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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一截。

一道光影在黑幕中現身。

那是個抱著琴的女子,穿著一襲修身的皎色長袍,雙腿修長,腿根白得晃眼,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玉簪盤著,隻在臉側垂下兩綹卷發,稍稍一扯嘴角,便露出兩側深鬱的梨渦,處處都是成熟女子的風情。

她將手指壓在玫瑰般的唇瓣上,笑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不必叫我先祖,我出來不了多久。小姑娘生得漂亮,薛家已經許久未出現美貌,實力與頭腦兼備的女皇了。”

她朝璿璣勾了勾手指,璿璣頓時有點扛不住,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薛妤的臉,來回反複對比,翅膀不安地動兩下,又動兩下,一雙腳幾乎無處安放。

“小姑娘。”她似乎覺得有趣,看向薛妤:“修煉之道,鬆弛有度,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樣不好。”

薛妤抿了下唇,這一點她何嘗不知道,可種種預兆皆在眼前,扶桑樹幾乎逼著他們在成長,那個有頭無尾,至今未結的五星任務,種種跡象,根本讓人連放鬆的理由都找不到。

女子伸出手掌隔空撫了撫薛妤的臉頰,春風般和煦,同時又帶著六月豔陽天的溫度,柔柔將她推出了這片空間:“出去後,多走走,看看自己愛看的河山,將曾令自己心動的事物重溫一回,彆想太多,也彆猜太多。這對你接下來的道路大有裨益。”

薛妤才從祖地中出來,還沒來得及思考女子的身份和那幾句話的深意,伺候在大殿左右的女侍便福聲稟報道:“殿下,朝華指揮使有急事求見。”

朝華很快抓著一疊發光的靈符快步進來,她走得急,語氣也急,來不及見禮便開口道:“殿下,兩個時辰前的消息,人皇裘桐被發現可能在進行換命術,要將自己換到昭王長子的身體中。聖地幾位殿下不敢輕舉妄動,怕在這個當口引發人間反噬,沒多久,溯侑公子和沈驚時摸進了皇宮中。”

薛妤霍的抬眼,問:“就他們兩個?”

“對。”朝華飛快補充:“隋家許多人已經花大價錢開傳送陣通往皇城了,看那架勢,好像隨時準備圍宮,九鳳也得知了這件事,現在剛到沉羽閣,準備通過沉羽閣的傳送陣入皇城。”

“現在是什麼情況?”薛妤默了默,問:“出來了,還是沒出來。”

“還不清楚。”朝華搖頭,如實道:“聖女和佛女的靈符都無法點亮。”

薛妤將手中的靈符重重摁到桌麵上,轉身往外走:“走,現在去皇城。讓愁離留下,彆人問起來,就說我入了私獄。”

“主君那邊不必隱瞞,如實說就是。”

“是。”朝華跟著她出了書房。

沉羽閣門口,九鳳難得換下了她花枝招展的衣物和服飾,而是著了一身勁裝,腰邊的束甲勒得緊而實,露出細細的一段弧度。她手中抓著一隻小弓和幾隻小箭矢,隔著不遠不近的一段距離,便能清晰的感受到上麵驚人的氣息。

看得出來,這是一樣大凶之物。

九鳳靠在樹邊,歇涼似的避著太陽,見到薛妤和朝華,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又算了下時間,有些意外地道:“離你的加封大典隻剩三天了吧,你這還能騰出時間去皇城?”

“才從祖地出來,其他事暫放一放,三日內趕回來就行。”薛妤視線從她手中巴掌大小的袖珍弓箭上掠過,皺眉問:“皇城中什麼情況?你在這等什麼?”

