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很快就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碰到了某種堅實的東西,應該是湖底。她屏住呼吸,伸手向下摸索,一下子就摸到了一件修長的物品。
沒等她高興,這把刀就悄無聲息的碎了。
那一瞬間,安原看清楚——原先的利刃連同著外殼,在刹那間化作幾十條細長的黑絲,從她手中滑落掙脫,與周遭的環境迅速融合。
審神者差點沒控製住自己的呼吸,鼻腔中冒出了兩個氣泡,飛快的升了上去。
隻有站在這深深地湖底,抬頭仰望頭頂那遮天蔽日的黑色物質,她的心底立刻生出巨大的寒意。
這片水域裡……到底埋葬了多少刀劍,才會將苦海染黑?
她膽戰心驚的又摸了兩把刀,先後都碎裂開,變成了黑色的不明物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審神者感覺到漸漸而來的氣悶與肺部即將爆炸的痛苦——時間不多了。
如果她摸到的下一把刀就是三日月宗近,可萬一他也……
用那頭昏腦漲的腦袋思考都知道,審神者開始感到絕望,但是她還是不想就這樣放棄,為了緩解自己氧氣不足的困難,她無師自通的運轉起靈力。
“嗡——”
靈力在血液中奔騰,在死寂的苦海中回蕩起奇妙的聲響。
無數的黑線像是突然僵硬,下一秒,它們全部都“活了”過來。
字麵意思。
突然出現在水底的靈力宛若黑暗中的燭火,哪怕轉瞬即逝,它們也想要得到更多。
安原時羽看見蜂擁而來的黑色絲線簡直要被嚇尿了!放眼望去,所有的視野都被這種不明物質給包圍!
她感覺到血液猛地湧上大腦,靈力不受控製的逸散,隻有水底世界才聽得見的嗡嗡聲頓時回蕩不絕,仿佛要喚醒沉眠在苦海深處的巨獸。
熟悉的冰冷和苦難,重新包圍了她。
一瞬間,鋪天蓋地而來的悲傷和痛苦幾乎讓她想要放聲大哭。
那些記憶,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統統席卷而來。
安原時羽好歹忍住了痛哭的衝動,她想要掙脫這些悲傷的東西,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那些黑色絲線纏繞著她的身體軀乾,惡心又可怕,想要把她身上所有的快樂和珍重都給吸走。
她開始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所剩不多的氧氣從她微啟的唇齒間泄露出去。
好累啊……就這樣睡過去好了……
人生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不如說,為什麼要有意義呢……
乾脆睡過去吧。
睡著了,就不會再感覺到痛苦和絕望。
你會沉浸在極樂的國,得到永恒的幸福。
…………
……
黑暗中,倏然閃過一道白光。
那道光並不強烈,甚至可以說是很微弱,可它偏偏出現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水底,這就很神奇了。
可是安原時羽並不覺得哪裡神奇,她隻是感覺到身體裡那潛藏著的印記再度浮現出來,手持太刀的三日月宗近施施然的靠近並斬斷了那些糾纏不清的黑線,動作迅猛又淩厲,水底深處的阻力一點也沒有妨礙到他去保護彆人。
白色的光芒在他身邊浮現,龐大的靈力正在重新構建和保護他的身軀。
審神者的努力終究是起了效果,遵從某種深刻而隱晦的潛藏規則,他終於被再度召喚回來。
然後,身著深藍色狩衣的付喪神向她遙遙地伸出了手。
“來,主殿,到我身邊來。”
他的嘴角含笑,眼神深邃的根本不像一個會三分鐘失憶一次的人。
在這一刻,安原時羽深信,她在這方充斥著無邊痛苦的水底深處,看見了那屬於夜空上最皎潔的明月。
她用僅剩不多的意識掙脫開殘餘的黑色絲線,掙紮著遊了過去。手剛一碰到三日月的黑色手套時,整個人就被拽進他懷裡。
“主殿真是好孩子呢。”他低聲說道,神色淡然中又有些許欣慰,旋即他見到那些黑色絲線重新靠攏過來,當即皺了皺眉,“我們回去先。”
審神者垂下了頭,過度的缺氧和靈力的流失,使得她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
“哎,沒氧氣了嗎?這可真是……沒辦法了……”
迷迷糊糊之中,安原感覺自己口中被人咬著舌尖,輕輕地渡了一口氣。
……大概是錯覺吧。
第40章 第四天(十九)
當三日月拖著審神者從水麵下透出腦袋來時,兩個人都像是突然活過來一樣大口喘氣,拚命的呼吸相對水下來說新鮮的空氣。看到這一幕,站在岸邊等候的壓切長穀部方才不著聲色的舒了口氣。
這時候,山姥切國廣忽然對他說,“長穀部先生,我們搭把手吧?”
