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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流言,想問問你——”

和溯侑的事,都是真的嗎。

他為女兒操心的話還沒出口,就見薛妤麵如寒霜地從案桌一邊抽了張白紙,再將墨筆蘸墨,擺在硯台上,聲音冷得要結冰一樣:“二十五到二十三年前,鄴都君主大印,父親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蓋過,您好好想想,想好了就全寫下來。往薛榮沒死的那段時間想。”

她又抽出一張紙,“啪”的一聲摁在他跟前,接著道:“君主大印所有可能用到的地方,您也列一下。”

她這一個接一個格外客氣的“您”,跟天上落刀子一樣,鄴主握著那杆筆,沉默了一會,總感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他虛心請教著問:“這是怎麼了。”

第95章

炙熱的柔光下,薛妤覺得自己被撕扯成了兩瓣,一瓣昏昏沉沉,拉著人墜向黑暗,一瓣被各種事情占據,強行清醒,整個人處於水深火熱中,踩在岌岌可危的邊緣線上。

她閉著眼吸了一口氣,朝身邊從侍擺了下手:“讓朝華進來。”

此時鄴都正值深秋,霜紅遍地,或許跟薛家血脈,鄴都所處位置有關,每年到這個時候,幾場雨一下,溫度急轉直下。沒太陽的時候整天悶著,過不了多久,那些沒什麼靈氣的花草都紛紛凋謝枯萎,化作蔫噠噠的一團。

朝華進來時,門扉推開又合上,帶出一陣森寒冷風。

“皇城的事,跟主君說。”薛妤話語淡漠,但比平時更冷。

朝華目不斜視地朝鄴主見了個禮,很快,就將太監轉述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來。

人皇數十年便換一次,人間也自有一套自己的秩序,隻要不出什麼大事,鄴主這樣的聖地主君其實不會太去在意這些。會關注裘桐,最初是因為薛榮,之後是因為九鳳受傷和薛妤對此人的態度。

鄴主是真沒想過,被這位人皇臨終前擺一道的,不是彆人,是自己。

說實話,他連裘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兩人一句話沒說過。

手裡捏著的筆宛若千斤重,鄴主不是不知世事的局外人,和鄴都君主印相關,事情的嚴重性可想而知。他斂聲,盯著那張白紙看了一會,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君主威儀一點點爬滿了臉龐。

“能不能是——”

他看向薛妤,話還未完全說完,便被她有所預料地打斷了:“不能。裘桐可以覺得是我毀了他的大計,想聲東擊西報複我,彆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包括截殺。唯獨這種事,若不是真的,在臨死前,他想不到鄴都君主印上去。”

一個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不說絕望與暴怒,但害怕是真,時間有限的情況下,為了複仇,為了讓薛妤惶惶難安,他完全可以選擇更直接的方式威脅。

“若真是這樣,他讓宮裡太監傳的話會是讓我以後務必處處小心,小心被誤傷,誤殺,讓我以為他為了對付我而藏了後手,而不是一份君主印。我不會怕那種東西。”

回來的路上,薛妤仔細想過,這會不會是裘桐惱恨之下,為了嚇她而故意設下的一個無中生有的局,冷靜分析後,這種可能性被她排除在外。

一份君主印,能對她產生什麼影響呢,說得現實點,若是鄴主有兩個孩子,或者說薛榮尚在人間,薛妤或許會有彆的顧慮,可沒有。

她是鄴都唯一的繼任者,鄴主喜愛她,臣民信賴她,即便紙上寫著傳位給彆人的話,鄴主尚在世間,這一切都不是難以解決的事。

她不怕,她沒有顧慮,但鄴都怕,鄴都有。

“我想想。”鄴主筆尖凝在紙張上,很快洇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墨團,卻遲遲沒有下筆:“我仔細想一想。”