“呐。”九鳳伸手點了點遠處的小山包,上麵人影圍簇成一個圈,靈光一次次從中衝蕩而出,又後勁不足似的熄滅,像一條到處噴火的龍,“聽說溯侑有危險,隋家這一大家都跟著來了,我命苦,壓不住,不看著還不放心,沒彆的辦法,隻好來走這一趟。”

“聽沉瀧之說幾天前隋遇和隋瑾瑜才用過傳送陣,這中間間隔時間太短,啟動需要海量靈石和靈髓,隋家人在往裡砸錢呢,砸了有一會了,應該快了。”說到這,九鳳用手肘碰了碰薛妤,聲音裡帶著沒睡醒的困意鼻音:“你救了溯侑,又培養成現在這樣,隋家人有給東西當謝禮沒?若是給了,你千萬彆推脫,他們家有錢,富得流油,就這傳送陣連開十次都不帶感到心疼的。”

薛妤沒說話。

九鳳看了看她的神色,再想想她的性格,恍然大悟:“沒收?那也行,反正日後你與溯侑的事成了,他們照舊得出這份錢,還是加倍出。”

她掩著唇打了個哈欠,含糊道:“不過我說,他們家的錢真是不要白不要,就算你不要,拿著給鄴都也好。我記得十年前還是五年前,外麵還流出了一張單子,列出了六聖地的貧富排名,鄴都不是墊底呢麼。”

原本薛妤沒開口的打算,但九鳳這話一說完,她朝著山丘上望去的眼神又收了回來,靜靜地落到九鳳側臉上:“什麼單子?誰列的單子?”

“我不知道,好像是陳家?”九鳳被問得怔了下,旋即道:“不過聖地每年做那樣多的善事,像你們這種軟心腸的,連去人間遊玩都時常自掏腰包接濟貧苦,窮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你看我們,就是一身輕鬆,人族恨我們入骨,我們不會傻得去幫助敵人,人間的妖麼,有骨氣的自然能闖出一番天地,天生懦弱的那些,給了東西也活不下來。”

所以妖都以錢生錢,財大氣粗,每年天機書的任務一個不完成,要進飛雲端交罰款了眼都不帶眨一下。

薛妤無比認真地糾正:“鄴都有錢,不窮,下次誰再說鄴都窮,你給我列個單子,我當麵去問。”

九鳳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對外人的評價上心,沒忍住挑了下眉,換了種更放鬆的姿勢站著:“何止這個,外麵還有傳得更離譜的。不知什麼世家列了個聖地傳人的實力榜,你和善殊一個冷若冰霜,一個處處與人為善,都不怎麼出手,可能也是看著好欺負,居然雙雙墊底。”

聽著都是讓人覺得難以呼吸的程度。

薛妤淡漠地垂了下眼,道:“隨他們說。”

九鳳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我發現薛妤你這個人是真有點奇怪,說鄴都就說不得,說你就怎麼都行。”

她和薛妤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彆人怎麼說妖都,怎麼說九鳳族都是小事,反正也不會是什麼好話,聽習慣了就行。唯獨不能對她說三道四,指手畫腳。若是有人敢正兒八經搞個排名表給她列在最下麵當墊底,她必然讓那人好好感受感受墊底的拳頭砸在臉上有多疼。

薛妤慢慢抿了下唇。

朝華在一邊聽得心酸不已。

聖地時時處於風口浪尖,被人議論是常事,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什麼仗勢欺人,高高在上端架子,妖鬼蛇鼠一窩這種都是陳詞濫調,不論是女郎還是她聽了都不會泛起波瀾。

再說女郎的實力,那就更不必去管,三地盛會自然有見真章的時候。

可唯獨鄴都窮這一點。

近二十年來,隨著薛妤慢慢在人間各地執法堂建立給妖與鬼伸冤,避免它們走極端而為禍人間的陣法,鄴都的錢如流水般撒了出去,一時之間還沒回轉過來。

所以現在這個窮,也算事實。

不知是因為這段插曲,還是擔心人皇和溯侑的事,接下來薛妤都沒有說話,直到一行烏泱泱二十餘人踩上傳送陣,她隨手挑下幕籬的帷邊,沉默著一個字都沒說。

隋家人心急如焚,壓根沒問她的身份。

直到他們抵達皇城的傳送陣,薛妤幾步踏出,轉瞬間便消失在原地,幾乎橫跨半座皇城,趕往善殊,音靈等人下榻的一品居。

九鳳狐疑地看了看那道飄然似仙的清冷背影,轉而看向沉瀧之:“怎麼呢,最近扶桑樹又出了什麼新的規定,終於肯讓我們淩空穿行了?”