神色冷冽的棕發付喪神瞥了這個從頭到尾都在試圖挽回故事走向的少年人一眼,緩緩的點了點頭,不太自在地說了一句:“剛才……多謝你拉住我。”
被被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道歉。旋即他低下頭,用更加不自在的神態小聲回答:“反正像我這樣的仿品,也隻能做做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
長穀部本來想說那並不是什麼小事,不過眼看著三日月他們靠近岸邊,也沒時間多說什麼,就和被被一起,手忙腳亂的把兩個人扯回來。石切丸本來有點想幫忙,不過等他走到岸邊時,審神者已經爬回來了。
安原時羽渾身都濕噠噠的,看起來像一隻可憐兮兮的落湯雞。不過神奇的事情很快就發生了——當她的腳最後離開黑色的水麵時,她渾身上下的水珠全部猛然跌回這片苦海裡,可以說是頭發和衣服瞬間就變得乾爽起來。
安原的表情有點懵逼,看起來還沒能從這無形抽水機的功效中反應過來,倒是長穀部一把扶住了她的另外一邊手臂,半拉半拽的將她拖到自己身邊去,隻剩下三日月宗近略微不解的看著忽然警惕的壓切長穀部。
“辛苦您了,三日月殿。”長穀部意味深長的說,並死死盯著那雙倒映著彎月的眼眸。死後的第六感變得靈異的同時,也告訴他,眼前這個混蛋很有可能在水底對自家審神者做了一點小壞事。
乾脆砍死這貨好了,趁著主還沒有反應過來……
然而三日月宗近沒有做出任何反擊的舉動,他隻是疑惑的用手捋了捋自己散亂的發絲——它們先前被水浸泡,有些貼在了額頭上——“你……你是在叫我?”
他的口%e5%90%bb非常不確定,再加上那雙清澈到簡直空無一物的眼睛,讓人簡直想把這個突然失憶的老頭子重新一腳踢回苦海裡。
這次輪到長穀部懵逼了,“當、當然。不然您以為我在說誰?”
三日月宗近居然還回頭看了一眼水麵,確認自己身後沒有什麼人魚或者水生怪物冒出來後,方才對壓切長穀部露出了友善溫和的笑容:“多謝閣下願意將名字告知於我。”
旁邊的兩個付喪神看得都有點愣神,你說被被就算了,連石切丸也不知不覺的在專心聽起來。
“那麼,那邊的小姑娘和兩位又是何人?”
“……”
壓切長穀部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到不對勁了,況且他本來就是很敏銳的人。
隻見他蹙著眉頭,原本就狂拽炫酷的臉看起來多了幾分嚴肅的意味。
“您失憶了?”
“……也許?”
穿著深藍色狩衣的付喪神笑著反問道,他的笑容寬和淡然,全然沒把這種彆人看來不得了的病症放在心上的意思。
這時候,安原時羽總算從那種腦子裡響著嗡嗡聲的狀態中清醒過來。顧不上彆的,她連忙環顧四周,發現救了自己一命的三日月宗近也跟著爬回岸上,並沒有選擇繼續沉淪在苦海之中,頓時十分高興。
“三日月,原來你沒事!”
“哈哈哈,我當然沒事。”三日月宗近以袖掩笑,風度儒雅的與周遭死氣沉沉的地獄環境愣是格格不入,“小姑娘這麼激動,是想要跟我skinship(肌膚之親)嗎?”
審神者瞪大了眼睛,一想到能湊近去抱抱這把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把,她就有點……蠢蠢欲動。
“不可以!這種事情想都不要想!”⑦思⑦兔⑦文⑦檔⑦共⑦享⑦與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
壓切長穀部往中間跨了一步,強行擋在了這兩人之間,由於他正好麵對三日月,以至於表情凶惡的仿佛是個決意拆散有情人的惡毒老鴇。
三日月笑眯眯的看著他,似乎沒有察覺到那巨大的惡意。
倏然間,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原本溫和的眼神再度變得茫然空洞。這一變化來得快,去得也快。
長穀部緊張的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生怕對方會突然暴起。
但是藍發的付喪神隻是疑惑的問了一句話,大家聽著有些耳熟。
“請問你們是……?”
真是夠了!
在經過一番測試後,大家無奈的發現,三日月雖說看起來完好無損,但鬼知道他腦子裡是缺了什麼玩意兒——以至於他時不時的失憶,經常上半句還在跟彆人講話,下半句就徹底忘掉了……
老年癡呆症真是令人很擔憂。
不過現在不是擔心老年朋友的時候,因為審神者發現自己還有更需要注意的問題。
“……安定他人呢?”
原本忙著懟人的壓切長穀部頓時就愣住了,這真是一個男人聽了會沉默,女人聽了會流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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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守安定此時十分的不安定。
就在他被傳送上來的那一瞬間,他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由於傳送是隨機的,每個人都不會知道自己會被傳送到哪個地點。
所以當黑發的少年人坐起來,發現自己身處在黑暗潮濕的環境之中。
這周圍像是一處山洞,他抬了抬手,發現手上沾滿不明的淡黃色粘液,非常粘稠。
這是什麼鬼……
大和守安定還用鼻子嗅了嗅味道,旋即深深地皺眉——好腥臭的味道。
就在他暗自嫌棄和疑惑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個猜測……等等?這層地獄裡,好像生活著某種生物吧。
年輕的付喪神緩緩地回頭,正好對上了兩盞大如燈籠的血紅色月亮,以及有更加腥臭的風正有節奏的從黑暗中噴灑出來。
——見鬼的風!那是這家夥的呼吸!還有那明明是眼睛!
安定:媽賣批!
他先是若無其事的衝那黑暗巨獸笑了笑,然後飛快的跳了起來,用這輩子最快的速度狂奔出去,完全不顧身上沾滿了來曆不明的蛋液。
是的,他大和守安定被傳送到這個山洞裡的那一刻,就不小心壓壞了人家生的……蛋。
“嗷——!”
身後的怪獸憤怒的吼叫起來!
伴隨著地麵的劇烈震動和不間斷的吼叫聲,大和守安定嚇得都要維持不住笑容了。
他不敢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