“要用到鄴都君主印的地方有很多。”遲疑了下,鄴主放下手中的筆,看向薛妤,正色道:“二十三年前,百眾山後原住民開辟的小世界崩裂,許多靈植被擠壓,碎為齏粉,重建,擴大居住地時我點了頭,蓋了印。”

“……”

真要這麼說起來,從早說到晚都說不儘。

薛妤拉過張椅子在另一張凳椅前坐下,言簡意賅道:“鄴都大印類似人皇鎖,凝聚鄴都世代信力與福報,下印便是允諾,這些上麵清清楚楚寫著請求和正事的可以略過。主君回憶一下,可有在白紙上敲下大印。”

鄴主答得斬釘截鐵:“這絕無可能。”

他是臨時接手君主之位,可不昏聵,不荒唐,這種在白紙上敲章,相當於給出一個無條件承諾的事,彆說他,就是裘桐他爹,他祖父都做不出來。

“和薛榮有關。”薛妤提醒,又問:“他從前也在殿內為官,插手過不少事,他朝主君請過幾回命?有哪一次是透著蹊蹺的?”

“這也不可能。”說完,鄴主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神情漸漸凝重起來,他用指腹重重捏著筆尖一端,像是陷入某一段回憶中。

“什麼時候的事。”薛妤一看他的樣子,心裡那塊高高懸起的石子提了又提,問:“什麼事。”

這麼說起來,還真有一段。

封在曆史中的薄霧被有意撕開,曾經被忽視的細節通通放大,提起蹊蹺二字,又和薛榮有關,鄴主幾乎立刻想到了二十三年前的那天。

那天是薛肅的忌日。

薛肅的死在鄴都一直是不可言說的忌諱,不讓傳揚是聖地,妖都最終商量出的結果,比起鄴都內部的猜疑,兩地爭端爆發顯然更為致命。

麵對兄長和父親的離世,遠近聞名的紈絝二公子薛錄沒法說一句話,瞞著死忠薛肅一脈的臣子可以,但對才失去父親,比薛妤大不了多少的薛榮,薛錄是準備說實話的。

但沒法說。

薛榮有個親兄長,隻是那孩子才睜開眼就算了氣,在鄴都一輩中排在第一,是大公子。他的死幾乎抽乾了原本身體就不大好的肅王妃的元氣,她在薛榮出世不久就撒手人寰。

對薛榮來說,父親既是至親,也是依靠,是僅有的精神支柱,更何況,他還同時失去了祖父。

薛錄繼任主君前一天,他曾去看過薛榮,在半大的孩子跟前半蹲下來,耐心問:“小榮,若你父親與祖父皆為人所害,你該如何。”

彼時薛榮握著手中那柄由薛肅親手鍛造的星泉劍,小小的臉上覆蓋著深重的陰翳和戾氣,他看著薛錄,一字一句說得用力:“手刃仇人,為父親與祖父報仇。”

“可你是鄴都公子。”薛錄認真地回望著他,輕聲說:“若形勢不允許你這樣做,你當如何。”

薛榮在鄴都最位高權重的兩人身邊成長,按理說,該有的大局觀已經養成,按理說,他該明白日後自己要走的路,該負起的責任。

可那一刻,他毫不猶豫,厲聲道:“就因為我是鄴都的公子,誰敢出手害我父親,舉全鄴都之力,我也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當時,屍骨未寒躺著的不僅是薛榮的父親與祖父,也是薛錄父親,兄長。

對薛榮來說,鄴都是他為所欲為的武器,而對薛錄來說,那是他不得不咬牙負擔的責任。

他怕薛榮惹出什麼事來,一次兩次,隨著薛榮漸漸長大,他的回答也越來越偏激,慢慢的,薛錄就不問了,也沒打算再提起這事。

朝中上下都默認當年的事多少跟薛錄有點關係,但沒辦法,薛榮撐不起局麵,薛肅已死,能登上那個位置的,隻有薛錄。也虧得鄴都那一輩出了兩位天驕,才沒像岓雀族那樣垮下去,成為聖地中墊底的存在。°思°兔°在°線°閱°讀°