“我勸你死心,根本沒這種可能。”沉瀧之還在心疼自家斥巨資建立起來的傳送陣,聞言麵無表情地道:“看著吧,不出一個時辰,違規的罰單馬上送過去,都不帶等到第二日的。”

一品居內,善殊和音靈均捏著一張靈符跟各自聖地內的主君稟報情況,見薛妤嘎吱一聲推門而入,善殊驚訝地抬了抬眼,朝靈符的另一邊低聲說了兩句後切斷了聯係。

她站起身,見音靈朝她們打了個手勢,便無聲拉著薛妤去了廊外。

“皇宮情況如何?”薛妤頓了頓,目光緊緊凝在她的臉上,唇瓣翕動著問了第二句:“裘桐那邊是怎麼回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提起皇宮中這一日間發生的撲朔迷離,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善殊忍不住歎息了聲,拍了拍她的肩頭,簡單解釋了幾句當下的情形:“人皇裘桐果真在進行換命之術,幾乎到最後一步快成功時,被及時趕過去的溯侑與沈驚時截斷,他現在沒什麼時間可活了。”

“沒事了,現在局勢暫時穩定下來了。”

薛妤很輕地呼出一口氣,道:“皇宮不會沒有人間世家的長老守著,裘桐也不可能毫無準備地進行換命之術。”

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眸與善殊對視,她緩慢地問:“溯侑呢,他現在出來了沒。”

善殊撫了撫額心,陽春三月的天,她愣是被這堆焦頭爛額的事逼出了一層汗珠:“是,沈驚時有人皇另一脈血統,護國大陣攻擊不了他們,但揭開人皇用來保護儀式不被中止破壞而設置的玉璽印花了不少時間。”

“他們在人皇吐血後立刻離開了皇宮,可也並沒有全然脫身,人族數十位大能聞訊而來。他們寡不敵眾,又不能正麵交鋒,怕惹來對麵更多的援兵。為了擺脫這些人,兩人都吃了點虧。”

“本來沈驚時都準備聯係我們逼宮了,是溯侑扯斷了玉璽印交織成的鎖鏈。”

薛妤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手指捏緊了幾分,問:“傷得嚴不嚴重?”

“隋遇才進他房裡,估計在用族中秘法療傷。”善殊柔聲道:“阿妤,這次的事我們確實不方便插手,聖地圍宮和私下行動是兩回事,不說扶桑樹那邊會如何裁定,單看眼前,人皇的死若是被朝臣歸結到我們身上,用此誤導天下百姓,三地的關係就全亂套了。”

“這一次,確實多虧了他。”

薛妤半邊身體靠在漆柱上,小巧彆致的耳墜隨著她的動作搖晃兩下,像是某種晃蕩不休的心緒,她低聲道:“我知道。”

他做得沒錯。

她若是在,也會是一樣的做法。

“他的房間在哪。”薛妤摁了摁眉尖,道:“我去邊上等一等。”

等這種詞,從她嘴裡說出來,總帶著一種淡淡的違和之意。

善殊朝她指了個方向。

說等,就真的是等。

從日暮到天明,薛妤站在二樓過道中的角落中久久不動。

不遠處,亮堂堂的燈光下,隋家人一會坐一會站,時不時仰頭張望一下,等得心焦又忐忑,隔不久就將羲和,將裘桐拉出來罵兩句。

卯時左右,皇宮的方向