——可惜,你不該來的,但是我不會責怪你。

他這樣想著,下一秒,他的身體失去了控製,直直的栽進了麵前的苦海之中!

與此同時,他身後傳來無數金屬碎裂的破碎聲響,失去了他靈力的守護,這些外表光鮮、內在傷痕累累的武器還是無法維持原樣的崩解開。

你聽,那是多麼的清脆。

就像是屋簷下的風鈴在回響。

但是為什麼,他聽不見自己的呢?

沉悶的水麵灌過他的頭頂,那隻無形的手,這次終於要把他拖進深淵裡了。

“噗通!”

有一個微弱的落水聲傳進耳裡,那是有人義無反顧的跳進這無邊無際的苦痛之海裡,向他遊過來。

但你是遊不過來的,“咫尺天涯”這個詞沒聽過嗎?真是個……傻孩子。

三日月迷迷糊糊的在閉上眼晴的最後一刻,總算想起來為什麼沒有聽見自己的碎裂聲。

哦,因為他早已破碎了。

第39章 第四天(十八)

在到底要不要跳下去救人的前一刻,安原時羽猶豫了。

“苦海”的大名如雷貫耳,以至於連擅長苦修忍耐的佛教徒都視它為一生大敵。那些僧人視塵世為苦海,唯一的解脫便是去往那西天極樂世界,據說那裡才沒有苦難病痛、生老病死這些造成人世悲歡的因素。

安原雖然不信佛,但好歹是知道一些基本教義的,當然,其他宗教的教義,她也或多或少知道一點。

所以在看見三日月宗近像是忽然失去了力氣,一頭栽進這黑漆漆的水裡時,她才會愣住而沒有在第一時間跳下去。

……這可是苦海誒!誰知道進去還出不出得來?

說白了,她走了那麼多的路,忍受各種各樣的麻煩和痛苦,唯一的目標就是回家而已,解救彆人其實隻是順手而為——萬一到時候被困在這裡頭,誰來救她?誰來帶她回家?

實際上,她可以現在就掉頭離開的。

周圍沒有人,也不會有人看到她對於昔日愛刀的見死不救——保全了自己的性命,也無損她的名譽。

長穀部還是會一如既往的信任她,其他人對她的印象也不會因為她是否去救了三日月而有所變化。

這麼看來,不救人也沒什麼損失嘛!對不對。

但審神者還是沒辦法離開。

就像青江曾經跟她說過的:你的心太軟了。

——這樣不好,不僅僅是會吃虧,更會吃很多苦的。

可她有什麼辦法呢!

安原時羽這個人就是這樣,永遠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彆人一點點的沉下去,自己卻袖手旁邊的站在岸邊,毫無作為。

儘管不清楚三日月宗近身上為什麼會發生這些奇怪的變化,可是如果她什麼都不做……那這個故事,聽起來豈不是太可悲了嗎?

於是她下意識的倒退幾步,以至於鞋後跟在溼潤的泥土上搓出一小堆起伏,隨後就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思◤兔◤在◤線◤閱◤讀◤

如果這是一個注定要悲劇的故事,那麼安原時羽她不介意成為這個故事裡麵最悲傷、也是最無奈的那個角色——一個即將破損的救生圈,亦或是最後一根稻草之類的……明明是在做無用功,但還是向需要者伸出了援手。

她人生中所有的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構建成奇妙的矛盾關係,逼著她在命運的崎嶇之路上狂奔。

當一腳踏入漆黑冰冷的水中,安原時羽發現自己的眼前出現了奇怪的幻覺,那些潛伏在苦海中的亡魂絕望地向她伸出手,影影綽綽的虛影在現實的視野中閃現。與此同時,審神者的耳朵裡仿佛有無數人在說話,他們每個都在說著不同的語言,或熟悉或陌生,還有些聲音在哭泣和慘叫……聽起來簡直讓人發瘋。

“主——!”

神思恍惚之間,女孩子似乎聽見有一個很遙遠的聲音傳來,也許是那聲音太過惶恐緊張,以至於穿破了那些細碎的哭泣聲和敘說聲,硬生生喚回了她的思緒。

安原時羽猛地停下腳步,震驚的低頭看著不知何時已經漫過%e8%83%b8`前、快要到脖子處的漆黑湖水。

什、什麼時候已經走到這麼深的水位裡了,她明明才踏進去一步而已?

審神者詫異的回過頭,卻發現自己距離剛才所站著的岸邊已有七八步。而不知何時趕來的壓切長穀部正一臉焦急的望向她,“快回來,不能再往前走了!您要想著【一定要回到岸上】這個念頭,堅持想著它,才能回來!”

原來他已經找到了石切丸和山姥切國廣,至於安定,估計也會很快找到。但是哪怕是身為付喪神的他們,現在也不敢太過靠近這片苦海——準確來說,是切國死命抱著長穀部的腰,才沒讓這人撲下去把主公拖回來。

安原時羽並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臉色有多麼的蒼白憔悴,她隻能看見對方的緊張,但沒有太過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於是她低頭看了看這片古怪的苦海,扯了扯嘴角,回頭對長穀部說了一句無聲的“抱歉”後,就深吸一口氣,猛地紮進水裡。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恕我不能照做,因為還有人在等著我。

壓切長穀部眼睜睜的看著審神者的身影消失在水麵上,牙齒都幾乎要咬碎了。

“放開我!”

山姥切國廣忍受著對方身上傳來的猛烈殺氣,誰知下一秒,石切丸就開口勸道:“放手,切國——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跳下去,為了那個傻子陪葬吧。”

披著黑色被單的金發少年幾乎是話音未落就鬆開了手,並且毫無形象的滾到了一邊,因為如果他再不放手,那鋒利的亡者之刀就要切斷他的手臂了。

長穀部氣憤的瞪了出言不遜的石切丸一眼,又惡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什麼,也沒空理會剛才阻攔自己的山姥切國廣。而是提著刀,神情陰沉的望著這片死氣沉沉的湖麵。

這幫家夥根本不明白他的內心……

如果主真的出了什麼事情的話,他不介意永遠的留下來陪她。

……他已經,受夠了這樣的離彆,不要再讓他一個人留下了。

漆黑冰冷的湖水迅速的淹沒了她的頭頂,安原不知道岸上的幾人都是怎樣的各懷鬼胎,她現在隻有儘可能的渾身放鬆,任由暗處的水流將自己拖下去。

在水中,她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發現原來這苦海並不是全部漆黑,而是漂浮著無數細小的黑色絲線,隱隱有光滲透下來,然而安原一點也不想搞清楚它們到底是什麼物質——密集恐懼症患者要是來到這裡一定會嚇暈過去。

很奇怪,她原本以為自己在潛入水中後會遭受到更加強大的精神攻擊,亦或是聽見、看見和感受到更多亂七八糟的哀嚎和痛苦。

……什麼都沒有。

除了那些靜靜漂浮著的黑色物質,先前的一切幻象幻聽全部消失了,她的視力和聽力再度回歸了正常的水平。仿佛先前她親身感受的那些詭異景象,以及將她在不知不覺中拖到更深水位的東西都消失了。

太奇怪了吧……敢情這人人畏懼的“苦海”隻是一個冒牌貨?掛羊頭賣狗肉的那種。

不過想想這畢竟隻是一個負責收斂廢棄數據的遊戲副本,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虎頭蛇尾的故事到處都有。

沒時間想太多,安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