話雖如此,可每逢薛肅的忌日,薛錄一定會去,一次都不曾落下。

那日,他踏進昔年的肅王府,卻恰巧碰見了一身素衣的薛榮,叔侄兩對視,什麼話沒說,卻少見的默契起來。他們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就地坐著,衣裳沾上了泥也不管,想著從前的事就覺得心悶,悶了,就自然而然就想飲酒。

薛錄沒帶酒出來,是薛榮一轉靈戒,捧出了幾壇在外十分有名氣的酒,當時喝的時候沒感覺,喝過後半個時辰,後勁就上來了。

薛錄是真憋壞了,他眼一閉,身體往後倒,時不時提著酒壺灌一口,那些兄友弟恭的日子好似在眼前,他和薛榮說起了兄弟兩是怎麼雞飛狗跳長大,打鬨的日子,薛榮觀察著他的臉色,時不時也接一兩句。

全是按照薛錄的喜好說的話。

很快,回主城時,薛錄臉頰上已經湧現出了紅,薛榮見狀去扶他,一邊走一邊無奈地道:“開壇前就說過了,這都是烈酒,叔父可覺得暈?”

薛錄擺了擺手。

等回到宮殿中,從侍立刻去準備醒酒茶,就在這時候,薛榮拿出了兩份牛皮紙,恭恭敬敬地一振衣袖,道:“這是絞殺台上季與這季的人數整合,因為明日就要準備,時間匆忙,還請叔父過目。”

薛錄拿起了第一份,仔仔細細看過去,勉強看完,覺得沒有問題,拿起大印就敲了個章,可等拿第二份的時候,他是真的眼前都在發暈,拿著一張白紙都覺得有字在晃動。

他在薛榮緊張又忐忑的眼神中印下了章。

“若真有那回事,就那一次。”鄴主這下也知道事情不對了,他負手在屋裡轉了幾圈,半晌,道:“等你的加封大典過去,我親自去一趟皇宮,問問那位人皇生前伺候的親信,總能有點方向。”

“沒用。”薛妤搖了下頭,道:“問不到什麼。”

“如果我沒猜錯,人皇身邊知道事情最多,又沒什麼大作用的白訴已經死了,而其他的官員,不一定知道這件事。”她壓了下唇角,道:“他既然告訴了我這件事,那君主印,一定已經用掉了。”

“空白的君主印,能做什麼。”薛妤道:“若在空紙上填上內容,便是一道鄴都認可的承諾,關鍵時候催動,能化作和人皇鎖一樣的靈器,也能擋一擋彆人的攻擊。”

說完這些,薛妤看向鄴主,問:“還有呢。”

鄴主的臉色很不好看,若不是自己理虧在前,他能在聽聞這事的第一時間拍案而起,此刻承受著薛妤的目光,他沉默了會,繃著唇角,道:“……在一些地方,能當做一柄開門的鑰匙。”

“人皇欽定聖地,保衛四海,六大聖地在一定程度上是公正,和平,正義的代表,有許多陣法,或是大凶靈器的開啟條件,就是聖地的君主印。”

“聖地中的君主認同這一事件,那一件事就無需再多說,這是許多人對聖地的信任。”

薛妤強壓著身體的疲倦和腦海中劇烈的疼痛思考,這樣的事她也曾有耳聞,不是在今生,是在前世,在鬆珩建立的天庭中。

關於從前,鬆珩不說,她也從來不會過問,因此他是人皇另一脈後裔的事她並不知道,但天庭的藏書閣中,最為隱秘,看管最嚴的那個角落,擺著不少記載人族絕密事件的書籍。

薛妤閒暇時翻閱過其中幾本。

“裘桐費儘心思拿到鄴主大印,不會大材小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